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一瘸已经和人争红了眼。
袖子都挽了起来，一脚踏在凳子上，一手拿着茶杯。喝一口，咽不下去。
对方是个清河地面上从没有见过的年轻人，面目俊俏，嘴唇红似女人般涂丹，穿的是老茧的丝绸，素色，却透着贵气。举止优雅，不紧不慢。
****又故意喊，李少爷，西门官人已经出到150两了，150两！李少爷，还是等下茬吧，咱们不急。
李一瘸一拍桌子，怒道，姥姥。哥哥玩的就是一个鲜，人弃我取，不是哥哥的习惯。
****附和，好，爽气。要不您加点。
好，加，李一瘸咬了个牙，大手往空中一举。顺着手举喊到：加5两。
****也喊，大手笔！李公子155两，泣天地惊鬼神。害得我的小心肝也澎湃了。西门老爷，您就让李公子一腿吧。
****一脸笑，掠过全场，煽起大火。
这个叫西门官人的年轻人，面色略变，但还是迅速镇定下来，声音也不大，慢道：那位兄弟豪气，我也帮他壮壮声势。再加个20两吧。
这时候，我进来了，李一瘸见我来了，顿时雄心万丈。爬到凳子上喊，欺负我们清河人没实力，也别废话，直接250两。叫红艳脱光了在后面等着我们哥俩。
我挤到他的跟前，拉他，你干嘛呢。喊我过来。
然后我朝台子上看，珠帘后面，一个女子风姿绰约的坐在后面。姿态全不似我们中原人士。但想必难看不到哪里去。
见到如此佳人。大约明白了什么意思。脂粉楼每新到艳姬，必然要开个点新红牌会。约全城的恩客来竞标。价高者得。
红艳，据说有辽国的血统。
有那么一点点。
胡姬自古以来，都是佳物。
其实真正的胡姬有什么好的，一股子膻味。毛孔又粗。还不懂我们这里的话。长夜漫漫，相顾无言。
所以最好的好当然是有那么一点混血的。有胡姬之形态，又有江南美姬之婉约。最重要的是，懂得聊天啊，懂得唱柳永的词。
以我之花界的资深度，我当然看出红艳的好。哪怕只是隔着帘子的那无意一瞥。
美女的好，当然是要代价的。
非同一般的代价。
所以我理解李一瘸为什么会争的眼红，以及那个白衣公子为什么不让。
然后我问出更为重要的问题，你带钱了没有。
李一瘸方才喊出大价格，于是全座一片叹服声。
这个当下，有个人跑了进来，竟然是家中的一个小厮。拉住我就要我走。边拉边哭，说少爷你还有心事玩这个，家里出大事了。
怎么会有大事，我一点也不慌张。但备不住他紧拉硬拽。
外面说去，小厮道。
我出门的时候，在亢奋中的李一瘸还没有当回事情。大喊，哥哥今日高兴，再请诸位喝一杯。
****跑过来，恭维的不行，最后，袖子里伸出手来，问“李爷，您是现银，还是带了银票。”
李一瘸，出门哪里有带现银的。我家张老弟从来都是带着银票的。然后头也没有转，就说，我今天没有带钱，张你给我先垫下。无人应他，转过头这才找我不着。
李一瘸面色不变，对****讲，没有关系，你先挂着。张少爷看来是回家去银子了。那什么你先叫红艳后面等我。我这就过去。
起身要往里走。
被****拦着。道：李爷，你也是懂得规矩，这选红牌都是现银交易的。您这不带钱就上，不大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李一瘸满脸不快。不说先挂着嘛。
不能挂啊。****笑的有些勉强了。不要说您李爷了，就是张少爷他本人，他家张老爷也是派人吩咐过。以后是不许挂账了。挂了，张府不认账的。
李一瘸道，他张家不认账，我认账啊。你这有什么好啰唆的。真是小看大爷我了。
龟公道：不是小人啰唆，说真的，张家挂账不认账也没有关系的，但你李爷就不一样了。这可不是个小钱啊。
李一瘸说，真啰唆，算了，兴致没有了，不玩了，成不。
那不成了，****声音顿高八拍，青楼规矩，哪里有客人点了红牌不认账的。话说回来，您就是不玩了，也得认这个帐啊。这是四月里的青蚕豆啊，您这不能把蚕豆皮剥了说不要能成嘛，我们再买也是卖豆瓣了。能是一个价格吗？
****说到激动时候，一拉李一瘸的袖子。真将李一瘸恼了，一踢凳子，道：大爷就是不玩了。怎么着了。
大爷还就不认账了，怎么着了！
****这回倒是不慌不忙了，道声：李爷莫恼，小心伤着您那条好腿。
说话的时候，拍拍手。外面几个汉子跑了进来。
问：爷有什么吩咐。
龟公道：李爷您这真是拿不出钱的话。那小的就先给你安排一个不要钱的。说着眼睛左右一瞟。几个汉子会意。上去抓住李一瘸。
李一瘸喊着别拉。拉会大爷这一身绣。你们可得仔细着你们的骨头。
各汉子不搭理这茬，给拉到后院，绑了起来，手下更是着力。有人道：小的这也是生计。不敢不卖力。
李一瘸喊道：哥哥也是清河街面上有名的泼皮，规矩我晓得的，看我敢哎呀一声。——哎呀呀呀呀——不要踢爷的好腿。
****走来说，李爷你也别急，已经派人到府上通知令尊去了。
哥几个，闲着也是闲着，别闲了手脚。****拍拍手，让汉子们继续。
哎呀呀呀呀——
老龟你这可不成了啊。
哎呀呀呀呀——
你叫我爹这算哪码事啊。
哎呀呀呀呀——
李一瘸这才慌了神。
你说。老爷怎么了。
路上我问小厮。
老爷……小厮已经泣不成声了。
老爷他不成了！小厮涕泪顿飞。
什么就不成了。我甩手就是给他一个嘴巴子。
就烦这种话都说不清楚，就哭得一塌糊涂的。
我出门时候老爷可是好着呢。
这么一会功夫就有不成了的吗。
小厮捂着脸居然犯嘴说：少爷你回去不就知道了。
老爷他是真不成了。
他又坚持了一句。
我气的又是给他一脚。
没有踢着。
这孙子居然敢躲我。
没有踢着也就算了。收不回腿了。吧唧一个大跟头。
小厮吓得也不敢哭了。
跑到我追不上地方，看我慢慢的爬起，也不敢来扶起我。
他倒先哭了起来，喊着，少爷你别闹了。
老爷真不成了。
我爬了起来，街上的人捂着嘴在笑。更是气的不行。
本少爷也是清河街上有头脸的人，至于当街摔个大狗趴吗？
三步并两步，追上去。
是吧，不成了，是吧。
说着飞起又是一脚。
居然还被他给躲了。
我还就不信了。
又来！
小厮边跑边道：少爷你就消停吧。
我道：老爷今天就是真不行了。
老子也要踢到你！
还敢躲……
一直追到家门口。
老远听见。
府里还真是一片哭声。
小厮这才一下子给跪了。
磕着头道。
少爷你要节哀啊。
节哀！
我上去就是一脚。
叫你丫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