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你还好吗?”简恩予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安宛颜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
“丫头,说话!”简恩予提高音量边拍门边叫。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安宛颜听着响彻心扉的叩门声,茫然无措地愣在那里。叩门声忽然停住了,安宛颜慌张地逃回淋浴间的帘子里。
她隔着帘子听见门锁发出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看见有大滴的汗从脸上落下来。在一声低闷的响声之后,简恩予闯进来掀开帘子。
他看见安宛颜战战兢兢地在水管接口处拧淋浴管,如石化般愣了片刻。
“花洒喷不出水,我拆下来看看,不下心把淋浴管也拆下来了。”安宛颜觉得这慌乱的解释连自己都不能相信。
“我还以为你出事了,还一会儿没有动静。”简恩予笑着弹了弹安宛颜的头发接过那根淋浴管,“小丫头挺能干啊,会拆这个玩。来,师兄给你接上。看,现在有水了。”
“你怎么进来的?”
“我有工具刀。”简恩予拿给安宛颜看了看,挂在几把钥匙上面。
“哦。”
“好了,有热水。”简恩予捧着哗哗的流水说:“丫头你怎么了?”
“只是在想一些事。”
“你洗吧,我在门口等你。”简恩予拉上帘子离开淋浴间。
安宛颜接住一些水捧在手里,猛地拍在脸上。
冬阳,我又失败了。
安宛颜洗完澡穿回白毛衣拉开帘子,果然看见简恩予一直守在门口。
“把头发擦干。”简恩予拿着一条毛巾帮安宛颜擦头发上的水。“我们去小西山郊游那天,你伤了腰在医院里面躺着,我出去买吃的。回来时见你睡着了。直睡到第二天拂晓,是吃安眠药了吧?”
安宛颜放下毛巾坐在床上,只是望着他。
“我翻看了你的包,里面有两瓶药。一瓶是镇静剂,我想另一瓶应该是安眠药。你是不是经常混着吃?”简恩予在她身边坐下,安宛颜别过脸去。
“丫头,我们去做治疗吧。”简恩予抱住她的肩,“幽闭恐惧症虽然对生活影响并不大,但是你现在很严重了。你两年前既然知道自己去问诊,说明你很清楚自己的痛苦。可是你为什么拒绝治疗?你遇到过什么事?”
安宛颜捋了捋头发说:“我不是那种活在回忆里的人,不想提很久以前的事。”
“你这是逃避!你是在自欺欺人!”简恩予无比严肃地说:“你会好起来的,我陪你去医院。无论花多少时间和经历,我们一起面对。嗯?”
“我现在很好。”
“安宛颜!”简恩予生气地叫着她的名字,音量也提高了些,“你作为新时代的大学生,怎么能如此讳疾忌医!夫事之祸夫亦有腠理之地,故曰:‘圣人早从事焉’。”
安宛颜绝强地说:“我不学那精明的韩非子,也做不了圣人。你就陪我病入膏肓吧。”
简恩予阴着脸扬起手道:“不听话,我真想打你!”
零点的钟声在此时响起,农历新的一年来到,远处飘来啪啦啪啦的烟花声。
安宛颜把脸贴在简恩予肩上柔声道:“师兄,我们去楼顶天台看烟花好吗?”
“先答应我。”
“去嘛,好不好啦!你不是想陪我看烟花的吗?”
“好啦!”简恩予无奈地揉揉安宛颜的头发,“穿衣服,光着腿怎么出去!”
朵朵烟花于黑暗的天空中绽放,原本漆黑的夜色盛开绚丽多彩的光芒。整座城市上空都被一团团盛大的焰火照亮,夜空飘散着此起彼伏的金色粉末。色彩斑斓的各色礼花一一腾空而起又跃然落下;瞬间的光华如雨般倾泻,于激动人心的脆响中灿然一逝。
“师兄,”安宛颜转头看向简恩予,他正望着自己。“如果那天我们一起看你为我放的烟花,你会说什么?”
“不记得了。”简恩予还在生气,知道她是故意转移话题。
“你真不浪漫!”安宛颜走到天台边缘,越过围栏坐在上面。
简恩予跟着坐在她旁边,安宛颜低下头,看到那一双修长的腿。
一只胳膊从后面揽住她,“那天晚上我想告诉你:爱情就像我们一起观望一场烟花。我们充满勇气,激情澎湃地看着它从绚丽走向寂灭,灿烂而闪耀,热烈而美好。但浪漫是短暂的。烟花燃烧殆尽后,夜空冷漠,安静沉寂,这种华而不实的浪漫比地上的灰更冰冷。”
安宛颜看着简恩予身后色彩浓烈的夜空,想到了罂粟花。他言语并不动人,但却十分好听。真可惜,这么好听的话我以后听不到了。安宛颜将手推向简恩予身后,幽幽地说:“也许,愈是美丽到极致的事物愈是带着致命的毒。”
“所以呀,丫头,”简恩予突然转身握住安宛颜抵在他身后的那只手纵身跳下围栏,“我们回去吧。手这么凉,感冒了可不好。”
“嗯,还没完呢。”安宛颜指指天空上方。
“走吧,烟花太虚空。宁静才是生活本来的样子。我希望将来有一天我们一起放烟花,在快要结束的时候,我能对你说:老婆我们回家吧。”
“别说了。”安宛颜心里猛地一震,觉得手脚发软。
我刚才,为什么没有把他推下去?
她倍感绝望地和简恩予一起回到房间,任由简恩予一路拉着自己。心里像一阵阵冷风吹过,临风而痛;又像无数根尖细的针扎进来,隐隐作痛。
简恩予不知道在找什么,安宛颜呆呆地坐在床上看着他。
他找到两张卡片递给安宛颜,安宛颜接过来仔细一看,是简恩予参加国际象棋比赛的那天,他们自拍合影其中的一张。
照片上的简恩予神采飞扬,面容俊朗;安宛颜目光清澈,浅笑怡然。
“这是我最喜欢的一张。”简恩予笑道:“我找人做成两张一模一样的书签送你一张,以后看书的时候就会想起彼此。怎么样?简恩予牵起安宛颜的手,“我们共同携手,走一段美丽人生。”
安宛颜缓缓抬起手抽出其中一张,默默不语。
“喜欢吗?”
安宛颜忍住了想要涌出来的眼泪。
“喜欢吗?”
“喜欢。”安宛颜扑进他怀里,“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傻丫头。”简恩予抱住她,“你投其所好地来接近我,我投桃报李来回应你。不好吗?”
安宛颜感到很难过。就在刚才,她还在想:该以何种方式何种姿态不着痕迹地杀了他。
“喂喂,丫头,你哭了吗?”简恩予低下头,有泪水滴在他手上。“我一共见你哭过三次:第一次我被你的时候;第二次你晕倒后醒过来,加上这一次。三次我都没有欺负你哦。”
安宛颜酸楚的泪水夺眶而出,她伤心地哭起来。
简恩予觉得好笑,“别哭嘛,你该不会是喜极而泣吧,嗯?”
安宛颜更加伤心了,擦擦眼泪小声说:“讨厌,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我以前很冷漠吧?现在起不会了。我应该早点告诉你:我不会离开你,也不会不管你。不管什么人对你说什么你都不必在意,你不愿意告诉我的事我以后也不会问。”
安宛颜听到这里,以为他在说李毓娴或者是她以前的秘密。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原来这其中也包括张声。
我们不能在一起了。安宛颜暗暗地说。
越陷越深,只会一起走向毁灭。就像那一场夺目的烟花,高调地绽放,用尽全力宣泄一瞬间的狂欢,到尽头只是共赴一场殊死搏斗。待生命燃烧殆尽之时,最终走向看不见的死寂,风一吹过便挫骨扬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