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像一头盛怒的野兽,血液里流动着的,皆是暴戾,眼神里透出来的,皆是凶狠.
凌然见状,不敢再靠近君煜泽,却是大声朝着沐晚秋说道:
"晚秋姐姐,你怎么可以触及煜泽心口的伤呢?这些事情原本便是你的父亲做错在先,煜泽这样做,不过是以牙还牙,煜泽哪里做错了?他能饶你一命,让你好端端的站在这儿,你不但不心存感激,怎么的还反戈相向起来了?"
君煜泽转过脸,冲凌然低吼道:
"这儿没你的事,给我滚!"
凌然一呆,唇中的银牙几乎要咬碎掉,甩掉手中的雨伞转身恨恨离去,但她明白,她说的话肯定起到了作用,此时的君煜泽是被分恨蒙住了双眼的,这个时候她在他的耳边说着支持他的话语,对他无疑于增加了越发强烈的信心与坚持。
"沐晚秋,行刑时我会带着你去刑场,让你亲眼看着你的亲人一个一个在你眼前人头落地,想必届时你就能体会我当时的心境了."
他温柔仿若春风的话语,残忍的响在她的头顶,雨也渐渐停下,她只感觉那股凉意,从脚底一直上升直至心底,在她最脆弱的地方,凝结成了冰块,永远也无法消散开.
她的身形,就这样直挺挺的朝后倒下.
落地之际,溅起一阵水花,她依稀能够看见君煜泽眼里的痛楚神伤,只是,这些真的与她已无关,倘若十日之后她便要与亲人生离死别,那么,她先行一步去黄泉路上等待他们,或许,也是个不错的解脱的法子.
"还不到行刑的那一天,最精彩的情节还未上演,你怎么能先行离去呢?"
君煜泽缓缓的挪动着脚步,慢慢的在她身前蹲下身子,伸出修长的指尖,轻抚上她的脸颊,
"只要有我在的一天,未经我的同意,你永远也无法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即使是结束自己的生命,亦是如此."
他低低的带着磁性的嗓音,像一道魔音,没入她的耳际,刺痛着她的心.
看着她的眼角流下两行晶莹剔透的泪珠,明明是如此凉意的深秋,为何在见到她的泪水之后,他的心却像有一把火在灼伤一般的难受?
将满是泥泞的她抱起,缓缓走向北阁.
后悔?
他的人生,注定会写满后悔,这在他决定疯狂的报复沐府那一刻开始,他便明白这条路上,他必定会走得艰难险阻,他的心也必定会承受常人无法想象的痛苦.
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停下脚步,双亲在天上看着,也在等着,他替他们报仇血恨的那一天.
娘亲临终前死死的抓紧他的手,那满是不甘的双眼,直至她咽下最后一口气时,也不曾闭上,直到他坚定不已的说出:娘,长大之后我一定会亲手将仇人的首级提到爹的坟前来祭拜!
娘亲的双眼,才缓缓阖上。
北阁的门口,有抹焦虑不已的身影早已等候多时,见到浑身湿透的君煜泽抱着同样温湿漉漉的沐晚秋出现,南亦天的眉头轻皱:
"煜泽,发生什么事了?"
"南世伯,这是我与她之间的事情,我希望您还是不要过问的好."
君煜泽踏入屋内,抱着沐晚秋径直来到她的厢房,命绿湖替她沐浴更衣,同时也将顾清然给急速召入了庄内.
北阁的小厅内,南亦天一脸凝重的坐着,见到君煜泽的身影出来之后,他起身上前语重心长的说道:
"究竟你们之间有什么纠葛世伯现在也不过问,世伯只是希望你能够自过去的痛苦里走出来,不要忘了,你在伤害她的同时,也是在伤害着你自己,因为你的心早已在不觉之中接纳了她,只是你自己尚未发现而已."
君煜泽有些疲惫的摆了摆手:
"南世伯,我累了,有什么事改日再说."
南亦天离去之后,他一直坐在小厅内,看着顾清然匆匆赶来,再带着一脸夸张的神情走出来.
"她没死吧."
君煜泽一直紧绷的神情,此时放松下来,缓声问道.
"死是死不了,只是她脑海里现在凝结了一个血块,倘若这个血块一直不散去,她很有可能会失语,甚至只能永远躺在床上,无法动弹."
顾清然一脸惋惜,
"庄主,你莫怪我多嘴啊,好好一位绝代佳人,住进你这儿之后,都快成什么样了?她脑海里的血块是气急攻心所至,至于为何会气急攻心,庄主您应该是最清楚的."
下一刻,顾清然的衣领赫然被君煜泽紧紧的揪在手里,他怒不可遏的低吼声响起:"你不是号称神医吗?赶紧治啊."
"神医也难治心病啊,解铃还需系铃人哪,我的庄主,这个时候,你纵使请个神仙下凡,也抵不过她心口里那道伤啊."
顾清然胀红着脸,呼吸急促,双手只能小心翼翼地扶着他的拳头,一脸的讨好谄媚状:
"庄主,你现在需要冷静和理智,你如果这样一捏把我的小命捏没了,这世上就少了一位医学奇才,以后这夫人再出什么问题,除我之外,恐怕不会有人更清楚她的病根,你要是这会儿了结了我,实在太不划算呐。"
君煜泽脸色未变,依旧怒目而视,却是一个用力的甩手,将顾清然给推出几步之远,定定的盯住他的脸颊,冰冷的话语自完美的唇形之中逸出来:
"她许诺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帮着她说话?"
顾清然脸色大变,一脸泫然若滴的神情,几乎是扑到了君煜泽的身侧,双手抱住君煜泽的大腿,言辞恳切的说道:
"君庄主,话可不能乱说啊,你就是借我一万个胆子,我也不敢欺骗你呐,除非我是真的不想要这条宝贵的命了,再说夫人从头到尾都不曾醒来过,一直昏沉沉的躺着,我哪有时间与她交流?庄主你一定要明查,还我一个清白啊."
君煜泽不再吭声,只是一脸阴沉的盯住顾清然,直至后者一阵头皮发麻,他才缓步踏入屋内.
榻上躺着的女子紧闭着双眼,面容平静.
这种场景对他而言,已完全不陌生,顾清然的话又响在了他的耳际,扰乱着他的思绪.
假如这个女人她的下半生都将不能说话,只能躺在榻上,这样的惩罚无异于比死还要难受,这不正是他盼望的结果吗?只是心口为何竟是如此的沉重,似乎有一块巨大的石块压住了一般,让他喘不过气来?
他的指尖,有些留恋不已的抚上她的脸颊,细细摩挲,眼神不由得从冷咧渐渐转为迷离,倘若想要得到这个女人,他实在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为何却一直任由她保持着那份纯真?为何总在触及那哀怨忧虑的眼神之际,便将心里的渴望生生压下,不再侵犯于她.
"假如我放过你的家人,我心口的痛,我所承受的一切磨难,又有谁来放过我呢?"
他低声呢喃着,像个找不到出路的迷途孩子一般,眼神里,皆是迷茫与沉重,
"这一次,是否真的到了要做决定的时候了?你以这种方式来抵抗我的复仇,你以为用这样的方式就可以逃避一切吗?行刑那天,我抬也会把你抬到现场,让你去感受一下那种气氛,我就不信到时候你还能泰然自若的躺着,不睁开眼来去看看这一切."
榻上的人儿,指尖止不住的颤动着,终于缓缓的睁开了双眼,直直的瞅住这个正俯身看向自己的男子,这双眼里,有着一种坚持与愤怒,最终,她花瓣般的唇微微启了启,却发不出一丝声响,最终,只喷出一口鲜血,染红了身前的湖蓝色衣衫,很快便化成一朵触目惊心的血花形状.
她再度试着张开嘴唇,喉间却似乎让某种力量给堵住了,依旧无法发出声音,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她的情绪越发激动起来,用尽全身的力气想要起身,却只能微微的抬起头,左边的手与脚像是被上了锁一般,使不出一丝气力,她只能借助着右手缓缓的使力,挣扎着想要坐直身子.
君煜泽发现了她的异状,伸出双手将她扶着坐起来,看着她再度张嘴却依旧没有吐出一个字来,心下不由得一沉,顾清然所说的症状,为什么这么快就在她身上应验了?
"你现在是不是开不了口?"
他试着询问道,
"你想要说什么?"
沐晚秋的牙齿不住的打着颤,不管她多么努力,却连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她的情绪,已接近崩溃边缘,双眼里,写满了不可置信,如今的她,跟一个废人,又有何区别?家人此时还被关在天牢之中,唯一拥有自由的她如今却连开口说话都实现不了,这是上天的意思,要让沐府走向灭亡吗?
勉强的抬起右手,递至唇边,她张嘴,用力的咬下去.
手中传来的强烈的痛楚让她越发的绝望.
"快松口,你这样一直咬,肉都会让你咬下来的,不能说话只是暂时的,你别激动啊."
君煜泽终于在见到她死咬住自己的右手不放,鲜血不断往外涌时紧张不已的开口,强行将她的右手给拿开,看着她空洞无神的双眼直直的锁住前方,他的心像有人拿着针在扎一般刺痛不已.
"你听得到我说话吗?沐晚秋?听我说,这只是暂时的,你不会一辈子都开不了口."
君煜泽将她拥入怀里,试图安抚她的情绪,却发现她抖动得越发厉害.
为什么,在亲眼见到这一切之后,他所有的防备似乎一下便瓦解了,那些沉重的带着无数鲜血的恨,似乎也在这一瞬间,消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