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忘舒看来,天伦阁就是一具庞大严密却又陈旧之极的机关,虽然拥有最强大的力量,但却是人心离散,运转不灵。也许有识之士早就瞧出其中的弊端,但却无力整顿。
秦忘舒起意建造灵霄宝殿之时,也许并没有想过要将这座庞大的宝殿交予天伦阁。只是因在与魔修的战斗之时,意识到建造一座这样的指挥中枢刻不容缓。事实上,之所以要建造灵霄宝殿,正是因为这许多年来,天伦阁几乎已失去他的原有作用。
而墨圣一口答应秦忘舒的请求时,也许也是同样忽略了天伦阁的存在,毕竟自正元仙子飞升之后,天伦阁的威望就在急速的堕落之中。
天伦阁无法运转,而御劫之事迫在眉睫,灵霄宝殿也就应运而生。只是在得到龙象的提醒之前,秦忘舒才意识到,如果就此另立中枢,将天伦阁庞大的力量和资源就此放弃,那着实是可惜之极。
而天伦阁显然也无法坐视灵霄宝殿的存在,到时双方发生激烈的冲突也是在所难免。龙象之虑,亦是老成持重。
但就此将灵霄宝殿交予天伦阁,秦忘舒也着实不情不愿。如果天伦阁连原有的力量也难以发挥,多了一座灵霄宝殿又有何用?
不过秦忘舒很快发现,灵霄宝殿的存在,可以促使天伦阁产生激烈的变革。既然天伦阁内部已是腐朽不堪,也唯有借助外界强大的力量,促使他苏醒过来了。
而莞公主虽已主撑天伦阁,但莞公主毕竟资历不足,境界低微,在天伦阁中,更是势单力薄,若想以一已之力整顿阁务,那几乎是绝无可能了。
而这次恭时越管卜子的请求,却像是一块巨石,击起了天伦阁这一潭死水。莞公主借外界的强大压力,终于可以一展才华,将所有挡在她面前的力量统统摧毁。
御劫之事,乃是天下唯大之事,所有与之背离的力量,都必将不得人心。莞公主等待这个时机,也许已经很久了。
曾阁老被推上祈罪台一事,立刻在天伦阁内部产生了巨大的冲击,消息所到之处,到谓一片哗然。
秦忘舒这道神念高悬于天伦阁空中,可谓阅尽诸修百态。在面前魔修即将破域这个重大的危机前,天伦阁仍是按部就班,不紧不慢,以至于毫无作为,但在曾阁老面临天劫之时,天伦阁诸多机构却立时加速运转起来,说来亦是一奇。
若是换成数十年前,秦忘舒也许根本无法理解这个现象,但此刻他历经世道沧桑,自然深谙其理。那魔修破域也好,凶兽肆虐也罢,其实并无法冲击到天伦阁的存在,但曾阁老被推上祈罪台后,却使待人人凛然自危,这时极快的行动起来,不过是自保的本能罢了。
就在曾阁老走出阁主居所,前往祈罪台时,秦忘舒很快就注意到,有两位修士急匆匆来到通天楼中,秦忘舒认出这两位修士皆是天伦阁老,一位是林正枢,另一位修士亦是阁老之一,只是秦忘舒尚不知其名姓。
按理天伦阁主持天下事务,八大阁老自然也该是苍穹界的风云之物,只可惜除了了元崇雪声名在外之后,其他阁老竟是默默无闻,由此可知,那天伦阁这些年来,不过是人浮于事,毫无进取之心,因此竟连八位阁老的大名,也难以为天下人所知。
通天楼中见两位阁老忽然光降,面上不露丝毫惊讶之色,急忙迎进二老,恭身聆训。
林正枢道:“楼主,曾阁老一事已不必多说,如今曾阁老既将祈罪祷天,若他所言之事果然通达仙界,你我只怕都脱不了干系。”
另一位阁老道:“此事非同小可,不可轻忽,我瞧那阁主之意,是要借曾阁老祈罪祷天,将我等一网打尽了,而若想一挫其锋,唯有楼主鼎力相助不可。”
通天楼主笑道:“却不知要卑职如何运作,卑职虽无大能,却也有办法令曾阁老所言之事一字不达仙界。”
林正枢如释重负,亦笑道:“楼主果然好手段,只是我平时事务繁忙,也极少来此,那祈罪祷天,百灵百验,却不知楼主有何手段阻他?”
秦忘舒听到这话,不由摇头,那林家世代领天伦阁大权,却连那通天楼中事务也是不知,可见平时又是怎样的荒于事务了。
通天楼主道:“我这楼主,设有登闻鼓十六面,以应苍穹四面八方,但有人动用祷天之法,以达天听,那登闻鼓闻音而震,方能将祷天之言传予仙界,若是鼓声不震不响,任你有如何手段,那仙界也是难以听到了。”
林正枢喜道:“竟有此事?不知用何手段,能使登闻鼓不响?”
通天楼便请两位阁老移步,来到楼中鼓阁之中,只见那鼓阁之中,果然置放十六面通天登闻鼓,那登闻鼓虽是无人照应,却是自震发音,原来十六面登闻鼓上,皆悬通天聆地槌一根,八方祷天祈事,此槌立生发应,就此敲击鼓面,以达天听。
通天楼主道:“这登闻鼓虽是无人照应,但若有修士祷天施法,此都自然响震,因此百灵百验。”
林正枢道:“原来如此。”
通天楼主来到正东那面登闻鼓前,道:“我天伦阁所设的祈罪台,正应着这面登闻鼓,只需将那通天聆地槌动用手段封印,曾阁老祈天之时,此鼓不震,却又怎会有天劫降下?”
林正枢大笑道:“若曾阁老自陈七罪之后,天劫迟迟不至,却不知阁主又是怎样的神色了。”
另一位阁老笑道:“阁主虽是花容月貌,那一刻神色必是难看之极,不忍卒暏了。”言罢三人皆是大笑,却将秦忘舒气的怒气塞胸,这道神念差点难以维持。
幸有龙象坐于秦忘舒肉身之侧,见那肉身动摇,秦忘舒身上青光四射,忙将一只手搭在秦忘舒天灵之位,方令秦忘舒心境平稳起来。
林正枢走上前去,便去取那通天聆地槌,那槌不过三尺长短,然而林正枢握住此槌时,却觉得那槌竟有百岳之重,摇晃之下,那梃纹丝不动。
林正枢道:“好生古怪。”当下施展平生绝学,力撼此槌,想来就算是百岳之重,自己施法之下,也定能撼动了,哪知他这边法力增加,那边鼓槌亦是同时增加份量。仍如蜻蜒撼石柱一般,鼓槌不晃不摇。
通天楼主笑道:“阁老,此槌乃仙界大能亲制之宝,遇力加力,最重可达千岳。遇法变化,世间法则统统无用。”
林正枢道:“这鼓槌沉重之极,楼主有何妙法取下他来?”
通天楼主道:“卑职家族世代镇守此鼓,因蒙上代阁老所托,苦思冥想,皓首穷经,经三代楼主推敲明悟,总算修成一诀,名叫移槌诀。但施此诀,可移槌三尺,三炷香后,那鼓槌方能回到原位。”
林正枢点头道:“幸有前代阁老明见万里,否则曾阁老怎逃此劫。”
这时另位阁老动用灵识探去,道:“曾阁老已然就位,眼瞧着就要祈罪祷天,还请楼主速施移槌妙法,以救曾阁老逃肺血光之灾。”
通天楼主道:“两位阁老只管放心,在下这就立时施法。”
三人进入鼓阁之时,早就屏退闲杂,如今偌大的鼓阁之中,唯有三人罢了,便来在这登闻楼上做手脚,也是无人可知。虽是如此,那林正枢仍是不敢大意,盘膝坐在登闻楼下,将一道灵识笼罩通天楼四周,若有人欺近此楼,自然逃不过他的强大灵识。
便是秦忘舒,见林正枢施法探查,也是倍加小心,不敢泄露了行迹,同时心中也疑惑起来,就算莞公主明知有人在此作鬼,又该如何当场拿住?
想来想去,莞公主唯有事先在这鼓阁之中暗作手脚,方能得到罪证了。想来这里,那神念便向楼中诸处瞧去,忽觉楼顶大梁之下,有清风一道,在那里兀自盘旋。
这道清风唯在此处,却一直不向他处拂去,秦忘舒不由一笑,看来莞公主果然是早有准备了。秦忘舒暗道:“莞公主那里,必有一场好戏,神念离了鼓阁,再往莞公主那里遁去。
与此同时,莞公主清修之处又来了一名修士,那修士气宇轩昂,不怒自威,不是元崇雪又是谁?秦忘舒神念来到院中,恰好瞧见,那身在瀛台岛上的本体,不由微微一笑。
元崇雪来到院中,自是百般不耐,沉声道:“阁主唤我前来,究竟为了何事?”
屋中莞公主亲自出迎,将元阁老请到房中,元崇雪四下瞧去,那屋中甚是寒素,与十余年前相比,竟是变化无多,唯见那案上多了两名铜镜罢了。
元崇雪不由道:“阁主虽不慕奢华,但身为天伦之主,若是一味就简,反失了我天伦阁气象。”
莞公主笑道:“元阁老所言,田莞字字在心。”
元崇雪道:“不知阁主唤我前来所为何事?”
莞公主道:“只因灵霄宝殿即将建成,然而那件八音震天鼓却因故拖延,除非有龙骨做槌,方能制成。”
元崇雪冷笑道:“那龙骨元某的确有一根,莫非莞公主要向我讨要此物?”
只要那莞公主一旦开口讨要,自然就坐实了以大欺小,以势压人的罪名,到时还怕扳不倒她?
那莞公主微微一笑,竟不说话了,忽将素手指向两面铜镜,只听得铮地一声,两面铜镜同时生出变化来。
元崇雪向两面铜镜瞧去,不由得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