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第一节早课后,孙礼雅便开始给学生分组,然后依据第一节早课提出的今天课程的要点,给每一个组分出了具体的任务。
虽然各个学生各有所长,但是目前年纪尚小,孙礼雅虽然给他们分组时已经依照了每个人所长,但是在第一节课时,还是在讲一些很笼统的内容。一般是讲一些思路,以及一些认识世界的方式。
各组学生听后若有所得,都各自依照孙礼雅布置的任务忙去了。
当然,孙礼雅不可能每天早上就上一节课。他一般轮流地到每一组亲讲一段时间。不过每次,他都会直接留下四名学生,直接带去做第一轮第一组的教导。这四人,自然是他最为看重的四位门生:加克、仙治、流意、楼榕剑。
四人都是十三四岁,可以说是孙礼雅门下学生中年纪比较大的一批了,在学堂也都学了六七年。
加克年纪最长,却出身最为贫寒;而流意,出身应该不差,但是仙治和楼榕迦都不认得。因为孙礼雅门下不会互攀家世,所以彼此之间了解得并不详细。
四人被孙礼雅带入书房,随意入座,孙礼雅也坐定,劈头就问:“你们四位,对早课时所讲有什么看法?”
初来之时,大家也颇为拘谨,但是现在也已经上课近两年,也都熟悉了学堂的规矩和课堂的气氛。
“老师说,天地万物,皆自有气,气聚而成物,气散而物亡,人亦如是,”流意率先道,“那么万物之气散后,去向何处?”
“气所来处,气之归也。”孙礼雅摸着自己的山羊胡,慢慢地说道,“由天地间来,自天地间去。”
加克说道:“老师,那么人也一样么?由天地之气而来,死后回归天地?”
“老师,但我听很多人都说,人的灵魂由神灵创造,人死之后,魂灵要回到神那里去,”仙治说道,“老师既说人死后又变为气,回归天地,那岂不是……”说到此处,他便止住。
“这些说法,都是来自教会和那些占卜师。每个人都会被他们影响,无论他们日后成为皇帝、魔法师,还是贩夫走卒。人们对未知事物习惯于膜拜权威,没有人胆敢去质疑,有人有根据去反驳么?况且,这些也只是我个人的方法,与他们的并不违背。”
不违背么?三人心里都嘀咕了一句。
孙礼雅看出三人心中有疑问,便转头问道:“榕剑,你怎么看?”
“老师所说,意是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识,都应该有自己的观点,有自己的一套理论,不应受任何现有的观念左右,对么?”
“没错,不过自己的观点和理论,不是坐在家里喝喝茶就凭空想出来的,应该要多去观察,多去体会,根据自己所看到的现象,来做合理的解释。”孙礼雅眉头一扬,对楼榕迦说道,“也就是你上次说的那句话,‘究天人之际,通古今之变。’①”
楼榕剑低下头示意。孙礼雅倒是对楼榕迦经常冒出来的这些言论感到惊奇,他当然万万想不到这些言论都是楼榕迦从别人身上剽窃来的。
余下三人若有所思。孙礼雅继续道:“万物由气来,自有规律,万物之气不同,所司不同,水气之生,云雨兴焉,火气之生,烈日来焉,人气成也,人自生也。这段话,你们也都明白了?”
“依老师所说,世间万象,皆由万气生成咯?”加克说。
“这倒和一些魔法的理论相似,”仙治道,“不过魔法认为的是元素,各种元素的组合,就会形成各种现象。”
孙礼雅说:“是的,魔法也是一种认识世界的方式。”
楼榕剑发现孙礼雅的思维方式和观念都和这个大陆上的人不太相同,比如这个“万物由气而来”的观点,就不是大陆上任何一个国家的主流观点,人们都认为人类是神灵创造的,但是神灵们各有职责,一些神灵创造世界,一些神灵创造万物,另一些神灵维护世界秩序。毕竟,人们相信沧昊大帝的存在,他就是人们心中毋庸置疑的神灵,维护秩序的那一种。
不过,每个伟大的人的思维总是和别人不太相同,这又有什么可怀疑的呢?
楼榕剑自己对于孙礼雅还是蛮欣赏的,不过他也觉得孙礼雅是挺神秘的,因为他听说虽然孙礼雅是从拉瓦莱帝国来的,但是他并不是拉瓦莱帝国人。而楼榕剑也曾经问过孙礼雅,孙礼雅只是很感叹的说,故乡在很遥远的地方。
还能比我遥远么?楼榕剑当时心里是这么想的。
对于这些年幼的学生,孙礼雅的教育一是注重启发,二是注重他们获得自己发现并解决问题的能力。有趣的是孙礼雅似乎对于教授一些稍微年长的学生不感兴趣,学堂里的学生只要年满十六岁或者在他门下学习超过八年以上,他就会让学生离开了。当然,他会搞一个像“毕业仪式”一样的东西,表示该学生已经学业圆满,他也无术可教。
另外,孙礼雅几乎不教授寻常教育所教授的东西,比如什么政治学、阴谋学、战争学之类的,他反而更喜欢教一些类似物理化学生物的东西,当然孙礼雅自己的说法叫做“认识世界的方法”。
“楼榕剑,你来说说看。”孙礼雅的话打断了楼榕剑的胡思乱想。
做过学生的都知道,上课开小差时最怕老师点名提问了。当然,这种五人的小课堂,一个人开小差那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这样的情况,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承认。
“抱歉,孙老师,我刚才在想别的事情。”楼榕剑回答道。
孙礼雅也没责怪他,继续问道:“刚才流意问道,这世界上有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最高道理。”
楼榕剑思考了五秒钟,回答道:“没有。”
“为什么没有呢?”孙礼雅问道。
“因为不需要有。”楼榕剑回答。
“为什么不需要呢?”
“因为世界很精彩,”楼榕剑答道,“如果真的有这么一个道理,能在所有事物上都能通用,那么世界要这么复杂有什么用呢?”
孙礼雅不答话,剩下三人面面相觑。
仙治说道:“事物也有相同和相通之处,如果把这些相同相通之处都找出来,一定可以得出一个对每个事物都适用的道理。”
“仙治,”楼榕剑问道,“你我之间有什么相同和相通之处呢?”
仙治愣了一下,回答道:“看你如何定义了,要让我想的话,我觉得很多,比如,我们都是冯帝国人,都在孙老师门下学习,都……”
“那么,是不是在孙老师门下的冯帝国人,就是你、我呢?”楼榕剑反问道。
“我还没说完,只要不停的寻找共性,增加限制条件,最后就能够很明确的指出你、我。”仙治说道。
“那么就算这些条件都找到了,就指出你我了,那么,这些条件,就是你、我吗?”楼榕剑说道,“你之所以是你,我之所以是我,是因为我们两个不同。虽然我们有相同的地方,但选出的共性仅仅是你、我的一部分,这一部分,难道能够称为仙治、楼榕剑?”
孙礼雅这才说道:“执迷于寻找道理,其实是人类认识世界的一种便捷手段,更可以说,是一种偷懒。就算知道了事物的道理,也并不能等同于认识事物,这是楼榕剑想表达的。”
“老师说的对,”楼榕剑继续道,“如果有一条可以对所有事物都适用的道理,其实我们也没有办法去认识所有事物,就算真的有这个道理,那我们要来做什么呢?”
加克道:“楼榕剑说得有道理。就像魔法虽然是认识世界的方式之一,但是魔法并不是世界,他是从世界里抽象出来的。”
“最重要的是,魔法他不是一种道理,”孙礼雅道,“他是很多很多道理一起组成的。”
四位学生都不说话。加克、流意、仙治一副思索之样。
孙礼雅看看一脸平淡的楼榕剑,心想,加克、流意、仙治已经算得上是天资极高的学生了,想不到楼榕剑比他们还要聪明。
孙礼雅忽然心头一念闪过,便问道:“在你们看来,冯帝国想要一统天下,需要明白什么道理呢?”
注释:
①出自司马迁《报任安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