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妩下意识的缩成一团，闭上了双眼。
那马蹄却并不曾落下来，她抬起眼睛，只见一个人影立在马前，背对着他，轻轻地抚摸着马首。
而那烈马竟温顺下来。
虽然夜色中难以看得真切，可不知怎的，顾眉妩就是知道，那人是步竹欢。
果然，他转过头来，黑夜隐藏了他精致的脸孔，可他的音色却显得更凉，更诱惑，更撩人。
“给，小东西，牵好。”他受了伤的手中牵着缰绳，递向顾眉妩，“下次再遇见马发了狂，不要闭眼等死，要将马杀了。”
顾眉妩没有伸手去接，只在原地定定的站着。
“哦，对了，你说过…”步竹欢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自嘲着放下了手，“你说过，我手上有血，不许碰你。”
不知道为什么，这句话竟让顾眉妩的心泛起一阵酸涩。
她视步竹欢为仇人，不共戴天，可是如今心中的苦楚，却又是如此的真切。
只听步竹欢似自言自语般又问道：“可是小东西，你师父的手上，就没有血吗？”
他的声音丝毫不复往日狂妄骄傲，反而，只显得无比落寞。
这话问得顾眉妩的心猛地往下一沉。
他这是什么意思？
他究竟想做什么？
他…他到底是什么人？
顾眉妩一时不知如何作答，怔怔的站在那里。
步竹欢手中还牵着马绳，在夜色中盯紧了顾眉妩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那双眼睛是如此明亮，灿若星辰，澄澈如水。
他又想起了第一次相遇时，她的样子。
那时的顾眉妩，狼狈的跌倒在地上，扎好的发髻散乱在脸侧，柔媚娇美的小脸上沾满了焦土，可那一双眼睛，却灼灼有神。
那其中有对他的惧，对他的恨，还蕴着慌恐痛苦的泪。
那双眼睛曾对着他冷若冰霜，倔强的不肯服输，也曾望着他微微出神，似是入了迷。
如今，那双眼睛里，会是怎样的情绪？夜黑，步竹欢看不清晰。
半晌，他笑了笑，将已变得服服帖帖的烈马轻轻赶至顾眉妩的身边，自己却站在原地，半晌，摆了摆手：“算了，你那么小，能懂什么…”
顾眉妩傻傻的牵过马，却没有立刻离开。
他说她不懂。
她该懂什么？
她连她自己都不懂——站在仇人面前，她却一点都不觉得害怕，甚至…不觉得恨。
察觉到自己的怪异，顾眉妩心中一紧。
她怎么可以不恨！
面前这个人，屠她族人害她举目无亲；毁她家园害她孤苦飘摇；杀她同门害她受人排挤；伤她恩师害她心痛欲绝。
这样的一个人，她怎么可以不恨？
“我恨你。”顾眉妩脱口而出，说给步竹欢，倒更像是说给她自己。
步竹欢微微晃了神，却只是一个瞬间就恢复了那似笑非笑的模样。
顾眉妩只感到夜色中，步竹欢缓缓地向自己走了过来，她下意识向后退去，后背却抵在了一棵大树上。
无路可退，步竹欢已到了她的眼前，微凉的指尖轻轻的抚上了她的脸，又慢慢的，不经意的划向她细弱的脖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