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武三十一年(1398年),闰五月十三。这日一早,景轩带着云娘向宫中走了去。此时,宫中挂满了丧事的白幡。宫中大臣、皇宫嫔妃、宫女、太监、皇子们都一个个哭丧着脸。时不时,听得嫔妃们凄厉的哭嚎声从宫中划过。云娘不由害怕的紧紧捉着景轩的衣襟,缩在身子朝宫内走了去。
景轩拍抚着云娘道,“云娘,此时先皇驾崩服丧期间,宫人痛哭也是寻常。你不要慌张。待会我们见了皇上向他谢了恩,就可早些回宅了。”云娘点了点头。但是,听得宫中哭声乱糟糟一片,看着灰暗阴沉的大明宫墙,不知为何,云娘内心越发害怕、恐慌极了。
“皇上,景轩大人带着云娘小姐来了。”公公说着。
“嗯。锦绣庄的老妈子找来了吗?”朱允炆问着。
“嗯,来了。皇上。老妈子就在大殿外候着呢。”公公回着话。
“好,那让她就在偏殿内认一认,不需要出来了。若是确定,你知道该怎么做了?”朱允炆说着。
“知道,知道。臣一切都记好了。太极殿里张真人那也一切准备妥当了,就等换魂之人来了就可以进行了。”公公说着。见一切都准备妥当,朱允炆不再问话。想着如今虽然筹备丧事期间,但是皇爷爷的元神还在。若真的可以借云娘换魂成功,皇爷爷活了过来,这可是旷古少有的宫廷秘事。因此,这会对于先皇朱元璋到底是哪日驾崩,现在算来是不是已经死了,还是算活着?朱允炆未对史官具体交代,这史书上也只能记载得模糊了。
这边,太极殿内一切布置已与平日迥然不同,宫人更不准随意进出。唯独张真人在此为朱元璋做着法事。因此,这会宫中渐渐流言着朱元璋并没有死的说法。
只见此时,太极殿内铺着坛场,上供三清圣像,旁设二十八宿。香花灯烛设满一堂,钟鼓法器排两边,插著招魂旗号。烟火缭绕如同仙雾一般。太极殿正中,大大的黄幡披盖下的老人,正是朱元璋。此时他张着大大的嘴巴,尚有呼出的气息。只是眼珠子已经无法转动,就像木头一般。但他仍能感受到周围发生的一切,只是已经不能做出任何回应。张真人头戴七星冠,披九宫八卦法衣,踏著登云履、手执牙笏,面向东坐在法坛前。坛上烧三根檀香,桌上放着一个瓷碗内盛小米,通灵符一道、黄纸四张、垫子一块。
张真人手执铃铛对着龙榻上的朱元璋三拜三叩,默诵着换魂咒:“荡荡游魂何处留存,虚惊异怪坟墓山林。今请山神五道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查落真魂。收回附体,筑起精神。天门开,地门开千里人道渺渺,仙道茫茫。高上清灵美,悲歌朗太空。唯愿天道成,不欲人道穷。呼王魂荡荡,七日在人间。”
这边,云娘和景轩已到了大殿。此时,朱允炆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云娘,看得云娘很是不安。“此人就是死而复生的云大人之女?待锦绣庄的老妈子确认了,得尽快送入太极殿。”朱允炆寻思着。
“皇上,今日臣带云大人之女云娘小姐前来向皇上谢恩,让云家得以平反。”景轩说着带着云娘跪了下来。而此时,锦绣庄的老妈子水婆正躲在一侧看了过来,她一眼便认出了云娘。
水婆赶紧对公公说道:“是她,就是云娘没错。我早就猜到过她没死了。”水婆对相公的死,始终恨着云娘。这边,朱允炆在大殿上和景轩、云娘随意寒暄着。就见公公急急忙忙的走了上前回报着。朱允炆脸色微微一变,立刻示意了公公。“此事不要太多人知。”
“是,臣明白,已经让人送那老妈子上路了。”公公说着。
朱允炆点了点头,公公便清了清嗓子道:“云娘小姐,请随臣到太极殿拜望先皇。”公公说着就做出了请的姿势。云娘忽然极度不安了起来,景轩虽然也觉得有些突然,但是想想或许云家平反真正该谢的是先皇。于是,景轩便让云娘前去。云娘无奈只得跟着公公出了大殿。
云娘一路不安的随着公公朝太极殿走了去。此时,宫中阴风四起,这六月的天气在大明宫中却丝毫不觉,反而是一阵阵没来由的寒冷与恐慌。朝太极殿近了,那各宫所的嫔妃的哭嚎声更是清晰入了耳。忽然有位娘娘哭着冲了出来,大喊着,“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很快,宫中侍卫冲了出来,一把将她打晕拖走了。
“公公,这些嫔妃,为何,为何说不想死?”云娘不安道。
公公不以为然道:“她们啊,都是给先皇生殉的妃子。这可是全家一辈子都难得修来的福分。还在那里哭闹真不识抬举。”
“什么?她们要去给先皇生殉?”云娘哆嗦了起来。
公公窃笑了起来,也打量起了云娘,云娘顿时有种不详的感觉。她忽然很想回到景轩身边,随景轩离开这里。“公公,我,我想回去找景轩。我,我。”云娘惊慌着。
“什么?回去?”公公一声怪叫道。立刻间,几位侍卫杀气腾腾押近在一侧,云娘一时进退不得。
“哎,公公,你给本宫过来。”忽然,长长的宫城巷口内,一华贵的女人对公公唤道。公公一见是先皇的贵妃,立刻笑着迎了上去。
“是,是贵妃娘娘。”云娘低呼道。贵妃看了一眼云娘,也一下认出了她来。
贵妃倒也淡然,问着:“那女子,是何人?怎会此际出现在宫中?”
公公立刻笑着道:“回太妃,此女是昔日云大人之女云娘。她马上要去太极殿为先皇效力了。呵呵呵。”
“什么?云娘要去太极殿为先皇效力?究竟是何用意?”贵妃很是惊讶。“先皇驾崩,正是多事之秋。嫔妃、宫女殉葬就是为先皇效力。此时,让云娘也为先皇效力,难道是要云娘也去殉葬?这不可能呀。云娘既不是嫔妃也不是宫女啊。”贵妃疑惑着,正打算再做询问,公公也不再搭理她,继续押着云娘向太极殿走了去。
很快,太极殿到了。云娘注视着殿宇,忽然极度地想要逃离。“云娘小姐,请吧。”说着,太极殿的门“轰”的一声打开了。云娘看得里面一片烟雾缭绕。待还没反应过来,云娘一下被推进了太极殿。就听得身后“轰”的一声,太极殿的门就重重的合上了。
云娘惊唤着,不知发生了何事?公公在外头也不回话,对着侍卫交代着。“把人给看好了,这先皇换魂的大事,除了几位老臣知道外,就是你等五位锦衣卫同知,佥事,及锦衣卫指挥使知道罢了。可是容不得半点闪失,知道了吗?”
听着公公的话,云娘顿时脑袋懵了。“公公,公公,您开门啊,您开开门啊。”云娘惊慌的喊着。这边,云娘就听得身后传来了一阵怪异的声响。
“幡悬宝号普利无边诸神卫护天罪消愆,经完幡落云旆回天各遵法旨不得稽延。”一阵金属法器的轰响在身后传来。云娘吃惊的回头,竟看到两位道士默念经文,一位手拿法水,一位捧著七星皂旗,念念有词着向云娘走了来。而另一位须眉白发的道人正立在坛前。
那两个道人很快一把捉住云娘,云娘惊恐的大叫着。但是由不得她挣扎,就被拖到了法场前。摆好的道场上已经散布了五方旗,张真人下坛领着两道人在道场四周洒起了法水,并将七星旗祭起。两道士将旗幡一聚,这边便拿来一个白碗,里面漂浮着白水、酱油、猪油。一位道士持刀对着云娘的手就狠狠地扎了下去,云娘惨叫了一声,刺破了手立刻波波出了鲜血。道人用力挤着云娘的手指。“不要,不要啊。”云娘痛苦的叫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鲜血流入了碗里。然后,道人向朱元璋的嘴里送去。张真人则坐在法坛上,一个道人站在旁边点燃白烛,另一道人押着云娘面东而坐。
张真人发话,“环阳抑阴”。说着,那道人就强行将云娘的左右手与床榻上的朱元璋右左手拉住。云娘被眼前的一切惊呆了,忘记了心神。她恐惧的看着床榻上魁梧的老人,不明白究竟是要做什么。
这边,道人手中的白烛火苗忽然抖动了起来,太极殿内顿时阴风四起。云娘惊惧的几乎可以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忽然,一股可怕的阴气从朱元璋的床下飘出。云娘惊恐的拼命挣扎着。“不,不,你们要做什么?你们要做什么?”那道人更加捉紧了云娘,任凭云娘如何反抗都挣脱不了朱元璋的手。
这边,朱元璋的尸体抖动了起来,忽然他眼珠子睁得圆滚,就没了呼吸。张真人立刻念道“出壳心法”:“一声长啸罡风起,踢破樊笼天地震,霎时祥云罩顶来,步虚婴儿真悠闲,闲庭漫步飘然起,一步两步三步间。忽然转身回头看,原来这是我家园。”念叨中,就见得一模糊的东西缓缓地从朱元璋的体内向外滑出,那是一个模糊的白影,无声无息的滑动着,逐渐向云娘靠近。
云娘吓得惨叫一声昏了过去。这边,张真人等人也是惊得一头汗水。而朱元璋魂魄的上半身已然清晰真切。张真人又立刻拿出圆镜和一枚硬币,用镜子一照,竟看见朱元璋的魂魄隐约站在云娘的身体里。
朱元璋气盛高呼道:“此乃大明江上,我乃万世之王。”忽然,他低头扭曲着脸要捉道人,道人惊恐后退。张真人立刻甩出一枚硬币,朱元璋的魂魄便“忽”地一下退回到了龙榻上,转瞬消失了。这边,朱元璋身体动了动,竟张口呼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