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会这样?肠胃剧烈地翻腾着,安宛颜伏在地上把吃下去的东西都吐了出来。
简恩予拿出纸帮她擦拭,安慰道:“我明白你现在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你放心,都过去了。会好起来的。”
安宛颜推开他,拿纸巾捂着嘴。
卫英捷走过来,低下头说:“安宛颜,我们的命运都被改变了。我再也没能回到大学校园,你做了了这么多疯狂的事还能在这里,你应该感到庆幸。毕竟在你发疯的时候,恩予一直装作不以为意地任由你做这些事。”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安宛颜抬起头看向简恩予。
简恩予伸出手想摸摸她凌乱的长发,安宛颜把头一偏,头发散下来遮住了她半边脸。
简恩予将她拉起来,说:“傻丫头,以前的事都不重要了。以后的路还很漫长,我们都还活着,应该珍惜生命不是吗?危险的事以后不要做了,你就当是做了场梦,忘掉吧。”
他一手握住安宛颜的胳膊,另一只手轻轻触上来。安宛颜低下头,眼泪滴在地上。她微微抬起眼睛,拂去简恩予握住自己胳膊的那只手。然后用力推开他,头也不回地冲出去。
落荒而逃,也不过如此吧。
外面雷声滚滚,电闪雷鸣。简恩予接过卫英捷递给他的大伞追出去,平时热闹的步行街此时没有一个人,商铺大门紧闭,只听见哗啦哗啦的雨声。大雨浇下来,到处是湍急的水流和飞溅的雨花。
安宛颜躲在一家小店后面,靠在墙上捧着脸呜呜地哭泣。大雨落下来,劈头盖脸地砸在她身上。简恩予举着大伞踏着水涡走过去,经过小店时,雨声淹没了安宛颜的哭声。他的伞飘过去,就此错过。
安宛颜哭了一会儿,想回家。她伸出手想揉揉眼睛,想到会红肿,回家妈妈问起来她无从解释。于是用手背蹭了蹭,趟着水涡往回走。
卫英捷匆匆关了店门出来,看见伞下外的视线中,有个女生踉踉跄跄地走在雨中。他正准备奔跑过去,被一辆飞驰而过的大车拦住。等再看过去时,安宛颜已经不在那条路上了。
安宛颜回到家,抬起手无力地敲门。
门打开,姜赋谣披着件外套责怪道:“宛颜你怎么才回来?你怎么啦?下这么大的雨没有带伞吗?你怎么湿乎乎的?恩予呢?谁欺负你了?”
安宛颜不顾一切地往家里闯,直奔妈妈的房间。
姜赋谣脱了外套给她披上,拿了干毛巾给她,“你怎么不接电话呢?还关机了。”
“我妈妈呢?”
“你先擦擦吧,冷吗?我倒杯热水给你喝。”
“我妈妈呢?”安宛颜抓住姜赋谣大声问。
姜赋谣递给她一杯热水,“宛颜啊,安阿姨突然不舒服,小敏阿姨联络不上你,我也打不通恩予的电话,前天晚上连夜赶去住院了,现在已经转移到别的医院了。我一直在家里等你,你去哪里了?”
安宛颜放下毛巾急奔回房间去收拾东西。
“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去哪儿?”姜赋谣重新拿起毛巾放在她头发上。
“我要找妈妈。”安宛颜擦擦眼睛,“对了,谣谣,不要告诉恩予我的事。也不要让他再来我们家了。”
“哦,怎么啦?”
“别问了。我以后不会再见他了,真的。我不能见他了,别告诉他我在哪儿。”
那天以后,简恩予再也没有见过安宛颜。
她总能轻易地消失不见。大四的生活特别忙碌,连姜赋谣也很少露脸。
简恩予来到安宛颜家里,总不见人。似乎也没有人回来过的样子,只有窗台上的几株植物安心地待在那里,黄铜的鞋拔子躺在一边。电视机旁摆着简恩予送给安宛颜的仙人球花,他送的泼彩烧瓷杯也安静地搁在茶几上。
那把银梳安宛颜没有收下。简恩予拿捏在手上,想象着帮她梳头的情形,默默地把银梳放在安宛颜睡过的枕头下面。
他想到一个地方,于是关上门,离开了安宛颜家里。
艾薇的住处,她一定去过。
冬阳死后,艾薇是唯一知道她秘密的朋友。他这样想着,敲开艾薇的家门。
艾薇似乎是宿醉未醒。
她穿着性感的丝质睡衣,顶着那对呼之欲出的胸脯来开门时,看到简恩予回避的目光,她稍稍不爽了一下,很快懒懒地说:“进。”
简恩予冲进去找遍了每一处角落。
“宛颜在哪儿,黄安雅,你肯定知道。”
“你把能装人的地儿都翻过了吧,她不在。”艾薇趴在沙发上嘟起粉嫩的唇吹吹指甲,鲜红的指甲鲜艳欲滴。
简恩予走过去,“她所有的事你都知道,你告诉我吧。”
“这我可真不知道啊。我近来比较闲,想约她去逛街呢,”艾薇不紧不慢地摆着妖娆的长腿,甩甩漂亮的兰花指,“她妈妈病情恶化,转去外地的大医院做手术了。”
“宛颜换了电话号码,是多少?”
艾薇仍然看向自己的手指甲,“我们不打电话,我们用QQ联系。像我这种见不得光的朋友,她没事不会找我的。”
简恩予拿出一张卡给艾薇,“如果宛颜跟你借钱,你把这个给她,密码她知道。你告诉她,我很想见她。”
艾薇瞥了他一眼,用脚趾钩钩他的腿,“腿真长,真好看。你床上功夫怎么样,宛颜喜欢吗?”
简恩予没有看她,说了声“谢谢”后离开了。
艾薇听见关门声,拿起沙发抱枕下的手机拨通了安宛颜的电话。
小敏阿姨正在陪妈妈聊天。安宛颜拿着手机来到病房外面。
“宛颜,你好吗?简恩予来我家了,你真的不打算见他了?”
安宛颜攥紧衣角,“我以后再也不见他了。”
“别嘛,他隔三差五地打电话给我,姐还要做生意呢。你好好管管他,让她别影响我。”
安宛颜苦笑了一下,“怎么,又重操旧业啦?”
“女人青春难再,我得挣钱养老啊!”
安宛颜看到姜赋谣拎着几只饭盒匆匆赶来,她小声说:“你不要理他,他很快不会再找你了。”
“唉,别急嘛!你说,他给我钱,我能睡他吗?哈哈哈哈。”
“我先挂了。”安宛颜收起手机,接过姜赋谣递上来的饭盒。“这是什么啊?”
“我买了学校门口的小馄饨给你吃。”姜赋谣看了一眼病房里面,“学校的事你别操心了,有我呢,你到时候直接回去参加论文答辩就好了。安阿姨怎么样?你们这次回来,住多久?”
“住不了多久了。”安宛颜平静地说,像是已经接受了某种不可逆转的事实。
“抱抱。”姜赋谣抱住安宛颜,“我听你的。恩予不知道你们回来了,可是我希望他能来,我觉得你需要他。”
“谢谢你谣谣,不需要。”
安宛颜拉下窗帘,关好病房里的门,去倒了一些热水来,用毛巾帮妈妈擦脸。
她在热水里拧了一把毛巾,看到妈妈手里攥着一个小东西。
“又在看我爸爸的相片?”安宛颜掰开妈妈发黑的手心,擦了擦。
“我很快就能见到他了。”妈妈露出满意的笑容。安宛颜看到她深陷的黑眼窝和干瘪的肌肤,又在热水里拧了拧毛巾。
她把毛巾伸进妈妈的衣服里,触到了高耸的骨骼。
“我最骄傲的事情就是坚持把你生下来养大,以后我终于能不留遗憾地去见他。只可惜,我不知道你爸爸葬在哪里,他有没有别的家人,会不会承认我们母女,让我跟他合葬……”妈妈闭上眼睛,这是她连日以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
应该说,她最自豪的事情是独自抚养大了女儿,坚守了一份完美的爱情。
合葬,是她今生最后的梦想。
安宛颜抽出那张泛黄的旧相片,扫了一眼背后不甚清晰的名字——简舒。她把这张相片放在枕头旁边妈妈一伸手就能拿到的地方。
安宛颜换了一盆热水来,帮妈妈擦拭身体别的地方。
“我房间里有几个大箱子。那是我的衣服和不用了的东西,我都用胶布封起来了。”
“哦。”安宛颜用毛巾在眼睛上拭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擦擦妈妈枯瘦的腿。
“你小时候穿过的衣服和相片也在那其中。”
“哦。”
“恩予什么时候来?你又凶人家所以冷战了,是吗?”
安宛颜在脸上抹了一把,“没有。妈,他很忙。我不去学校,他要工作,还要帮我准备毕业的各项杂事。”
“哦。别使小性子,恩予多好啊!”
妈妈看样子累了,她慢慢闭上眼睛。
安宛颜掀开杯子,爬进去,说道:“妈,我们一起睡吧。”
第二天清晨,妈妈面带微笑地醒来,眼睛微张。
安宛颜转身看到小敏阿姨带领着几个同事和朋友们悄然进来,伏在妈妈耳边说:“妈,小敏阿姨带人来看你了。”
妈妈眼睛眨了眨,很快便不动了。
安宛颜拉紧妈妈的手叫她,“妈,妈——”
整个世界坍塌下来,妈妈眼角含笑,唇边轻扬。
她心满意足地走完了人生。
安宛颜趴在床前泣不成声。
发放毕业证的日子,简恩予拦住姜赋谣的去路。
“宛颜的毕业证书在我这里,她不会回学校了。”姜赋谣抿着嘴唇说。
“给我吧,我拿给她。”
“还是放我这里吧,我会拿去她家里的。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她怎么了?”简恩予隐隐觉得事情不妙。
姜赋谣的鼻子噏动几下“宛颜的妈妈去世了。她很受打击,我们一起料理过后事,小敏阿姨特意休长假带着女儿一起陪她旅行去了。”
简恩予感到天昏地暗,无边的沉痛压下来,他喘不过气来。
他好一会儿才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不告诉我?”
“宛颜坚持不见你。她情绪不好,但是你放心,她没有悲痛不已。她说想过一段身心皆被放空的生活,不去想有关你的任何事。”姜赋谣停顿了一下,问道:“你们之间到底怎么啦?”
简恩予无奈地叹了叹气,回答说:“其实也没什么,不过是一些误会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