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郎,你胸前之玉可否借我一观?”老人温润的看着占奎,口中虽是询问却是带着不容质疑的味道。
给还是不给?占奎有些迟疑。此人只站在自己身前,便有带给自己如此压力,不给便有可能是身死魂消的下场。可自己对其一无所知,若给了便可能……
“老夫儒家掌教天阳,定不会贪墨你的玉佩,仅只一观。”在占奎迟疑的时候老者又平淡的开口道。
平静无波的声音仿佛有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还未反应过来,占奎手已经不由控制的伸了过去。占奎静静的看着眼前摩挲这玉佩的老人,方正的脸上尽是威严,一身儒衫,再无其他佩饰,只身站在那里竟给人一种巍峨之感,儒家掌教,果然是顶尖人物。
“如此神物竟是已经认主。”天阳摩挲着玉佩,片刻将玉佩递还给占奎。
“少年郎,你叫什么名字?”
“占奎。”语气中不由自主的带着几分恭敬。
“跟我走吧。”天阳转身向前走去,占奎咬了咬牙跟了上去。漫漫黄沙和着狂风肆意飞舞,占奎鲜血浸染的衣衫,顷刻变作土黄。细小的沙粒打在伤口,痛楚不亚于刀斧。占奎咬牙跟在天阳身后,倔强的表情中夹杂着几丝诧异,这天阳身上竟然一丝沙尘也无。
两人离得分界之墙越远,风沙变的更大,占奎艰难的着睁眼睛,打量着眼前苍茫的世界。天地之间一片暗黄,占奎目之所及不过十数丈。前方天阳视风沙如无物悠闲踱步,身后的脚印顷刻便被狂风抹去。四周空寂的荒漠中,零散的倒插着根根黑色石柱。天阳此刻正带着自己,在这柱群中穿梭。
恍惚间,占奎看到离自己极近的石柱仿佛向自己靠近了几分。幻觉吗,占奎不由探过头去,细细观瞧。寒光乍起,粗粝的石柱竟然突然生出森冷的倒刺,猛然向自己刺来。占奎急忙向后仰去,伤痕累累的身躯依然躲闪不及,眼睁睁看着铁刺离自己越来越近。一只手掌猛然将自己拉开,天阳举步挡在占奎身前。凌厉的铁刺戛然而止,瑟缩着缩回石柱,连同石柱翛然没入黄沙,没了踪迹。
“这些皆是石蝎妖兽的尾刺,可不是什么普通石柱,莫要再招惹他们。”占奎愕然看着前方越加密集石柱,“这些皆是妖兽?”
“这寂灭沙海本就是石蝎聚居之地,有此数量不足为奇。这石蝎倒是没有什么,莫要遇上流沙便好,跟紧我。”占奎心有余悸的看着前方更加密集的黑色石柱,这沙海竟如鬼蜮之森一般恐怖。
占奎紧跟天阳,未走出几步,前方静立的石蝎轰然骚动起来,直立蝎尾狂乱的摆动,朝着四周急切的散开,仿若将有魔物降世一般。平静的沙面蓦然出现漩涡,四周的黄沙纷纷被吸入漩涡之中。占奎两人所站之地,已然成了一条沙河,脚下的沙粒纷纷涌向漩涡,汹涌的沙流漫过脚面,推动这占奎向漩涡移去。翻腾的黄沙之中,黄色巨尾时隐时现。
“果然是这畜生。”天阳伸手拉住占奎,右脚猛然踏向地面。占奎只觉脚下松软的流沙坚实起来,漩涡瞬间止息,黄色巨尾砰然碎裂,腥臭的血花四溅开来,悄然渗入黄沙之中。血红的沙地被陆续飘来的黄沙掩盖,占奎目瞪口呆的再无丝毫痕迹的沙地,心中暗暗惊叹,这是何等修为!
“走吧。”依旧是如此平静的声音,仿佛方才惊世一击不值一提一般。占奎敬畏的看着眼前的身影,漫步走入更加黑暗的前方。
漫步沙海的占奎不会知道,自己心爱的人儿正穿着红色的嫁衣,被赫连风牵着走进了那外人看来充满喜气的殿堂。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多么美妙的誓言,只是为什么执手之人不是你,你现在在哪里,可逃得性命?红色的盖头下,古柔眼中泪滴悄悄低落,柔弱的身影在红色的喜服下竟显出几分决绝。
柔柔的阳光铺满整个大地,将万物悄悄唤起。昨夜的狂风仿佛消了火气,化作缕缕清风拂过世间万物。金色的沙海,在和煦的朝阳中分外耀眼,天阳和占奎静静的站在微风中,享受着此刻的平和。
“外人面前万万不要将玉佩摘下,我在已为这团玉附上儒家之力,可掩盖你身上妖族气息。若是你摘下玉佩被别人发现身份,便是老夫也是为难。”天阳对占奎说道。确实,除了身为半妖的气息,占奎外表看来和人没有半分差别。妖族身上都会有些兽的特征,兽耳或者尾巴,更甚者生就一幅妖兽模样,像古柔眼眸便是蓝色。
“半妖便这么遭人憎恨吗?!”占奎低下头,刘海遮住双眸,在额前划出一片阴影。
“不是半妖,是妖!你可知人的来历?”天阳看着阴翳的占奎,轻声解释道。
“不知。”占奎摇头,转头看向天阳,静静等着他的述说。
“现今人界传说,上古时候,有一大神集毕生之力开辟了这一方天地。天地化生,上邪大神生其中,为万灵之祖。上邪大神感念天地荒凉,便用其血肉创造了这片土地上的第一种生物,那便是妖。天地初成,生物极少,妖族不得不为饱腹而争抢战斗,这片天地在一个阶段被后世称为妖年历。妖族为免自相残杀,便仿照上邪大神,集全族之力创造出新的物种以为食,这便是最初的人。”
“血肉为人,人原来也是妖吗?”听了天阳的话,占奎有些傻了。
“也可以这么说。”天阳接着道:“初生的人族不会修炼,体格也不能与妖族相比,那时只能被妖族豢养,就像今日的牛羊一般。”占奎仿佛看到了当时人族的凄惨,与妖分庭抗礼的人族竟也会有那样的过往。
“悠然千百年,人族终于诞生了两兄弟,他们暗地里摸索出人族修炼的途径,由此打破了人族千百年来任由宰割的命运,这片大陆进入了另一个纪元——共生历。这二人的功法修炼起来却是比妖族传承的快了许多,只过了几百年的时间,人族便有了反戈一击的力量。”
说到此处,天阳停顿了一下,语气有些唏嘘起来,“此后的时光,像是被鲜血染红了一般,整个大陆陷入了无边的杀戮。天生高贵的妖族怎能容忍下贱食物的叛乱,而人族蓄势百年又岂可小觑,数百年的征战由此拉开,人族在战争中渐渐变得可以和妖族分庭抗礼。在这期间人妖之间的怨气充斥寰宇,渐渐凝聚成形,谓之魔。魔物无影无形,以天地怨气为食。终于在魔物的挑拨下,人与妖发起了决战,在人族这一战被称为灭世之战。”
天阳语气凝重的继续说道:“无边的鲜血浸透了整个大地,人妖相战掀起的尘土遮蔽了天空,整片大陆笼罩在一片暗红之中,无数妖族、人族大能在这天陨落。终于天地的震荡惊醒了正在沉睡的上邪大神,大神遍视犹如无间炼狱的天妖大陆,心神剧痛,仰天长啸三声,以惊天神力,将人妖分割两处,尽斩世间之魔,天地为之一清。其后更是御灵造月,将此战之后看淡红尘的人妖两族大能转移到明月之上,以身化墙将人妖分割两处,此后世间便成了今日模样。”
“明月是上邪大神所造?这光幕是上邪大神身躯所化?”占奎想着横亘无垠的光幕,还有万古不变的明月,有些难以相信。造月化墙,究竟要有怎样的神力才能做到?身具如此神力,却又怎会甘愿舍弃一切?
“却是如此,然则人妖争斗却未就此而止。随着世间灵气逐渐稀薄,自百多年前起,这隔天之墙开始震荡,在震荡期间人妖便可随意穿越,宿世的敌人终于相见,三个月的杀戮啊……这样的惨剧已经发生了三次。”天阳仿佛在回忆当日的情景,声音沉寂,脚步也停了下来。
自幼生在妖帝府,无人跟占奎讲过这些秘辛,光幕震荡,人妖相见,这半妖就是这么来的吗?生死仇敌的后代,果然是生来便被人妖共弃!
“这光幕每隔三十年便震动一次,距下一次人妖大战也只五年时间了。”
“五年!”占奎暗暗攥紧双拳,古柔,等我!人妖之战,灭世之灾,此刻所有的一切在占奎心中抵不过一个倩影。
而此刻占奎心中的人儿正静静的坐在喜床之上,神色有些疲惫。洞房之中,只留新娘一人,赫连风又在哪里?房门被轻轻推开,走进一个男人,分明就是昨日的新郎赫连风。
“我的新娘子昨夜独自睡得可好?”赫连风一脸的笑意。古柔从喜床站起,径直走到梳妆台前搭理发丝,仿佛房中从未有赫连风这个人一般。
“对,确实要好好打理一番,也好让府中人都好好见识见识我赫连风的好妻子。”赫连风看着径自梳妆的古柔,没有丝毫着恼的哈哈一笑。时间有的是,既然你进了我的家门,怎么会让你逃了去!
向来严苛的炎帝府今日从未有过的热闹,万众瞩目的一对新人相依着向正殿走去……
此刻天阳正看着满身伤痕的占奎微微皱眉,“你这模样太过骇人。”温润的白光自天阳手中漫出,附上占奎占奎全身。大大小小的伤口在白光照耀下,迅速消泯,便连全身沙尘也转眼尽去,回复往日俊朗的模样。
“这样就顺眼多了。”天阳满意点点头,拉起占奎的手臂,“由我来带你一程。”话音刚落,占奎便觉周身景物瞬间模糊开来,再回神两人竟来到一座小镇之前。占奎不可思议的看着身后无际沙海,双瞳紧缩心脏猛烈跳动,这便是儒家神通!
“走吧。”占奎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几分,恭敬的跟着天阳走向小镇。此镇城墙并不算高大,城墙上满是斑驳的伤痕,仔细一看竟是无数兵器敲打而成。本应显得错乱,但多看几眼便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着的深邃,很是吸引人。城门处人影奚落,仅有的几人周身灵力涌动,分明是修行众人。
“记住我对你说的话,莫要摘下玉佩。”
占奎定定的点头,随着天阳机械的走入小镇,走入另一个世界!
而妖界正殿内的新人,正向着炎帝府的主人恭谨的行礼。一拜、两拜、三拜……站起身来,环顾四周,这也是一方陌生的天地!
远隔天际的一对人,该怎样打破天地的樊篱,古帝府前的誓言仿佛依然在飘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