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嫣之陪着卫灵王伤心,不时拿帕子揩揩眼角。
宽慰的话说得再多,也没有任何意义,所以贺兰嫣之聪明的保持了安静。
能抚去心底伤痛的,恐怕只有时间吧?
青莺面色惊惶地出现在卫灵王面前,有些结巴地禀报:“王上,安嫔娘娘,她,她……”
卫灵王皱着眉头问:“安嫔又怎么了?”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唐宝琳出事了!
贺兰嫣之在边上说:“别着急,有什么事儿慢慢说。”
青莺这才喘了口气说:“回王上,王后娘娘的话,安嫔娘娘竟是不记得昨儿个小王子发生过的事情了!”
卫灵王与贺兰嫣之诧异地对视了一眼,这才开口问:“难道,安嫔失去了记忆?”
青莺点点头,很快又摇摇头:“可是,可是安嫔娘娘分明记得昨儿个的生辰宴。”
贺兰嫣之听明白了:唐宝琳是选择性失忆。
一般来说,假如人遇到一个强大的刺激,这个刺激让此人无法接受,那么,人出于保护自己的本能,会自动过滤掉一些伤害自己的事情经过。
但是,虽然表面上似乎是忘掉这件事情,可它的阴影还是存在的。
贺兰嫣之从符超留给她的医学笔记上,看到过类似的例子。
卫灵王沉吟着说:“安嫔暂时忘记了卫杰的死,可是,并不表示这件事不存在。若是安嫔问起杰儿来,该如何告诉她呢?”
贺兰嫣之也为难起来,秋水盈盈的眸子转了两圈,也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
“王上,咱们还是先去探望探望安嫔吧。”贺兰嫣之柔声说。
卫灵王点点头,和贺兰嫣之一前一后坐了步辇,往未央宫里去。
俩人才进到唐宝琳的屋内,就听见有个女子声音说:“安嫔啊,你想开些,小王子虽是没了,可你毕竟还年青,又得王宠,用不了多少时候,你肯定能再诞麟儿的!”
贺兰嫣之拿眼睛一打量,发现是吴才人。
估计吴才人想借机讨好唐宝琳,所以跑来安慰她吧?
唐宝琳怔怔地看着她:“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你的话……”
吴才人面露尴尬,但还是强撑着往下说:“小王子抛闪了人去,你再伤心,也是回不转了,还是你的身体要紧……”
唐宝琳皱了皱眉头,正要说话,忽然听到身后动静,她转头便见着了卫灵王,黑葡萄般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待看清贺兰嫣之跟在卫灵王身后,长长的眼睫毛闪了一下,明显黯淡了下来。
但唐宝琳还是缓缓起身,给卫灵王和贺兰嫣之行了礼。
这个时候,她似乎突然回过神来,她的眼睛瞪着卫灵王,然后又一瞬不瞬地瞪着贺兰嫣之,忽然双手抱头,凄厉至极地喊了一声,张惶四顾:“杰儿,我的杰儿哪里去了?快带我去找他!”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答得上话的。
唐宝琳忽然就朝离她最近的贺兰嫣之扑了过来,两只手象铁钳一般,用力掐住了贺兰嫣之的脖子,恶狠狠地说:“是你,一定是你,把我的儿子抢走了!快些还了给我!”
贺兰嫣之之前还被唐宝琳悲伤痛苦的样子打动,没料到她竟然会突然对自己发起袭击,而且力气大得吓人!
所以她避无可避,被唐宝琳掐得脖子生疼,几乎透不过气来。
卫灵王在边上叫道:“侍卫,快拉开她!”
他用手指着唐宝琳。
不待侍卫出手,贺兰嫣之毕竟是学过玄女拳的人,所以她很快便反应过来,双手同时出手,插向唐宝琳的眼球,并且抬膝撞向她的腹部。
贺兰嫣之的力道掌握得十分巧妙,双手插眼的动作,既可以让唐宝琳吃痛,又不至于真的戳瞎她的眼睛。
当着卫灵王和众人的面,她当然不能够太过辣手,怎么也要表现自己宽宏大量,气度非宏的一面嘛!
至于那一计膝撞,则是毫不客气。
毕竟是撞在唐宝琳身上,痛不痛就只有她知道了!
唐宝琳先是眼睛刺疼,然后眼前一黑,接着是腹部传来强烈的疼痛感,令她不由自主地蜷缩起了身子。
贺兰嫣之则满脸委屈地奔向卫灵王,娇声说:“王上……”
才说了两个字,她便忍不住咳嗽了起来,直咳得满面通红,柳眉紧皱。
唐宝琳如疯似颠的举动,卫灵王当然看在眼里,也知道贺兰嫣之出手只是为了自保。
他伸手搂住贺兰嫣之的腰,压低了声音说:“看在安嫔痛失爱子的份上,不要怪她!”
贺兰嫣之点点头,乖巧地嗯了一声:“王上,我怎么会怪罪她呢?我看见她这个样子,替她难过还来不及啊!唉,刚才我为了脱身,也不知道是不是出手太重伤了她!”
卫灵王一听,表面不说,心里赞叹说:真是个好女人啊!她被唐宝琳突如其来的袭击,以至于脖颈一片红肿,也不见她半分不悦,反而关心唐宝琳是不是受了伤。
而唐宝琳则趁着这阵疼痛,双眼一翻,向后便倒,装作晕了过去。
是的,她是装的。
从一开始醒来,装作忘掉了卫杰之死,她就在装假。
目的,自然是为了引来贺兰嫣之。
唐宝琳算计好了:卫灵王肯定是与贺兰嫣之在一起的,听说自己得了失忆这样古怪的病症,贺兰嫣之的好奇心,肯定会驱使她过来看上一看。
到那时,她便可以装疯卖傻,趁机袭击贺兰嫣之。
在唐宝琳的心里,她总觉得卫杰的死,绝对是贺兰嫣之在捣鬼。
这个想法,占据了唐宝琳的脑海,挥之不去。
就因为她曾经想揭露贺兰嫣之毒害废后的行为,所以,贺兰嫣之在报复她!
其实,御医给唐宝琳喝下的定神安眠药,效力早就过了。
也就是说,她早就醒了过来。
但她仍然装作晕睡的样子,就是在脑子里琢磨着,该怎么对付贺兰嫣之。
终于,唐宝琳想到了一条计策,这才睁开红肿的眼睛。
她演了一出戏,使得青莺和另一个宫女都以为她失忆了。
然后,卫灵王和贺兰嫣之真的出现。
在他们来之前,吴才人表面上跑来安慰她,其实,根本在用软刀子捅她的心窝子。
这些贱女人,说来说去,不就是嫉恨她生了个儿子,而得到了卫灵王的另眼相看吗?
也好,借着吴才人的那些话,她正好可以象得了失心疯似的发作一回。
唐宝琳当机立断,风一样向着不远处的贺兰嫣之扑了过去。
能掐死她当然最好,如果不能,哼,贺兰嫣之也是讨不了好去的!
唐宝琳在心里冷笑:难道她不知道,当着这么些人的面,想掐死贺兰嫣之,自然是不现实的!
其实,掐脖子的动作,是为了掩盖更厉害的后着。
当时所有的人都在关注唐宝琳的一举一动,包括庆琳,甩开唐宝琳之后,她的眼睛也一直在看着唐宝琳。
所以,贺兰嫣之竟然忽视了自己脖颈上的伤。
那是被唐宝琳尖尖的指甲抓伤的。
就算贺兰嫣之当时发现了,也不会引起重视:不过是个小小的抓伤而已,过些日子,自然就会好了。
看着宫女和太监们安顿好唐宝琳,贺兰嫣之又叮嘱了几句:“好生照料安嫔娘娘,若是被我晓得你们怠慢偷懒,仔细我揭了你们的皮!”
卫灵王怜爱地瞧了贺兰嫣之一眼,觉得她这付故意扮出来的厉害模样,也十分诱人。
可一想到死去的卫杰,卫灵王的心,又象灌了铅似的沉重起来。
那一夜,卫灵王单独宿在了他的太极宫,没有要贺兰嫣之陪伴,也没有召任何一个嫔妃侍寝。
他想静静。
近些日子以来,似乎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先是卫天赞调戏嫣之,以至于被他赶到苦寒之地,突发疾病死去,接着是废后方玉引的死,现在卫杰又死了,而唐宝琳则神智有些不清……
卫天赞和方玉引,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可怜小小的卫杰,无病无灾的,不过是翻了个身趴着睡,也能丢掉性命,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
卫灵王感到了生命的无常,以及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贺兰嫣之回到自己的寝宫,这才觉得脖子上产生的刺痛。
拿了菱花镜照上一照,贺兰嫣之发现脖子好几条指甲留下的血痕。
有点地方抓得深,有鲜红的血珠渗了出来。
贺兰嫣之唤了宫女:“准备些温盐水,帮我把脖子上的伤口敷一敷。”
至于搽伤口的药膏,贺兰嫣之有自制的还玉膏。
这还是符超传下来的方子,她照方配制的。
前世被倪裳抓破脸,就是用了这种药膏治好,一点伤痕也没有留下。
宫女恭敬地应了声是,不多会子,把温盐水和还玉膏都准备好了。
然后这宫女用布巾蘸着温盐水,稍稍拧干后,动作轻柔地敷在了贺兰嫣之的脖子上。
等搽了还玉膏之后,清凉的感觉,让贺兰嫣之松了一口气。
她还在想:唐宝琳今后到底会怎样?从此一撅不振,半疯半痴的?还是收拾好旧心情,抖擞起精神,继续与她为敌?
贺兰嫣之怎么也没想到,她脖子上这么不起眼的小伤口,竟然会给她带来难以想象的后果!
第二天起床时,贺兰嫣之已经觉得不对劲:脖子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对镜细看,竟然红肿成一片,还隐隐有溃烂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