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瞿铭向来沉稳低调，难得如此较真一次，看了看寇准，只道：“老臣奉命为朝廷吸纳有才之士，不敢不尽力。”
寇准闻言冷冷哼了一声，呛道：“难不成这天下有学之士，都要在你瞿首辅门下才能为朝廷效力吗？我寇府就不能容人不成？”
瞿铭又道：“他在你寇府不过一个食客，与此刻在王将军门下又有何区别？”
寇准反唇相讥，“下官倒想问问瞿首辅，准备给王心元什么职位？”
二人一言一语来往之间，浑然不将旁人放在眼里。
墨珏深吸一口气，只觉的一个头两个大，难不成还要似上次那般，将二人提进天牢走一遭吧！
他正头疼的厉害，只听下头一清清洌洌的声音传来，“二位大人可否听小生一言？”
那王心元玉面俊朗，一身蓝色纱衣剪裁得体，长发一丝不苟束起。他无心庙堂功名，便是因朝中大臣之间勾心斗角尔虞我诈，此番见两位老大臣因自己的而吵闹起来，更觉这朝堂乌烟瘴气。
听了半晌竟是因了自己，不觉好笑，见君王与舅舅面色不好，便知道此事不好处置，少不得开口了。见二人终于停了争执，方才说道：“两位大人求贤若渴，小生能理解，只是小生才疏学浅，还须得寻求一个贤师引导，两位大人皆是名声在外，小生惶恐难择，不如小生出一个题目给两位大人，若谁能解决此事，小生愿终身追随。”
上书房内几人都觉得新鲜，瞿铭身为首辅，学识冠盖古今，只看瞿良邪便知道，天下间怕少有他不知道的事情。再说那寇准，既然能坐稳殷都知府的这个位置，肚子里自然也是有点墨水的。
王莽却是心中一惊，急忙忙拉了拉侄子，喝道：“皇上跟前，岂容你胡闹？”
朝中缺乏人才，墨珏早就吩咐了瞿铭为寻觅人才，此刻听王心元这样一说，也好奇他还能问出什么问题来，撑着额头垂首说道：“三人行必有我师，既然他二人争论不休 ，倒不如让王心元自己选择。”
王心元便问道：“昊帝初平叛乱，朝野内外人心惶惶，有人位极人臣却为一己之私闹得满城风雨，天子焦心，若是换了二位大人，是否会择这样的人为师？”
他这话中明嘲暗讽，说的可不就是瞿铭同寇准的事吗？殷都满城皆将两家的事当做笑谈，满朝文武乐的看了笑话，唯有这两个老人尚且不自知。
不等旁人说话，他又继续说道：“在朝为臣为君王分忧为百姓谋利，政见分歧难免，明堂之上辩驳是非对错，都无可厚非。只是为了赌一口老气，置朝堂颜面于不顾，这样的贤师，小生实在无福消受。”
整个殷都谁人不知瞿寇二人脾气，能阻止的却无一人，就是墨珏也正是头疼，王心元今日这番话说下来，竟叫二人哑口无言。
那王心元一席话说完，整个上书房鸦雀无声，半晌后，墨珏才道：“他的问题出来了，你二人谁能应出来，王心元便是谁的弟子，此事既然是你们的家事，朕也不好过问，你们私下商量着办吧。”
他说着，一边打着哈哈拂袖离去，方凌同去，随后又来唤王心元。
王心元辞了出去，见君王负手候在廊下，上前揖了一礼，墨珏笑道：“整个殷都的人都知道瞿铭和寇准的臭脾气，当着他们的面无人刚提，如今你这么一说，他们老脸挂不住，朕又能安生好一阵子了。”
王心元闻言浅浅一笑，又深深地揖了一礼，诚恳道：“此事原是小生斗胆，还请皇上宽恕小生狂悖之罪，小生一介盲流，最是自由散漫惯了，居不惯朝堂上。”
墨珏正有招揽他的心思，却不料他却早已猜透了心思，先开了口，将他后面的话都堵死了。“你是个极聪明的人，若赋闲在外，实在可惜。”
王心元道：“小生自知秉性怪异，即便勉强居在庙堂之上，日久不是江南才尽，便是随波逐流，如此反而没了意思。”
墨珏也不强求，道：“既如此，朕也不勉强你，你舅舅王莽深谙行兵打战之事，朝堂之上却未必能得心应手，若有你在身边，也不会行差踏错。”
王心元垂首苦笑，“皇上这是，仍旧不放过小生呢。”
墨珏拍了拍他肩头，爽朗笑道：“朕不过平白嘱咐一句，你们甥舅情深，与朕又有何相干的。”
语毕，叫上方凌离去，一路上心情舒畅，想也没想就往福蕊宫方向去了。
方凌紧跟上去，往福蕊宫的方向看了看，提醒道：“皇上，皇贵妃这几日都病着不见人，皇上这一去，只怕要吃闭门羹了。”
他这一言，就似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叫墨珏透心凉，“请叶云看了吗？”
方凌道：“此次叶大人是随皇上同去行宫的，倒是小路子说，请过太医院其他太医看过了，只是娘娘精神不佳，也是心中郁闷的缘故。”
墨珏心中清楚，在陆熏的事情上，瞿良邪心中有怨，并非那一夜缠绵能消去的。此次之所以离宫小住，不过是怕二人再见尴尬，也是给彼此想明白的时间。
但是，在行宫的日子，他却后悔了，后悔将她留在宫中，后悔没有好好与她说清楚。
可眼下福蕊宫就在眼前，他却没有迈出脚步的勇气，只怕再见时她脸上不是柔柔笑意，而是形同陌路的淡漠神情。
“朕不放心，叫叶云去福蕊宫瞧瞧。”他说着，将身一转，青石小道上海湿漉漉的没有干，夹道的鸳鸯草上水珠子投射出金亮的光。他抬首瞧了瞧并没有暖意的日头，却不知自己能去哪里，究竟哪里才能叫他卸下江山，只做墨珏。
仿佛身上压了千斤重担，他垂首重重地喘了口起，心中所愁却如何也派遣不尽，只低低道：“去天牢吧。”
方凌闻言愣了愣，应了声是，叫人准备了酒水点心，传了步撵来往天牢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