宽敞明亮的大厅内,浅黄色大理石铺就的地面反射出温弱而干净的光,巨大的水晶吊灯悬挂在六米高的深色天花板上,奢华而厚重。
华丽复古的米白色欧式舒软的沙发,精美的攀枝纹印在柔软的真皮表面。
一大面的楠木展示柜泛着沉稳的釉光靠墙而立,来自全国各地的艺术品摆放其中,件件精美绝伦,价格不菲。
整个大厅都散发出一种华贵但沉稳的气息。
这不是什么博物馆、艺术馆,而是宋家别墅的客厅。
宋一城高大修长的身躯静静地伫立在水晶灯之下,凝望着敞开的厚重大门外的夜色。
目光锐利穿透黑夜,射向很远的地方,投到那个久远的午后。
宋一城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幕。
那是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下午。和同学已经约好去看球赛的宋一城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回家看看。
最近家里的生意出了问题,虽然父母没怎么说,但是宋一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明锐的头脑早就知道的一切。
他实在是担心,因为近期总会有人找上门来,对父母凶神恶煞的。
一辆黑色的林肯停在大门前,宋一城认识这辆车,它的主人就是安世集团的董事长,滨城首富——安雷富。
宋一城起初心中还一阵窃喜,宋雷两家相交多年,自己的父亲和宋启民是好朋友,而妹妹又和安世萧两情相悦。安雷富没有理由不来伸一把手。
正当宋一城高兴地想要去向安雷富道谢时,却在虚掩的门缝里,看到了双膝跪地的父母。
父亲带着哭腔颤抖的声音传来:“求求你,求求你,这千万不行啊。”
在宋一城心中高大的父亲竟然露出这种悲哀乞求的姿态让他大为震惊。但他还没有来得及理清头绪,又听到安雷富冰冷坚硬的声音。
“是生是死,你自己选择。”
声音冷冽得就像是被寒冰冻住的一样。与那个平时对这些晚辈们和蔼可亲的爷爷,简直就是两个人。
宋一城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什么要躲起来。大概是因为那个人太过陌生,而感到了害怕。
总之两天之后,正在参加考试的他就听到了父母跳楼自杀的消息。
后来的一切发展得太迅猛,宋一城根本就无法招架。
家里被陆续上门的债主瓜分殆尽,房子被占,兄妹两无家可归。而安雷富自那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过。
而宋一城也彻底地看清了这个世界。
他知道如果想为父母报仇,以他现在地力量根本就不可能。安雷富在滨城地势力太大了,那无疑是以卵击石。
宋一城心中憋着一口气。先离开,再回来,然后让那些当初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人都跪到自己的脚下。
“哥,你怎么了?”
宋佳伊轻柔的声音将宋一城的思绪拉回来。
“没事。”宋一城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缓缓一笑,“怎么还不睡?”
宋佳伊神色忧伤:“我想起了爸爸妈妈。以前家里好热闹。”
宋一城疼爱地摸了摸妹妹地秀发:“你要是怕冷清,明天多请几个佣人就是。”
宋佳伊摇摇头:“现在就我们两个人,请那么多佣人来也没用。”
宋一城知道妹妹其实只是想念父母了。
这五年他在美国奋发图强,玩转华尔街,并成立了伊城投资公司。又将这所房子买了回来。
现在他回到滨城的目的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报仇。
“哥,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宋佳伊小声地说。
宋一城波澜不惊地说:“你是想让我放过安世萧吗?”
宋佳伊上翘的细眉紧锁:“当年的事和世萧没关系。”
“哼,这世上就没有没关系的事。”宋一城冷冷一笑,“别忘了,他可是安家的人。”
“可是我确认过了,信华集团和安世集团一点关系都没有。而且世萧也和安雷富决裂了。”宋佳伊很着急地辩解道。
“如果我要对付安雷富,他难道不会从中插手吗?”
“不会的,他为了我也不会的。”
宋一城深深地看着自己的妹妹:“你真有这个自信?”
“是的。”宋佳伊重重地点头,眼神笃定,“世萧亲口告诉我的。他还想着我,他还爱着我。”
“哥,你放心。”似乎还担心他有疑虑,宋佳伊语气更加坚定,“我不会让世萧去帮安雷富的。”
宋一城看着自己唯一的妹妹,知道她对安世萧一直用情至深,不由得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语气却依旧冰冷。
“好,如果安世萧不插手安世集团,我就不找他麻烦。但是佳伊,你也不要忘了,我们这次回来的目的是什么。”
“我不会忘的。”宋佳伊咬着牙,眼神渐渐悲愤而凌厉,“我永远也不会忘记,那些人是怎么对待我们家的。”
偌大的房子中,相互依靠的兄妹俩心如坚冰。
头顶是稀疏的星空,莫古背着酒醉的赵沐言,从容缓慢地行走在宁静的街道旁。
偶尔飞驰而过的汽车将刺眼的车灯在他们身上扫过。
赵沐言的头耷在莫古的肩上,似乎睡着了。
莫古印象赵沐言上一次喝醉,还是在她妈妈死的时候。
她却举起杯和莫古庆祝,说以后轻松了。
她的庆祝是一种对自己无能的讽刺和发泄。她用这种方式来为自己壮行。
她所谓的轻松,是比以前更加艰难的路。
这一次她所做的决定,几乎是不可能完成了。
而她的对手,是伫立在这座城市之上的整个司法系统。
她所要挑战的是已经被盖棺定论的结论。
“宋佳伊回来了。”
莫古的耳边传来一声幽幽的呓语,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依然从容淡定。
“对不起,对不起。”
莫古感到肩上一阵湿热,赵沐言将头埋在莫古的肩上,没有再说话,只有微弱的抽泣,最后也淹没在深沉的夜中。
莫古看向前方的目光异常坚定。既然赵沐言选择了这条路,那他就会义无反顾地陪她走到底。
澄亮的灯光下,安世萧焦灼不安。眼睛瞟到墙上的画像。祖师爷坚毅的目光似乎正在看着自己。
安世萧顿觉有些不自在,赶紧移开视线,但还是觉得别扭,总觉得有个人在看着自己似的。
再次看向祖师爷时,并没有赵沐言描述的那般阴邪可怖。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跟赵沐言在一起时间呆长了,中了她的邪门妖术,一向不屑于这些的安世萧竟然鬼使神差地向祖师爷的画像走去,并对着祖师爷说话。
“祖师爷,你看我都给你提供住的地方了,你能不能应该告诉我赵沐言那家伙现在在哪里?”
安世萧期待地看着祖师爷,画像自然是没有反应。
安世萧疑惑地自言自语:“是不是因为没有没有进贡品,所以祖师爷才没有显灵呢?”
他看了看案台,于是拿起一旁的香,点燃,对着画像拜了拜,一边拜还一边说:“祖师爷,香我也给你供上了,你该告诉我她在哪里了吧?”
安世萧一定不知道,他现在的样子若是被其他人看到一定会成为一个世纪大笑话。受过精英教育的堂堂一总裁,居然对着一副画像自言自语。
但是安世萧全然忘记的自己的身份,也抛掉了那些所谓的科学道理。他拿着香慢慢地往香炉中插时,还略带威胁的口吻说:
“你要是再不说,我就不给你供香了。”
安世萧拿着香的手还有意无意地远离了一些香炉。
“我是说真的,你要再不说,我可就真不插香。”
虽然安世萧这样的威胁,如果祖师爷真的说话了,那才真是该哭了。
安世萧耍着脾气地看着祖师爷,眼睛无意间扫到下面的画轴时,有种说不上来的别扭感,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
正当他忍不住想要拿起来看一下时,突然传来敲门声,吓得安世萧差地点就撞到墙上去。
他惊慌地赶紧将香熄灭,扔进了垃圾桶。又用手在空中散了散,确信没有浓重的香味后,才慢腾腾地去开门。
大晚上这么自觉有礼地来敲门的,用安世萧以往的经历推断,肯定又是来赵沐言破什么稀奇古怪的案子的雇主。
可是安世萧没想到的是站在门口的莫古,而他更没想到的是莫古背上的赵沐言。
“这么灵验!”
安世萧的心一个诧异,才刚拜完,祖师爷这么快就把赵沐言送回来了。
看着莫古奇怪的目光,安世萧不敢多想,赶紧让他们进来。
“她怎么了?”话刚一出口,浓重的酒味就扑鼻而来,安世萧皱下眉,“她喝酒了。”
心下立刻涌上一阵不忍,安世萧二话不说,和莫古一起将赵沐言送进房。
莫古将赵沐言轻轻地放在床上,盖上被子,又拿来湿毛巾,给她擦了擦脸。动作轻柔,生怕弄醒赵沐言,一点都不像一个粗壮男人能够做出来的事。
赵沐言沉沉地睡着,一点反应都没有,可她的眉头还紧紧地锁着,疲倦和悲伤的表情只有在酒醉时,才毫不遮掩地显示出来。
清醒时的她总是挂着一副轻松自在古灵精怪的表情,似乎只有享受不完的快乐。
安世萧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一种很惭愧和内疚袭上全身。
安顿好赵沐言后,这两个一米八个儿的大男人才从她的房间轻轻地走出来。
莫古来到楼下给祖师爷上了三炷香,表情肃然地凝望着画像。
“莫古。”安世萧低沉地说,“我不知道你的武馆出了事。”
而莫古却很清淡地说:“已经过去了。”
“需要我做什么吗?”
安世萧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说出了这句话,在此前他和莫古从未认真而正面的交谈过。虽然因为赵沐言的缘故,他们见面也不少。
可是他们现在算是朋友吗?安世萧突然感到茫然。
莫家武馆与安世萧没有任何关系。
“莫家武馆的事,不劳外人操心。”
这是赵沐言原封不动的话,但这句话却安世萧心里不舒服。
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只是赵沐言,就连莫古和他的莫家武馆,还有楚易然,苏小汐,安世萧都不由自主地去在意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习惯了这些人在自己面前唧唧喳喳。
安世萧到这时才惊讶的发现,不仅自己的生活被彻底地改变了,就连自己也被彻底地改变了。
而改变这一切的都是楼上那个正沉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