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叛军真会发动进攻么?”
程迪文拎着件软甲撩开帐帘进来时,郑司楚又在灯下读着那部《十七年战史》。见程迪文风风火火地进来,他笑了笑道:“你盼着他们来?”
程迪文撇撇嘴道:“得了,你说什么笑话。毕将军现在让全军休息都不能卸甲,要是他们不来岂不是自讨苦吃?”
郑司楚指了指自己的领口道:“不来的话,我们不过是休息得不太好而已。可真要来了,那穿上甲胄,就能多一分活命的希望。”他们是行军参谋,平时并不用身着战甲,不过战袍下总穿着贴身软甲。此时郑司楚已将软甲穿好了,程迪文却被突然告知不能卸甲,一肚子都是气。他脱下战袍,一边系着软甲,道:“司楚,你说,现在的胜负在几成?”
郑司楚沉吟了一下,道:“现在还不好说。不过毕将军诸事合宜,起码也该有六成胜算。”
“才六成?”
郑司楚笑了起来:“你以为六成小么?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六成就是十成的胜算。现在那四成,只不过就是意外而已。”
“什么意外?”
“如果猜得到的话,就不叫意外了。”郑司楚说着,却又皱皱眉道:“我还从没经历过这种草原上的战事……”
他没说完,程迪文已撇了撇嘴道:“得了,说得你已是身经百战一般。你还不与我一样,只是在朗月省打过一仗。”
郑司楚讪笑了一下,道:“不过这本《十七年战史》中说到的也少。约略有些相似的,只是对狄人之战而已,所以我也说不出五德营会有什么意外之举使出来。”
中原诸地,皆是平原丘陵,战争大多是攻城战,野战则大多依靠地形之利,只有与狄人所处的大漠与此间有些相似。只是共和军与狄人没发生过战事,帝国时狄人倒是多次入寇,但这本书里说到帝国军的战事少而又少。郑司楚熟读兵书,可到底经历过的实战并不多,何况书上记载也少,郑司楚再聪明也难脱纸上谈兵之讥。程迪文听他都没什么主意,有点担心地道:“那怎么办?”
“战事变化莫测,但行军之道,却是万变不离其宗。一般是出奇兵偷袭,如果有地形之利,也有可能借助水力、风力之类。像雨夜偷营可以事半功倍,一来可以掩去马蹄之声,二来雨夜敌方多半不备,像我军有许多火器,一旦下雨便不能使用。”
程迪文此时已把软甲穿上了,听郑司楚这般说,他松了口气道:“那就好。今天天气晴好,看来不会下雨。”
郑司楚笑了起来:“也没有这等说法。所谓兵法,原本就是势强用正,势弱用奇。而奇兵正是要料敌所不能料。十二诡道,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就是这个道理。”
程迪文叹了口气,道:“你说了半天,等如没说。那今天他们到底会不会来偷营?”
郑司楚也叹了口气,道:“如果我说他们肯定要来,结果他们没来,总比说他们肯定不来,结果却来了要好一些吧。迪文,多做准备不会有错,有备无患,毕将军这一点完全正确。”
程迪文咂了下嘴,道:“没想到你现在现在对毕将军如此信服。”
“毕将军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能活到现在,自然有他的本事,不然早被人干掉了。”郑司楚把书放回怀中,道:“走,我们再去查看一次。”
行军参谋之职,正是为主将出谋划策,分派调度。现在虽是扎营,事情不多,但还是要去看一下。程迪文在家时,他父亲程敬唐就曾对他说过,凡事多听郑司楚的建议,而事实也证明郑司楚所谋多半有中,更让程迪文信任。他道:“好,走吧。”
因为毕炜有令,马匹皆不下鞍,他们的坐骑也都拴在帐外,拉出来就行了。上马刚查看了一圈,忽然听得东边发出一阵喧哗。程迪文手搭凉篷,道:“出什么事了?”
毕炜整军甚严,扎营中不得喧哗。郑司楚道:“声音平和,不是来偷营。走,去看看。”
他们刚要到中军附近,已见一队人拥着几个身着胡人服饰的人向毕炜的大车走来。毕炜已闻报下了车,身边的亲兵高声道:“何事喧哗?”
有个军官上前道:“末将后军岳将军帐下。启禀上将军,这几位自称是思然可汗来使,携带粮草前来****。”
毕炜发兵之时便已派使者前往思然可汗处联系,取得思然可汗承诺不相助五德营,却也没想到他如此殷勤,居然会来****。他哼了一声,道:“请他过来。”
那几个胡服之人走上前来。到了毕炜跟前五六步远,他们齐齐跪下,当先一人道:“共和国毕上将军在上,小人思然可汗帐前沙黑那拜尔都有礼。”
这人高鼻深目,眼珠湛蓝,确是胡人,但中原话却十分流利。毕炜知道沙黑那是狄人官职,后来狄人受中原影响,此官改名为少监。思然可汗是狄人西迁一部后裔,官职保留原先称谓,看来不会有假。他点了点头,道:“拜尔都大人费心了,你们来了多少人?”
拜尔都手捧一封卷轴道:“小人先行,带来的是牛八十口,风干羊肉两千斤,新鲜蔬菜五千斤,煤一千斤。”
草原上不比中原,大多没有田地,肉食虽多,蔬菜却少。远征军至此,最让伙头军头痛的便是蔬菜供应。从中原运来的话,路途太远,到了这里多半烂光了,思然可汗送来这笔食物虽然不算很多,牛羊肉也罢了,那五千斤蔬菜却是雪中送炭,更及时的是煤。河中地带不比中原,没有那么多柴禾树木,很多地方都是马粪牛粪,也有烧煤的。毕炜也淡淡一笑,道:“请拜尔都大人回去后,代我多谢思然可汗。来人,设宴款待拜尔都大人诸位。”
拜尔都也是一笑,道:“大人好意,拜尔都不敢推辞。只是那八十口牛还在后面,我让这几位从人去赶来,将军之宴,唯有小人领受了。”
毕炜微微一颌首,转身让身边的一个幕僚随拜尔都的从人前去接收。思然可汗定然是怕了共和军军势,想要趁机前来讨好。当初大帝的势力曾伸入河中一带,虽然年深日久,中原大军的威名在草原各部中依稀还有流传。平了五德营以后,共和军的势力必然也趁势进入此地,这思然可汗一直屈居定义可汗之下,一定打着靠拢共和军,将来好与定义可汗争雄之意。他道:“拜尔都大人,请。”
郑司楚和程迪文在一边看得清楚。见是前来****的,程迪文松了口气,道:“思然可汗倒是会烧热灶。”他见郑司楚皱着眉,又是一怔,低声道:“司楚,怎么了?”
郑司楚道:“那些东西,若是下毒的话该怎么办?”
程迪文心中一沉,道:“是啊。毕将军会不会大意了?”
要是这些食物中有毒,诸军吃了的话,等如被解除了战斗力,仗不打就已败了。程迪文听郑司楚一提醒,马上也为之一凛。郑司楚道:“走,我们去看看。”
他们转到辎重营处,那里正有几个士兵在几辆大车上卸货。两千斤风干羊肉,五千斤蔬菜,一千斤煤,着实不少,一扎扎地推了不少。他们刚进入辎重营,那辎重官叫王伏扬,也认得这两位行军参谋,招呼道:“郑将军,程将军,你们也过来了。”
郑司楚见一边有几个医营之人在忙碌,小声道:“王将军,医营在检查么?”
王伏扬也小声道:“是啊。毕将军交待的,严防有诈,万一下毒的话,岂不是中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