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修士笑道:“世人皆瞧见少主之恶,唯阁老瞧不见。其中玄妙,还请阁老深思。”
黄执中叹道:“道友虽是苦口婆心,奈何君臣有别。”
那修士知道黄执中终觉执迷,也不再言,挥了挥手,身影就在霞中之中隐去,也就是刹那间,莽荒海光芒皆无,天地浑若如墨。
黄执中虽是技高胆大,但瞧见莽荒海中危机四伏,法则之力无穷无尽,也不敢上前。刚才那修士虽不知是怎样来历,但以黄执中的眼力,也瞧不出这修士的境界来,可见此修境界修为,已是深不可测。
这等大修,怎会妄言,看来少主定然不在此处了。而这一路行来,黄执中也隐隐觉察出上了恶当,四海之中的水族生灵所瞧见的少主与秦忘舒,不过是十八岛修士的诡计罢了。
黄执中虽恨诸修多事,但由此瞧来,少主着实不得人心,若果然扶助少主登位,必然是人心浮动,天下大乱了。
只是黄执中虽生出这个念头来,天伦阁主事者又非他一人,就算他有心黜退少主,却该如何说服他人?尤其是元崇雪,林正枢二位阁老,辅佐正元仙子多年,对刘氏忠心耿耿,莞公主虽好,终究是个外人。
黄执中叹息一声,急忙离了莽荒海,再转东海来寻少主下落,他既知十八岛修士设下迷魂阵海,若再去问人,那怎样也是靠不住了,唯有回到天伦阁中,与诸位阁老商议,以天伦阁的实力,还怕寻不出少主来。
他既是归心似箭,步法又快,也就是两个时辰,就从莽荒海中回到蓬莱岛上。刚刚登岛,就听到岛上传来云板之声,那是天伦阁召集部众议事了。
黄执中暗道:“我又不曾传讯回来,阁中诸修怎知少主之事?”忽见一位童子急奔而来,见着黄执中便道:“黄阁老,你回来的正好,阁中正在议事呢。”
黄执中见了这童子,方才恍然大悟,原来这童子正是少主的伴当,当时他被神龟缠住,这童子身份低微,自然无人问津,这才悄悄回岛禀明少主失踪之事。
这童子定是一路急遁,不敢耽搁的,而瞧岛上情形,这童子也是刚刚回岛,但黄执中却去了莽荒海走了一遭了。
那黄执中原想凭着自家修为,独自将少主寻回,此刻被十八岛修士所阻,也只好回岛另想办法了,等下见了元林二人,却不知怎样开口,不免心中羞愧。走一步懒一步,缓缓来到天伦阁中。
这座蓬莱乃是七海之中第一座大岛,位于东海之东,北冥海之南,中极海之西,乃是三海交界之地。论其地域幅员,实有八千里之广。天伦阁位居蓬莱中央。
天伦阁分为一阁八殿三十六楼。天伦阁主坐镇天伦阁中,一老一将共镇一殿,三十六执事各居一楼,分管天下诸事。
这其中八老八将职责不同,八老处理内事,卫护阁主,八将出外执法,征讨不令。三十六执事名位虽低,却是职任重大,各负其职。
有设通天楼一座,专承仙界法旨;又有聆佛楼一座,专候西域佛旨。又有行雨楼,步云楼,专管人间风调雨顺;那镇魔楼主持仙魔之争,法旨一出,十八岛修士无不凛遵,此为三十六楼最紧要的所在。
又设通幽楼一座,专管元魂轮回,先前设此楼,原是方便海外修士战死者,可径入冥界,不受鬼使纠缠为难,其后这通幽楼声名传开来,诸多凡界元魂轮回,皆投此处,反将奈何桥冷落了。
正所谓冥王好见,小鬼难缠,那元魂若从奈何桥这条路去,沿途要受尽鬼使盘剥,要想冲到冥界森罗殿中,不知要花费几多岁月。而这座通幽楼既是天伦阁所设,所交接皆是冥界正职鬼使,大能鬼修,虽亦有敝端重重,但比起奈何桥来却是好多了。
因此这百年来,通幽楼反倒成了元魂轮回的第一所在了,那冥王还遣了鬼使来此镇守,是为副楼主。而既得冥王首肯,这通幽楼便算是名正言顺。
黄执中来到天伦阁时,其他七老中已来了四老,唯有元阁老领着另两名阁老出外办事,不曾回返,八将之中,亦来了三将,其他五将皆在外执法未回。
三十六名楼主则来了近半,少主失踪虽是大事,但天伦阁日理万机,有些所在是一刻也耽误不得的,比如那通幽楼主每日要验证亡魂千万,怎容有片刻有暇。行雨步云二楼因近日仙界职司有缺,只能亲自遣人四处布雨,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黄执中来到阁中一瞧,只见阁主之位仍是空悬,原来莞公主虽是到位,只因境界不足,修为甚低,而阁中诸臣,至少也是金仙之士,呼吸之间,只怕就要伤了莞公主了。就被元崇雪寻了这个借口,天伦议会,莞公主不必与会。
既然元崇雪不在,黄执中便是天伦阁中第一人了,林正枢正等得着急,见黄执中步进阁中,便立起身来迎候,揖手道:“黄阁老,怎地却是来迟?”
黄执中面带愧色,道:“不消说的,只因中了他人诡计,前往莽荒四海走了一遭,这才来得迟了。”
林正枢动容道:“怎地就去了莽荒海?”
黄执中到了天伦阁中,怎敢隐瞒,就将此事细细说了,林正枢勃然怒道:“这些修士好不晓,竟不顾少主安危,不来助你也就罢了,怎地还要联起手来欺哄阁老,若被我查出来是何人所为,阁法定不相饶。”
黄执中道:“幸好我走的快,倒也不曾耽搁工夫,唯今之计,先将少主寻到才是正经,诸修罪过他日再议。”
林正枢道:“既然十八岛修士刻意阻挠,寻常法宝也难破解迷魂大阵,唯有请通天楼主上禀仙界,请一二神将出马了。或是千里眼,或是顺风耳,只需一探便知。”
黄执中忙道:“这等小事,何必惊动仙界?若是惊动了元极仙子,你我皆少不得一通责罚,这失职之过,怎样也是推脱不掉的。”
林正枢皱眉道:“若依黄阁老之意,又该如何?”
黄执中道:“依我瞧来,也不需法宝,也不需神将,我举荐一人,必能寻回少主。”
林正枢奇道:“若连阁老都寻不回少主,还有何人有此神通?”
黄执中微微一笑,道:“此事非田阁主不可。”
林正枢先是一怔,其后亦笑道:“阁老之策果然高明之极。”
少主既然失踪,莞公主难辞其疚,这事自然要着落在莞公主身上,若是莞公主寻不回少主,日后仙界问起,莞公主首当其冲,免不了一番责罚。
更妙的是,若是莞公主难当其任,岂不是一个天大的借口,等到元阁老回岛再来聚众议事,就可正大堂皇逼那莞公主退位了。这是林正枢心中打算。
但黄执中此番游历四海,瞧见的却是十八岛修士的真心,那秦忘舒与诸修并无多大交情,诸修之所以肯替秦忘舒摭掩,完全是因为少主失德,诸修着实瞧不过去,忍耐不得,这才齐心协力,反倒去助外人了。
而诸修既容不得少主,自然推崇莞公主了,唯有莞公主出面,诸修方肯松手,只因诸修心中明白,此刻若还是瞒天过海,那莞公主岂不是反倒要见责了?
因此别人出马,那是千难万难,唯有莞公主出马,才能轻轻松松,寻回少主。
黄执中更盼着因莞公主这项功劳,好借机向元林二人说项,将莞公主爱诸修拥戴之意缓缓说起。这也是黄执中的一番良苦用心。
黄执中道:“既然林阁老与在下同有此念,待我亲去请莞公主走上一遭。”
林正枢道:“中枢亦该同往才是。”
黄执中忙摆手道:“此事因我而起,自该因我而消,林阁老日理万机,何必管这些小事。在我瞧来,只需莞公主出面,此事定当手到擒来。”
林正枢与那莞公主本是不算亲近,这数年来见面次数也是有限,便是见面,也是不冷不热,此番前去求她,可不是要虚与委蛇,堆下笑脸来,林正枢心中亦是不情不愿,既听黄执中这样说来,可谓正中下怀了。
黄执中就此辞了诸修,径直来天伦阁后的静室来寻莞公主。
按理以莞公主之位,应该在天伦阁中清修,奈何元崇雪既不容莞公主入殿,莞公主只好在阁后另寻了一处所在独居,还是黄执中看不过去,拔了两名侍女服侍,至于莞公主平日起居,如何修行,阁中上下谁来理会?
好在仙修之士,也不需许多人服侍,莞公主有了两名侍女,也是够了,但天伦阁中许多妙法仙术,八名阁老既不提起,莞公主又如何能开得了口,因此莞公主历年修行,仍是修她自家的法术罢了,天伦诸术,一项不曾习得。
黄执中转入阁后,只见那道路荒凉,杂草丛生,以前见了倒也不曾在意,此刻心中好生不安。
离静室近了,也不便擅自闯入,便开口道:“卑职黄执中,有事求见阁主。”那“卑职”二字,自正元仙子去后,竟是首次说起。
话音刚落,就听静室方向传来一名女声道:“黄阁老,实在不巧,阁主今晨外出,至今未归。”
黄执中心中一紧,莞公主自来天伦阁,多年未出岛半步,今日却是去了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