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岐匆匆赶回林府，却还是晚了一步。林府已经挂上了白条，林家的老太爷服毒自尽。
尸体已被敛好放于棺木之中。棺木是最好的檀香木。这是林老太爷早就准备好的。
灵堂只是简单布置了一番。
林婉儿一身孝，正跪坐在灵堂前，哭成了个泪人。
这个往日里活泼可爱的萝莉，此时像是被抽干了所有活力。面色惨淡如死灰，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对于林婉儿来说，这世间与她最亲的亲人，也只有这么一个爷爷。母亲在她出生的时候死了，父亲因为这个一直不喜欢她。
唯有一个爷爷，将她宠在心中，视如珍宝。痛苦最能让人成长。
陆岐看着眼前的林婉儿，从她的身上仿佛看到当年的自己。这世间的悲欢离合总是相同。那一年自己应该只有十岁，比婉儿还要小上一岁。
陆岐永远不会忘记自己是怎么活下来的。因为那是他第一次杀人。他的命是用一个同样大的男孩的性命换来的。
那天以后，陆岐杀过很多人。但是杀再多的人，陆岐也忘不了男孩临死时惊恐的眼睛，那一双疑惑的眼睛。
陆岐从不曾后悔过。他把自己的名字改作陆岐，歧路坎坷，更要奋力前行。
在林婉儿的眼中，陆岐看到了同样的坚强。这个孩子，真的很特别。陆岐本是想安慰林婉儿两句，却什么也没有说，走了出去。
阳光驱散了黑夜，漫长的黎明似乎已经过去。
陆岐站在清晨的朝霞里，仿佛也染成了红色。
“她没事吧？”雁青羽走到陆岐身边。
“婉儿不会有事的。”陆岐缓缓说道。
“你怎么知道林老太爷会自杀？你究竟知道了什么？林家究竟是不是当年杀害我们两家的凶手？”雁青羽此刻心中充满谜团，唯一能回答她的人或许只有陆岐。
“不是。我猜到了个大概，这件事可能牵动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大。我现在没有证据，还不能告诉你前因后果。”这些年，陆岐反复思量着当年的血案。做出无数可能的推断，而现在所有的证据指向的是一个让他最不想看到的推断。
“你不想说我也不逼你。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
“有关血骷髅的情报中，血骷髅的老巢，最有可能就在帝都附近。这个你还记得吗？”
“你想去血骷髅的老巢。”
“那里有我要的一样东西。我们跟着燕青，他会带我们找到血骷髅的老巢。”
“我们，你是要带着我一起？”
“我不带上你，你也会偷偷跟着我的，难道不是吗？”陆岐习惯性的揉了揉鼻子：“你当年是怎么活下来的？”
“我当年昏过去了，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师父那了。你呢？”雁青羽有些触景伤情。
“我就没有你这么好的运气了。我拿了把柴刀，从柴房里的一个狗洞钻了出去。一个人乞讨，到了西疆域。”
“你当时那么小，一定很辛苦吧。”
“这倒不算太辛苦。那个时候我还太小，一路上总有些人贩子来打我的主意。我到是可以经常蹭他们的马车。”陆岐边笑边说，仿佛这真是件极好笑的事。
雁青羽虽然听出其中辛酸，也不点破，只笑着说：“蹭人贩子的马车。天底下也只有你这么个胆大包天的贼小子了。”
“等我到了西疆，赶上冬季。那时节真的很冷，我身上没有钱。好在我还有把柴刀。”
“柴刀，柴刀难道能御寒？”
“柴刀能打狼，打到狼，我就能换些钱买衣服。”
“打狼，你不要命了。”
“若是你让西疆的北风吹上几天，只怕也会和我这般做。那时候，要么冻死，要么被狼咬死。况且，西疆域这么大，总有几头快要老死病死的狼。”
“你打到老狼病狼了吗？”
“没有。我的运气一直都不好。我没有找到老狼病狼，狼群却找到了我。我被一群狼围了起来。那次，我都以为自己死定了，豁出性命，拿着柴刀边跑边挥。左手上现在还有咬痕。你看。”陆岐挽起自己左手衣袖，左臂上的齿痕触目惊心。
“你是怎么活下来的？”雁青羽的声音有些颤抖，她实在难以想象，一个十岁的男孩是如何在这样的环境下生存下来的。
“我的运气也不算太差。我找到了棵大树，就爬了上去。那群狼在树底下，围了我一天一夜。它们在等我掉下去，狼真的很聪明。我在树上又冷又饿。当时我在想，其实就这样被狼吃了也挺好的，至少不必活得这么累。可是一想到我父母被杀时的景象，我又不甘心，就死死的抓着树干，死死的抓着。”
“后来呢？”雁青羽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
“后来我昏了过去。等我醒来的时候，师父告诉我，他当时从树下路过，看到树上有个孩子，死不松手的抓着树干。师父觉着我的死相很有趣，就跳到树上凑近了看，这才发现我还没死。”
“我有些不舒服。先走了。“雁青羽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转身要走。
“抱歉。我今天的话有些说得多了。”陆岐看着雁青羽的背影说道：“但不要走得太远，午时我们出发，去找燕青。”
林婉儿从灵堂走出来的时候，陆岐正一个人站在朝霞之下。
“陆哥哥。”林婉儿的声音有些沙哑，“雁姐姐呢？”
“她有些不舒服。去休息了。”陆岐看着这个柔弱的小女孩，心中流过一道暖意。
“陆哥哥，我爷爷是不是当年的凶手？”小姑娘用尽全身的勇气，睁大了她哭肿的双眼对视着陆岐，问道。
“不是。”陆岐说道：“你爷爷很可能是被逼死的。”
听到前半句，林婉儿松了口气，可后半句有一下把林婉儿放心的心提了起来：“谁能逼得死爷爷？”
“现在还不能说。但是，你相信我，无论那人是谁，无论那人有多大的权势。只要我把铁证拿到手。就算是搅它个天翻地覆，我也一定杀了那人。为我父母，为你爷爷，为所有冤死者讨个公道。”陆岐斩钉截铁的说道。
依着了林婉儿以往的性子，这个时候一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但此时的林婉儿总就是长大了，她看着眼前这个全身沐浴在阳光中的男人，这个仿佛能擎起整个天地的男人，她选择相信，他不说就有不能说的道理。
“陆哥哥，我相信你。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林婉儿拉住陆岐的衣角说。
“什么事？”
“你把耳朵凑过来。”
陆岐弯下腰，凑近林婉儿。林婉儿轻声耳语：“爷爷是这世上最疼婉儿的人。你帮婉儿杀了那个逼死爷爷的大恶人，婉儿就嫁给你。”说完，又在陆岐脸上亲了一口。
陆岐轻轻的摸着婉儿的额头，看着她坚定的眼神，感叹她终于从一个小女孩变成一个少女：“放心吧。无论是为了你爷爷，还是为了我父母，这个仇我一定会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