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一落,便看到沐晚秋的神色有变。
知道她又忆起了两年前的事情。
院门被沐晚秋轻轻的打开之后,君煜泽原本已由辰儿带着走到了门口,此时又折了回来,站到了沐晚秋的身侧,俊美无双的脸上皆是不满,很是凶巴巴的说道:“不许给她开门!不许!”
他的执着,使得江荷越发的无奈,眼里噙满了泪光莹莹。
“煜泽,我是你娘啊,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难道你一点也不记得了吗?两年前是我冒着生命危险去救你,为什么你醒来之后,只认你的妻子与孩子,却不肯认我呢?”
沐晚秋默默的垂首,时间仅仅过去两年,江荷却在以惊人的速度苍老着,此时的她,已完全没有了此前的风韵犹存,如今的她,眼角添了皱纹,再也不是昔日的江荷了。
“我不认识你,你为什么非要说你是我娘?”
君煜泽再度出声,使得江荷的心沉入谷底,再抬眸之际,已涌上了满满的愤怒,她不顾一切的将院门推开,站到了他的跟前:“你现在跟我走,我一定要去找大夫来把你给治清醒,即使这个傻病治不好,但不能让你连你的亲娘也不认。”
她凶神恶煞的模样,使得君煜泽拼命的挣扎,他虽然变得痴傻了,但武功底子仍在,因此,他迅速的推了江荷一把,迈开长腿便朝外跑去,嘴里还恨恨的说着:“你这个坏女人,你赶紧离开这里,我不要看到你。”
他的步伐极快,沐晚秋即使很快跟了上去,却只在一眨眼间,便失了他的踪影。
江荷身形一跃,稳稳的跟在了他的身后,看着他如此决然的背影,心里虽然焦虑难过,却又只能无可奈何,这是她的亲生骨肉,他现在病成这样,她不能扔下他不管。
沿着山路,他一路跑到了山顶,转过身一看,江荷仍然紧追着他不放,兀的有了怒意。
“你为什么一直跟着我?我不喜欢你。”
他气呼呼的说着,并且伸手示意江荷停下来。
“煜泽,你告诉我,是谁教你的,让你这样对我?你是我的儿子,这个世上哪有儿子不认娘亲的道理啊?是不是晚秋指使你这样做的?她完全有这个理由这样教你。”
江荷试探的问着,煜泽会如此的反常,这让她不得不去朝着这个方向想,更何况,她将沐晚秋伤得如此之沉重,让她几乎受尽了这世间的一切苦楚痛陈,出于怨恨她这样做一点也不奇怪。
“你不是我娘。”
君煜泽突然认真的说着,睁大着双眼,在脑海里搜索着能用得上的形容词,
“我娘长成什么样子,我记得,她像晚秋一样,美丽极了。”
他所指的这个娘,是苏映雪。
江荷的心里一阵挫败,她生出来的儿子,为什么偏偏将苏映雪看成是自己的亲娘?这让她这个怀胎十月才将他艰难生出来的母亲心里作何感想?
那个女人凭什么人都化成了灰,却还要想着法儿来霸占她所拥有的一切?
“我告诉你,那不是你娘,那个贱人,她不配,我才是你娘,你看清楚了,我江荷,才是你的娘亲,”江荷伸出双手,死死的拉住了君煜泽的衣袖。
她的眼神,让他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害怕。
他只想尽全力躲开眼前的女人,因为她的出现,只会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除此之外他找不到其它的感觉来形容。
“不要碰我,不要碰我。”
君煜泽有些慌乱的摇着头,双脚开始后退,脚下踩中一个石块,整个人便直直的朝后倒去。
他的身后,便是深不见底的悬崖。
江荷一个跃起将他拼命往她所站的位置推过去,而自己却因为受到那股冲击而身形开始往下坠。
慌乱之余,她看到了君煜泽不知所措的双眼,以及,他极其自然的伸出了双手,竟然稳稳的拉住了她。
“煜泽,快拉我上来。”
她急切的说着,双脚悬空的感觉极为不好受,因此,她将所有的重心全部放在双手之上,想要君煜泽将她给拉上去,君煜泽未回答她,身形探出大半,极有可能被江荷一同拉着掉入悬崖。
“你好重啊。”
他很委屈的指控着,
“我快要拉不住了,你自己用力啊,我才能把你带上来。”
话一说完,他只感觉江荷似乎越来越重了,他的双掌已经开始有些抓不稳了。
“煜泽,你会在这个时刻拉住我,说明你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认我这个娘的,对不对?只是因为你现在不清醒,所以你不知道如何来表达。”江荷的眼里,慢慢的有了一抹绝望,“现在只要能听到你叫我一声娘,让我现在就马上掉下悬崖,我也心甘情愿。”
煜泽现在的情形,他根本不能察觉到所处的危险,她害怕她这样一直晃动着身子,会将他也一块儿带下去。
“你真的很奇怪,我为什么要叫你娘啊?”君煜泽仍然疑惑不解,额头上已冒出细密的汗珠,“我快要抓不稳了。”说完,他的身形又探出来一些,脚下已开始打着颤。
“煜泽,我希望你能好好的记住我现在的模样。”
江荷突然轻轻的闭上了双眼,唇边绽放出一朵轻柔的笑意,猛的将他的手朝上一甩,自己则迅速的开始往下坠落。
轻轻的,耳畔似乎传来了沐晚秋的失声尖叫。
那个孩子,她是在叫自己吗?
替自己掉下悬崖而感到难过吗?
当年的她,还只是个小娃娃,却有一双极其透亮的眼,那个时候,自己就知道,她长大之后必定美貌惊人,拥有着不费吹灰之力便能蛊惑人心的本事。
每听到她唤自己娘亲,心口便会揪得死紧,便有人死死捏碎了心脏一般的难受,可自己却要装出一副极其受用的模样,对她报应温婉和善的笑容,直至后来,自己也弄不清楚,在听到她那软甜的轻唤时,自己的内心,是否真有那般的厌恶,心里,是否有一点被软化开来?
自己亲手布署好一切,将所有的人都算计进去,到头来,仍然逃离不了这个宿命,仍然一无所有,甚至死前,亲生儿子仍然不肯叫自己一声娘亲。
这些不甘,后悔,随着她的身形重重的触到地面,而永远的结束。
“煜泽,你怎么样了?”
沐晚秋匆匆的赶了过来,看着有些呆滞的君煜泽,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站在这个边上太危险了,你跟我下山去好吗?”
“那个女人,她掉下去了。”君煜泽伸出手轻轻的指了指,“我拉住她的时候,她太重了,所以,她又甩掉我的手自己落下去了。”
他轻皱着眉头,一脸难过的模样,又抬起晶亮的眸子,直直的盯住沐晚秋的容颜:
“晚秋,她一直说,她是我娘,可是我记得我的娘长得不是这个样子的,她真的是我娘吗?”
沐晚秋的身形也有些僵直,拉住他手掌的动作也不由得的停顿了一下。
那个女人,她终究还是自食其果,落得了如此的下场。
没有办法忘记,大哥是被她亲手给推向了煜泽的剑尖,更没有办法忘记,她是如何将自己当成一颗棋子,任意摆放,只是为何,心里仍然会如此的沉重不堪?心口为什么仍然会隐隐作痛?她再恶,再不近人情,也将自己抚养长大这么多年,即使不是出于一番真心,至少没有让自己送命。
“她是你娘。”
低低的逸出一句,
“一会咱们得去崖底找一找她的尸首,替她好好安葬了吧。”
君煜泽没有吭声,只是紧紧的拉住沐晚秋的柔弱无骨的手,狭长的眸子,晶莹剔透的,亮闪闪的看着她从容的脸庞,以及,她眼角慢慢溢出来的泪珠儿。
“晚秋,你为什么要哭?”
他停下脚步,认真的看着她,
“是因为我没有用尽全力拉住她吗?我当时很用劲的,把全身的劲都使出来了,可还是拉不住。”
他着急的解释着,单纯的脑袋只是知道,见到这样的晚秋,他的心里就异常的难过。
“不是,我没有怪你。”她轻轻的摇头,这是因果循环使然吗?
江荷的亲生儿子没有因为她的死而难过,却因为自己的落泪而感到揪心,如果这是上天对江荷的惩罚,确实已经足够残忍。
“晚秋,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吗?”
下山的路上,君煜泽不停的问着同一个问题,眼里有着明显的忧虑。
“我会照顾你,直到你好起来。”
她轻轻的拍了拍他的手掌,
“我相信你很快就能像从前一样意气风发。”
“那是不是我好起来了,你就要离开我了?”君煜泽又认真不已的歪着脑袋发问,“我好起来是什么样子?比现在可爱吗?”
“没有现在可爱。”
她低语着,
“也没有现在让我这般的心疼。”
风将她的声音传送得极远,似乎想吹散她语气里的那般浓烈的落寞。
现在的煜泽,就像是她的孩子一般,任何事情都需要她去慢慢教,因此,将煜泽带回屋内交由辰儿看着之后,她又去了崖底找寻江荷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