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没有留下,我不能留下”,天中老人缓缓道:“我绝不能让正心诀消失在这个世界上,无论如何。”
赵昊可以理解天中老人的想法。
如果天中老人留在了那个山村中,赵昊的人生也会完全改变。
而且,如果只论年纪的话,天中老人应该要比那个女人大很多的,起码要大三四十岁的,估计是因为修炼正心诀的缘故,所以显得年轻罢了。
同理,尔东风一定也是这样的,尔东风现在应该也四十岁了,但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岁。
天中老人笑了笑道:“我没事和你们瞎说这些干嘛?真是老糊涂了。”
天中老人应该不是老糊涂了,而是人老多情了。
“师父,您要是糊涂的话,我的心都没窍了”,赵昊笑道。
天中老人肃了肃脸色,接着说道:“然后,我就遇见了陈锋,你可以想象得到,我费尽艰辛找了三十年,终于找到这样一个人的时候,我的心里是多么多么激动。”
“我记得很清楚,在我遇见陈锋的时候,他正在抢两个孩子的东西,两个十岁左右、每一个都比他高一点的孩子。”
“但陈锋居然真的抢到了东西,从他们两个手中抢到了那块玉米面做的饼子,将那块饼子抢过来的时候,陈锋立刻就拔腿就跑,他的小脸也已被抓破了皮,原本就破烂不堪的衣服上,也满是泥土。”
“所以,在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白,明白他是如何在那种环境中生存下来的。”
天中老人望着赵昊,轻轻叹了口气,道:“如果说你和我很像,都有些优柔寡断的话,那么你师兄的本质则像是一只狼,一只绝对不优柔寡断的狼,基本上已没有一点人性的狼。”
赵昊眯住了眼,柴菲也心神一凛。
世上最可怕的不是人,也不是兽,而是兽性的人。
“其实,在我初见他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人性的,他毕竟只是一个九岁的孩子,所以,在我带着他的十年时间里,我对他的教育更多的是在为人处世上,相对来说,正心诀倒成了其次的了。”
“我带了他十年,十年过去之后,他已从一个从小孩手里、甚至从狗嘴里面抢食吃的小孩,成为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正心诀传人。”
“那时已是八十年代末,改革开放在沿海地区如火如荼的八十年代末,也是这几十年中,思想最活跃的时候,远胜于之前和之后。”
天中老人的言语极为风轻云淡,娓娓道来,但一言一语中,却满含着岁月的智慧。
赵昊知道,天中老人虽然早已不在这个“江湖”中,却一直在密切关注着这个“江湖”。
“那一年,陈锋离开了我身边,走向了外面的世界”,顿了一下,天中老人道:“但,其实,他并没有离开我的视线,我一直暗中跟在他身边,我想要看看他下山做什么事情,我想要知道,自己这十年的教诲,有没有去掉一点他身上的兽性。”
“陈锋离开之后,第一个去的地方,不是别的地方,正是他的家乡”,天中老人苦笑了一下,道:“当时,我以为他想要回乡看一看自己的亲人,我心中还在暗自高兴,觉得自己的辛苦并没有白费。”
“但,事实证明,我并没有去掉他的兽性,一点都没有,生活早已在他的身上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赵昊吃了一惊,道:“难道,他回到家乡,不是去看自己的亲人么?”
天中老人摇了摇头,道:“其实,他也是去看自己的亲人,不是别的亲人,而是他口中在洪灾之中失踪的母亲。”
赵昊心神一凛,天中老人既然这样说,证明事情必有蹊跷!
“一个月的时间,陈锋最终找到了他的母亲,生他养他、却在面临天灾时为了活路将他遗弃,嫁入别人家的母亲。”
赵昊的眉头已深皱。
柴菲却伸出手,握住了赵昊的手。
“但,陈锋却没有立刻见他的母亲,而是”,天中老人长长吸了口气,道:“而是,设计砸断了他母亲现在丈夫的腿!”
赵昊眼中精光一闪,赵昊可以感觉到柴菲的手也颤了一下!
赵昊想到陈锋狠,却未曾想到陈锋居然会这么狠。
天中老人轻轻叹了口气,道:“那时候,农民种地还远远没有机械化,化肥也还没太大效果,很多人每天还在吃着红薯玉米等杂粮,吃不上白面,一个庄稼人,如果腿被砸断了,这辈子就废了!”
“然后,陈锋就来到了他母亲的身旁,他早已哭成了一团的母亲,虽不过四十岁、却苍老如五十岁的母亲。”
“然后,陈锋就指着他母亲,质问她当年为什么要抛弃自己。”
“陈锋的表情很冷酷,冷酷如当初抢那两个大孩子东西的时候,也是在那时候,我知道,我所有的努力,终究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其实,我最痛心的,不是他对那个男人的狠,也不是他对他母亲的恨,而是他对我的隐瞒,在天中山的时候,他甚至从来没有对我讲过他对他母亲的怨恨,只是说他父亲已亡,母亲失踪”,在说到这儿的时候,天中老人浑浊的眸子中,竟显出了一点惊惧。
赵昊心中也升起了一抹惊惧,柴菲的手也有些凉。
“第二天的时候,天上下起了暴雨,然后,陈锋就在那暴雨之中,将他母亲和那个男人,也可以说是他继父的所有粮食都撒在了地上,撒在了下着倾盆大雨的泥地上!”
“他母亲早已哭成了一滩烂泥,瘫倒在了地上,而他的那个继父,则拖着身子不停地在泥泞中爬行,而他却在哈哈大笑声中扬长而去。”
随着天中老人的讲述,赵昊眼前仿佛浮现出了当年的情形,心中不由得一阵凄凉。
“然后呢”,赵昊向天中老人问道。
“然后,我就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笑得极为痴狂的他面前”,天中老人眨了眨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