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清扬震动了一下，没有说话。他的一生都为这个仇恨而活着，复国成了他唯一的目标，如今已经失败，他才心灰意冷，可如果知道这一切都是假象，他这二十多年来只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他又怎么接受得了？
“对我而言，只有成功与失败，哪有什么真相不真相？”
“我看未必，比如说，你根本不是离国后裔，不是什么太子？”
风清扬苍白的脸陡然变得通红，几乎要跳起来：“这不可能，不可能！你根本没有证据这样假设！”
素心皱眉：“我只是说了个比如，你就这么激动，如果这是事实，我看你没办法接受吧？这么多年来，复国和报仇已经成为你的目标，你把它当成了事实，当成了唯一奋斗的精神力量，可如果这一切只是摄政王编造的谎言，你活在一个谎言中，并为了它放弃了李琳儿，你觉得值得吗？”
“不要说这种假设的话，这不可能！”
“一切皆有可能，据我们所查得的证据证明，你很有可能不是离国太子，你只是被慕光极欺骗了而已。”
“我已经失败了，你为什么还要用这样的话来刺激我？我不想听，不想听！”
看着风清扬激动的样子，素心暗暗叹气，她也不想刺激他，但她只为了可怜的李琳儿惋惜：“看样子扬哥哥从不知道后悔，也从不认为自己做错了。即使你真的是离国太子吧，复国有意义吗？你的国家灭亡了，你就要去灭别人的国家，你的皇族灭了，你就要别人也家破人亡，深受和你一样的痛苦。你自己有多痛，就应该感受到被你伤害的人有多痛，你为了子虚乌有的复国，把爱你的人推向了绝路，你真的觉得值得？你从来没有后悔伤害了李琳儿，把她推给了别人？”
李琳儿果然是他最后的软肋，他听见这个名字就崩溃了，脸上神情变幻瞬息万千，到最后只余下痛苦，他拼命摇头，无法掩饰自己的绝望与痛楚。
“我要走了，扬哥哥你好好想想吧，这一生，你到底为谁而活？”
“难过吗？”出了谷，慕北风问素心。
“我替李琳儿难过，一个女人呀，这辈子最好不要爱错人，否则就是最大的悲剧。”
“你这样说的时候，想过自己吗？”
“我？”
慕北风淡淡道：“我要是现在说墨羽沂什么，你也许会觉得我中伤他，但是有个不幸的消息应该告诉你，当初在我去行宫找你之前，墨羽沂已经知道了皇兄的下落，他的情报网密集而复杂，那时候他的人已经在荥丹城四处打听有关地宫的情报了，但是他一直没有告诉过你吧。”
“不，这不是事实！”
“你不觉得你被蒙蔽了双眼吗？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见风清扬？你只知道他的悲剧，没有想过你和他一样，一叶障目！你不想相信我的话，你心里已经知道答案，却还在拒绝别人亲口告诉你，你下意识不想自己去听、去想！”
“你别说了，闭嘴！十一少，你再说下去我们真的可能连朋友都做不成！”
“那我也要说。”慕北风神色宁静淡然，像在说着遥远的故事，“我去找你，要带你走，可是你却被他留下了，因为他被我的傀儡人伤到了。事后你并没有去细想，可是我却一直在想那件事，想了很久之后我明白了，行宫那么多守卫，墨羽沂自己也身手非凡，为什么他会受伤？他是故意的，他不躲不闪让傀儡人刺中他，是因为他在门外听到了我要带你走的话，你听说了皇兄的下落，忍不住要跟我走，他再也想不到什么办法拦住你，只有孤注一掷，赌他在你心目中的地位……”
“我不想再听！”素心大叫着捂住耳朵。
慕北风这时脸上才微现怆然之色：“他赢了，而我却输了，我真的没想到那时候他在你心中已经有了那么重要的地位，他受伤你就心痛了，就留下了，你选择了相信他。”
“就算他故意的那又怎么样，正如你所说，他在我心中已经很重要了，我选择了为他留下！”素心冲着他大吼了一声，转身就跑。
素心冲进寝殿后就命令沅兰和瑞珠关上了门，把随后跟上的慕北风关在门外。
“让我安静些，我不想再听你多说了，十一少，求求你。”
慕北风隔着门震动一下，这是他第二次听见她这么软弱地说话吧？第一次是兰樾和慕北辰重逢后，她淋着雨那样虚弱无助，这一次，她也这么无助……
他站了很久，默默地离开了。
她的心，和从前一样不为他而打开，不管他曾经怎样的努力，到头来还是这样。从前是慕北辰，现在是墨羽沂，他和她注意要擦肩而过吧？
慕北风疲惫地回到自己的府邸，他现在已另建了亲王府，不能再住在宫里了，表面看慕北辰是给他无上恩宠，但实际上还是觉得素心要回来，他不适合再住在宫里了吧。他冷笑了一声，这样就不方便时时再见到素心了，由得慕北辰近水楼台了。
“皇兄啊皇兄，你现在完全想错了吧，我早已不是你最大的情敌了，而你现在面临的那个情敌，几乎是不可战胜的。”他用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叹息着。
“十一王爷，今天怎么了，看来很累呀。”
一个窈窕的黄衫少女出现在他的面前，端着托盘，正小心地把里面的清茶和点心拿出来。
“王爷，这是清宁茶，可以宁神降火，这是酸梅汤，去暑消热，这点心也是我亲手做的，刚跟王府的厨子学的，手艺不太好。”
“薇薇，你别费心了。”慕北辰抬头看看她，神色漾出点温柔来，目光也很柔和。
“我知道，你是嫌我做得不好，我努力在学……”
“不是的薇薇，你上回才被滚油烫了手，你是千金小姐，什么时候做过这种粗活，还是让厨房里的人去做吧。”
“我是什么千金小姐，跟你比起来，我也就是个平民。何况你叫我要忘掉过去，我很努力去忘记了，好不容易才能过点正常人的生活，王爷你就要让我想起过去吗？”她的神色有些黯然。
“对不起薇薇。”
“我连我爹都不愿意多见，只想忘掉过去，王爷你可以把我当个婢女，我知道我配不上你……”
“别说这些。”
她有些黯然地点点头。
这少女，正是失踪已久，早已传闻死去的知府大小姐黄薇。
她被帅先抢去后，为了救素心脱险，打昏了帅先，事后虽然自己也装昏倒地，但帅先醒来后仍然是将她打了一顿，之后更加冷落。一次争吵中，她无意说漏了嘴，承认自己放走了素心，结果自然是一顿更毒的暴打。
没想到帅先下手过重，当时她就没了呼吸。他也不在意，仗着有摄政王这个后台，对知府家的小姐也不当回事，直接把她扔到乱葬岗去了。
所有人都以为黄薇死了，但后来她竟奇迹般地活了下来。当慕北风无意中经过乱葬岗时，发现了她，就把她带了回来。
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除了黄钦外，几乎没有人知道了。这位黄大小姐在慕北辰与摄政王一战中起到了很重要的作用，她的死令黄钦悲愤之余倒戈相向，慕北辰毫不费力就取得了黄钦的合作。
愚蠢如帅先根本就没有想到，小小一个知府黄钦竟然在这一战中起到这么关键的作用，而他不仅为他的残忍好色付出了代价，最后还死于乱军之中，也算是对黄薇的一点安慰。
不过黄大小姐虽然活下来，却活得相当凄惨，她沉浸在过去的阴影中不能自拔，在帅先府中受到的虐待和欺凌，让她几度不想活下去。如果不是慕北风再三的安慰和照料，她早已失去了勇气。
面对这个昔日曾动心过的人，黄薇现在更是仰慕加感激，可是从前就觉得自己配不上，现在岂不更是差距太远？所以她什么也没敢多想，一直只把自己当成婢女，做一些简单的琐事。偏偏慕北风不让她做，只要他看见或知晓，总是阻拦她去做这些粗活，甚至有几次想送她回家，可是黄薇一听要回家，就苍白着小脸一言不发，一副宁死也不回去的模样。
慕北风清楚，她对她的父亲曾有过怨恨，可毕竟血浓于水，何况黄钦一再上门来向女儿道歉，痛哭流涕，父女间的隔阂早化解了，她不肯回去，只是拿着对父亲的芥蒂当借口，想要留在这里罢了。而黄钦怎么想的更是了然，别说他疼爱女儿，希望她得到幸福，就算只为了攀龙附凤，他也希望黄薇能留在王府，哪怕只做个妾也好，毕竟黄薇现在早就不是当初那身价百倍的大小姐，而是朵残花了。
黄薇的深情慕北风不是不知道，可他不知该怎么回应，他当然不会在意她的过去，可是即使刚认识她时，他的心里也已有了别人啊，怎么可能这么容易接纳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