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殷都之事，她便没有想过再回去，究竟是谁为了阻止她回宫，竟然不惜残害无辜人的性命，而且现在还在暗中监视她？
瞿良邪不自觉地抬首环视一下四周，嘴角漫上一丝凉凉的笑意，“兄长，你说，现在暗中监视我们的人，会有多少？”
秦攀耸耸肩，将她身子一转，往王府走去，“你身边的何时缺过人监视？只是你平素不大在意罢了，无论是谁阻止你回宫，这不是一件很好的事吗？正好趁此机会，你也可以抽身离去。”
他声音放的轻，可落在瞿良邪耳中，却格外的刺耳。远离前朝后宫尔虞我诈，一直是她所想，她也一刻也没有忘记过，可如今从秦攀口中说来，却更像是一根跟芒刺插在她心上。
离开殷都，也就意味着她与过去再无瓜葛，那些人，那些事与她瞿良邪再无关系了。
这不是她一直以来梦寐以求的吗？
她这一路行来，自觉未曾亏欠任何人，脑海中却总想起他那句话。
他说他把心给了自己……
她脚步一顿，抬首看了看硕大的王府，突然说道：“兄长，我想回去。”
秦攀眼神一暗，她果真是要回去的。
久不问秦攀应话，瞿良邪转头看了看他，无奈苦笑，“兄长也觉着我太过随意了么？”
秦攀摇摇头，他一早就想到，瞿良邪这一生，与朝堂是脱不了干系的。老师曾说她有凤凰之才，如今仅仅是一个皇贵妃，岂会教她这样轻松就离开的？
“你既然决定回去，就不要犹豫，左右我还在朝上，就算有个万一，也能为你说说话。”
这话听着实在暖心，瞿良邪却蹙了蹙眉头，故作委屈道：“我还未曾回宫，你便这样咒我，若将来但真灵验，定要到你跟前哭你一肩膀的泪水。”
秦攀却认真道：“就怕你但真出事时，连个在我跟前哭的机会都没有。”所谓登高易迭重，她身在这个位置，岂有不失足的时候？
瞿良邪眼中柔情渐渐散去，蕴出一丝狠戾，微勾唇角，悠悠盯着天际道：“兄长放心，如今我心已定，遇事再不退让半步，旁人再奈何我不得。”
她如此一说，秦攀反到更加担心起来，后宫那地方，非是冷心冷面不得善终，若是从前他反而更放心些，她只要保全自己便可。如今二人怕是皆动了真情，遇事难免感情用事，如此不知又要生出多少事了。
不过，瞿良邪向来是有主见的，就是瞿家的人也未必劝得住，何况自己这个同门师兄？再者说她这一生坎坷，难遇良人。他冷眼旁观，墨珏待她倒是好的，若两人真能携手赴难，也不枉费她的一身才情了。
如此一想，便不再说什么，随着瞿良邪入了府去，半道上又问道：“你意欲何时动身回去？”
瞿良邪：“待刘姐姐剃发之后，再回去吧。”
秦攀脚步一顿，歇在一颗松子树下，冷眼瞧着树上积压的白雪，一双眉头攒出一朵花来，颇为无辜：“古人都言浪荡子见色忘义，如今师妹良人千里盼归，就怕再过些时日，你连我这个师兄都不记得了。”
瞿良邪头一偏，朝她柔柔一笑，轻快道：“好歹也是登闻院院首了，掌着上下几十号人， 怎的心眼还这样小？”
往前行了两步，眼珠子转了转，忽的从袖中掷出一物往松子树上扔去，见积雪簌簌落下压了秦攀一身，方才笑的更是开怀，“有兄长在此，良邪很是放心。”
秦攀将满脸的积雪擦去，看着那一抹娇俏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外，弯腰拾起地上那枚戒尺，无奈地低头苦笑一声。
任由世事变迁沧海桑田的转换，砸在他们心间的陈年旧事，如何也不会改变的。
再说朝中诸事方定，墨珏便腾出空来，细细翻开瞿铭带入宫中的几本陈年野史，上头述说各有不同，大抵也因未曾亲身经历过的，细节皆不知道。但唯有一点，就是公孙一族功高震主一事，确实事实。
丢开野史，墨珏便倚在案上细细思量，古往今来皇室中多少不可为人道的丑闻，手足相残父子反目司空见惯，冤冤相报何时了！
如此一想，便叫来方凌拟旨，以大钊动荡数月，又是年末了，讨个好彩头，赦了一批犯人，未曾赦免的，也都刑罚减半了。此次受战乱影响的地区，减免赋税三年，其余地区一年内赋税免半。
方凌拟了旨意给他过目，提醒道：“皇上这道旨意，是否包含天牢重犯在内？”
墨珏怔了一下，方才想起，因天牢关押的都是重犯，恩赦旨意向来不达里头。可若是明目张胆地赦了公孙正，未免教天下人觉得皇室没有威严，若是不赦……”
他正苦思，皇后墨菲带着麽麽前来，说是前头宫中丢失东西的事情查出来了，可牵涉的是在太广，几乎没个宫里都有，又牵扯出一些宫闱内难以对外言说的事情，不敢擅自做主，便来问皇上的意思。
墨珏让她先坐，沉思片刻，方才道：“眼下朝中一片新气象，后宫自然也不能乌烟瘴气的，所有犯事的，轻者逐出宫去配人，重者发去罪庭为奴。明喻告诫各宫的主子，约束下人赏罚分明，若再有下次，朕便连着主子一起罚。”
墨菲起身告了个罪，又问道：“再过几日便是小年，还按照旧年的例设宴吗？”
“该有的宴和赏赐自然不能少，因今年战乱，宴席的规制比起往年减半吧。皇城之外不知有多少人受苦受难，宫中妃嫔浓妆艳抹的实在过了，皇后得了空，也该整治整治风气了。”
听墨珏今日口气不好，墨菲料想定是朝中有事教他为难，便一一应下，不敢质疑半句。正要告辞离去，不经意间瞧见案上的圣旨，心下暗暗惊讶。
才经过战乱，多少反叛之人还在牢狱之中等着裁决，皇上这道大赦天下，是要既往不咎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