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瞧见那地面之中涌出清水一道,刹那间江海充盈,虽无波涛之状,却也维妙维肖。
恭时越叹道:“这机关也不知怎地就想得出来,端得是鬼斧神工。”
玄机子这时再伸手推去,哪消用力,那铜柱沿着地上江河缓缓向东,移动三尺三寸,终于移进东海之中。
丹丘生抚掌笑道:“我明白了,这殿中铜柱三十六根,各有所属,其中有七根铜柱,代表着苍穹七海。如今铜柱移位,乾坤倒转。非得七柱归位,我等方能逃出生天。”
恭时越点头道:“七海何等辽阔,如今却因一位小子,扰得七海不宁,嘿嘿,上者失德,下界不宁。难怪玄武真君震怒,说起来,我等皆是受了池鱼之灾。”
这话分明又是指向天伦阁了,殿外天伦阁诸修云集,却只给了莞公主两个时辰,时辰一到,天伦阁势必与中极海神君开战,开战容易收手难,到时究竟是怎样的结局,却也是难料了。
那黄执中不经此事,不知天下修士背离天伦阁已久,如今再想像以往那般,御使十八岛诸修相助,那可是与虎谋皮了。原来天伦阁已然孤立至此。
虽然天伦阁中皆是大能修士,但与十八岛万众相比,也只是九牛一毛罢了。黄执中生怕林正枢再与诸修争竟,岂不是误了大事?便道:“其他六根铜柱,想来也是如此移位了。”
他亲自来到北面一根铜柱边,细瞧地上图案,果然是北海地形图,那铜柱离北海亦有三尺三寸。
只是若想令地上图案山沉海现,非得念动口诀不可,黄执中怎肯去求莞公主,心中暗道:“莞公主当真学究天人?那符文定是玄武真君图卷之后墙上所绘,她既能学得会,我岂有学不成的道理。”
又走向玄武真君图卷,细瞧墙上符文,只瞧了一眼,心中便是一颤。
原来那壁上符文乃是四斫文,以斧文为主,刀文枪文为辅,偶尔杂有剑文数字。黄执中身为天伦阁老,四斫文自然不在话下,但莞公主境界何等低微,哪知亦修成四斫文了。
须知九经之中便有《四斫经》,欲修四斫经,非得先修成四斫文不可,那枪文刀文也就罢了,斧文剑文却要天地认可,除非得那大德大贤之士,谁能修成?
黄执中暗叹道:“若论才学灵慧,莞公主实胜琴儿百倍,便是连我,也给他比下去了。”
他当初修这四斫文,不知花了多大的功夫,尤其是剑文一道,更是呕心沥血,这其间更动用黄氏先祖之力,暗暗相助。想不到莞公主小小年纪,竟修成了四斫文了。
他心中既是惭愧,又是气恼,公私两念碰撞不休。若莞公主他日执掌天伦,定然是上下归心,七海升平。但自己这干老臣却该归于何处?若仍是压制莞公主,一来诸修心意难平,二来也着实会误了天下大事,且不谈浩劫生发,光是魔修再次犯界,天伦阁只怕也是指挥不灵了。
好在他毕竟修为不俗,强抑心境之后,将壁上符文记得牢牢,这才走到铜柱边上,口中念诀不已,再往地上一指,果然亦是山沉海现,地上涌上清水一道来。
他也不劳诸修动手,亲手扶柱向前,将铜柱缓缓移位了。
诸修这时也踊跃起来,皆向那壁上去学符文。十八岛修士所学各不相同,但既然修到金仙境界,九经之中,总要学成一项,因此其中不乏修成四斫文者。
片刻之后,六根铜柱齐齐归位,但最后一根铜柱却是符文不灵,诸修面面相觑,只好瞧向莞公主。
莞公主沉吟道:“第七根铜柱指向莽荒海,那莽荒海半在苍穹,半在天外,便是玄武神君也难约束了。此事尚需推敲。”
恭时越道:“怎地移动铜柱,还需莽荒神君应允不可?”
莞公主道:“此殿外有仙界四大真君加持,内有七海神君暗助,这才能令乾坤倒转,否则怎能困住这许多金仙大士?七海之中,六海皆在苍穹之中,自然受那四斫文的法则约束,但莽荒海半在天外,莽荒神君其心难测,若是他心中不肯,四斫文在莽荒海便行不通了。”
丹丘生道:“这可难了,那莽荒神君向来见首不见尾,我等在海上多年,也不曾见其一麟半爪,更加谈不上交情了,似此如何是好?”
莞公主道:“当初世尊设这莽荒海时,是记取天外灵域教训,不肯求全,因此莽荒法则不全,这样一来,世间浊气可尽数流进莽荒海中,一来减轻九渊地宙负担,二来那世间浊气也有个去处,免得人心不宁。那莽荒神君,世尊原是想请仙界一位真龙镇守,最是妥当,但真龙不入污秽之地,世尊亦不肯让真龙为难,这才请九渊大帝出面,邀了九渊一位异兽镇守。”
诸修变色道:“原来那莽荒神君竟是九渊异兽,若非阁主相告,我等皆是不知了。”
黄执中也是吃惊不小,莽荒海为化外之地,天伦阁屡次想请仙界降旨,将此海划进苍穹地域,奈何仙界一直不允,原来却是这个缘故,却不知莞公主从何处得知这个秘辛。
他心中忖道:“莽荒之秘,天伦阁诸修也是一无所知,那莞公主何德何能,竟能了如指掌,莫非是,莫非是。”心中想到一人,刹那间汗流浃背。
恭时越道:“既然莽荒神君为九渊异兽,别说天伦阁,就算是仙界也御使不动他了,这可如何是好?”
莞公主道:“此事唯有求九渊大帝玉成,大帝慈悲无极,必然有求必应。”
恭时越苦笑道:“世人谁不知九渊大帝仁慈之极,悲悯苍生,奈何我等机缘不足,却到哪里去寻他老人家?”
莞公主微微一笑道:“欲求天下事,祷天问苍黄,欲求九渊事,祈地拜地宫。”
恭时越大喜道:“祷天之术,此间修士人人皆修,祈地之术,非莞公主不可。”
原来祷天祈地之术并称于世,但世人闻九渊而色变,又何必去修什么祈地之术,且向天地求恳,或求福,或求财,或问生死,那九渊大帝又能给世人何物?因此世间修士只修祷天之术,实无人去修祈地之术。
世人修祷天之术,那是要得实利好处,若无实利好处,求他作甚?唯有那真正心怀天下者,才会费尽心机,去修祈地之术。只因求那九渊大帝,于自家虽无好处,但一旦有事,必然关系苍生。
忽见贺百胜颤声道:“阁主,你小小年纪,哪知竟是心怀苍生,否则谁肯去修这祈地之术,那对自身可是全无好处,枉费时光罢了。阁主大德大贤,实令百胜惭愧之极,百胜无以为谢,唯深施一礼,替天下人谢过阁主。”
说罢上前深深一揖。
莞公主吓得花容失色,慌忙还礼道:“贺前辈怎可如此。”
恭时越洪声道:“莞公主,你灵慧无双,我道你是天地赐福,也不敬你羡你;你临难不惧,挺身而出,我道你是阁主本分,也不来谢你。唯有修这祈地之术,极是难得,阁主仁德无双,无需再辩,亦请受我一礼。”说罢亦躬身为谢。
这时诸修齐声道:“但请阁主受我等一礼。”十六名修士齐齐向莞公主行礼,那场面甚是壮观,直把黄林二人瞧得目瞪口呆。恍然间己是正元仙子重现凡界一般,遥想当年,也唯有正元仙子,方得到诸修这般尊重推崇。
自己身为天伦阁老,虽也是一呼百应,所到之处,人人恭维,却不知那行礼者心中想得如何。唯一可以肯定的是,那恭维之人,绝一如十八岛修士这般诚心诚意。
那莞公主自入殿以来,纵受了林正枢许多刁难,亦是面色从容,不卑不亢,此刻却慌了手脚,还了这边礼数,那边又是照应不周,直弄了个手忙脚乱。
林正枢着实瞧不过去,喝道:“够了,够了,还是速速祈地移柱要紧。否则时辰一至,殿外大战必起,莞公主,你可能担得了这责任。”
诸修气得双眼发白,真是不做不错,一做便错。这厮只知在旁边说风凉话,反倒如此正气凛然,世间小人,莫过如此了。
莞公主担心诸修与他又起冲突,反误了大事,便扬声道:“阁老指教的是,那祈地之术,实该速速行来。”
就见莞公主取了清香三束,因无香案,便划地为案,将那香案祭在空中。那三束香亦有讲究,一束在天,拜的是世尊,二束在地,拜得是九渊大帝,第一束遥指莽荒,是请莽荒神君莫生闲气,玉成此事。
本来祈地之术,只拜世尊九渊大帝便可,但莞公主礼数周全,若只拜世尊大帝,岂不是冷落了莽荒神君。若想四斫文法则在莽荒海暂时生效,总要莽荒神君周全不可。
燃香之后,莞公主恭身下拜,口中所念符文自然是四斫文了,念罢之后,莞公主再向世尊三拜,那束香上的香头猛然一逃,迸出火花一道,诸修心中甚喜,知道世尊已然应允了。
不过祷天祈地之术中,世尊最是容易拜的,莞公主求得世尊应允,倒也不奇。
其后莞公主再拜九渊大帝,三拜之后,那香亦是火花四溅,果然也是允了。
黄执中心中艳羡之极,却不甘心,想道:“九渊大帝最是慈悲,我若修这祈地之术,想来亦是如此。”
莞公主再拜莽荒神君,哪知三拜之后,那束香不但不曾迸出香火,反倒是熄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