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幸福还是不幸福这种类别区分城市是没有意义的，如果要区分，则另有两类：一类是历经岁月沧桑，而继续让欲望决定自己形态的城市；另一类是要么被欲望抹杀掉，要么将欲望抹杀掉的城市。
——伊塔洛·卡尔维诺
“帕秋，你怎么不说话呢？”在一边的欧总算结束了和那辆mini cooper的搭讪，回过头来向帕秋问道。
“我在想，一个人舍不得另一个人离开到底是什么意思。”帕秋说道。
“很简单的问题，如果是同性和同性之间的事情，那就说明这个人欠了那个人很多钱；如果是一男一女嘛，那就更明摆着了，一个人舍不得另一个人走，那这个人一定很爱那一个人。”频道里欧一副信心满满涉世已深的样子，“怎么了，是不是有谁舍不得你走了？”
“不是，前几天和我聊QQ的一个小女孩对我说，她舍不得自己的邻居哥哥。”
一阵刺耳的超神波从欧的天线里发出——“什么！！帕秋你有QQ号不告诉我？还瞒着我和别的女孩聊天？你背叛了我们之间身后的汽车人的友谊！”欧貌似愤怒地用歇斯底里的频率怒吼道。
“可我现在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帕秋平静地说道。
“……好吧！”话音刚落欧的表现就来了一个180度的转弯，“快告诉我你的QQ号，我要加你为好友，你有人人网账号吗？新浪微博？你上facebook吗？快点关注我帮我加粉丝！”
帕秋却陷入了沉思，“原来她说舍不得邻居哥哥走，其实是说她喜欢他……”看来，人真的是一个复杂的动物，虽然Dota的微操弱得可怜，星际争霸要打密码才能打赢自己，一天要睡八个小时，但他们的内心却又这么难以让人理解。
“那说回来，你是怎么回他的呢？”欧再一次实现了话题上的黄河大拐弯。
“我说，你舍不得他走，那就快去和他说吧。”
“猪，蠢猪！哦不，人才能这么骂，你这台国产机器，笨得连奇瑞QQ都不如！”欧听了连声破口大骂，“你怎么想的，让别人这么做！”
帕秋没有回答欧的责骂，只是默默地让油在气泵里转了一圈。界面上蒹草结的头像已经很久没有亮了，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了呢？难道她爱着的邻居哥哥，真的不走了吗？怎么可以这样！他要是不走，那晚上自己怎么和蒹草结聊天呢！
章然的心里有点烦。
每天上午第二节课下课，章然都会习惯性地走到教室门口的走廊上呼吸新鲜空气，而这个时候叶梓也会按照往常的习惯，手拿几张带着薰衣草香的纸巾陪着闺蜜经过这条走廊，然后经过章然的身旁。每次经过章然的身边时，叶梓会开心地向章然打招呼，章然也会微笑着向叶梓点头，阳光此时恰好照在叶梓的脸上，将叶梓的脸庞打上一圈漂亮的轮廓，她的浑身上下就因此透出一股圣洁的光辉。然后带着这股圣洁的光辉，叶梓走向厕所，小便。
当然章然不会去想叶梓走过以后发生的事情，对于章然来说，叶梓不会生病，不会长痘痘，没有口臭，更不用拉屎拉尿，因为这一切都会玷污叶梓的完美形象。
可是叶梓今天却没有出现在这条走廊上。
发生了什么事情呢？章然问着自己。因为叶梓着凉了么？不可能呀，叶梓不会生病的。“你的同伴那么多，快告诉我叶梓怎么了？”章然对着他的手表悄悄地说，得到的只是手表回应他的滴答声。“什么？让我现在过去看看？”章然仿佛听懂了手表的话似的，接着马上摇头说道，“不行不行，现在去看叶梓，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啊。”
班主任曾经说过，有的学生，曾经有过雄心壮志，想要好好念书，但是到了真的上课、学习的时候，就不是走神就是走神，最后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章然就是一具现成的行尸走肉。这具行尸走肉自从第三节上课以后就一直目光呆滞地看着窗外出神地想着事情。
“章然，回答我一个问题。”正在上课的政治老师再也受不了章然的这种行径了，点了他的名字让他站起来。“马克思告诉我们，为什么其他事物没有思维，而只有人类才有思维？”
“怎么可能只有人类才有思维。”章然脱口而出。
政治老师的脸抽搐了一下，“那你说还有什么具有思维？”
“机器啊。”
一阵哄堂大笑，老师铁青着脸说道，“机器怎么可能有思维，书上写得清清楚楚，只有人类才有思维。”
“很简单呀，因为书上写错了。”章然也简简单单地说道。
然后章然也简简单单地被老师请到了教室走廊上，这也正中章然的下怀，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发呆了。
“今天很危险，目标险些完全泄露了我们的机密。”弥赛亚突然出现在了频道里，把正在打情骂俏的欧惊出了一身冰凉的机油。“帕秋和欧，今晚务必完成任务，否则我们整个族群都会有灭顶之灾。”
“可是我听说，这个叫做章然的小孩，只会整天对着远处发呆。”欧小心地对弥赛亚说道。
“正因为如此他才是个危险的敌人。”弥赛亚的语气坚定，不容任何人质疑，“这个世界上有两种人类，一种是只会低头做事的人类，一种是常常仰望星空的人类，而只有那些仰望星空的人才是人类里的英雄。如果不是这些英雄不被那些寻常人理解，一般人不相信英雄们的话，我们就不可能存活到今天。”
“是。”帕秋和欧恭敬地回答道。
第四节课的下课铃声打响后，就到了吃饭的时间，同学们和老师们像是一群觅食的恶狼，成群结队地涌向食堂。一边疑惑着这些刚才还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的同学们为什么忽然爆发出百米赛跑的能量，章然一边跟随在汹涌而又狂热的人群里，不由自主地向着食堂的方向走去。
每次在这样放学吃饭的时间，章然总是把这个场景和那款风靡一时的游戏“植物大战僵尸”联系在一起——丧钟响起，屏幕里跳出一行血腥的大字“一大波僵尸正在逼近”。
每个僵尸都要按照程序的规定一波一波地逼近，不能做除了规定之外的其他事情，舞王僵尸只能跳舞，蹦蹦僵尸只能骑着跳跳棒，撑杆僵尸只能手持撑杆往前跑，就连会读报纸的僵尸手里的报纸被打掉之后，也只能按照程序的规定照例愤怒，照例加快速度往前冲，照例被豌豆机枪打碎。从这一点上看，他和他的同学们与游戏里的这些僵尸基本上没有区别。
排队、打饭、拿筷子、找座位、坐下，章然毫无差错地做完了这一切。他与同学们坐在一块儿，听着同学们交谈着今天的伙食、刚才的数学题和附近略有姿色的女生的胸部。
“那个长得怎么样？”叶大帅一边用他的油嘴咀嚼着红烧肉，一边指着不远处一个女生的背影说。
“那个啊，我知道，理科班的一个背影杀手。”徐毅只是轻巧地瞄了一眼就随口下了定论，以他身经百战的资历，没有人质疑这个结论。
诸如此类，千篇一律，他们重复着以往的话题，就连说完荤段子之后的一阵淫笑也是那么地带有程式性。章然已经习惯了，如果他们真的是僵尸，那伙食、数学题和漂亮女生就毫无疑问是这群可怕的僵尸眼里的凶悍植物。
“你看，那不是隔壁班的刘超杰吗？这人居然在和一个美女一起吃饭！”叶大帅喷着饭说道，“那个女生我知道，叫什么来着的……”
“叫叶梓，她居然被刘超杰这混球看上了。”徐毅愤愤地咽了咽口水。
他们的交谈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纷纷往他俩远看的方向转去，叶梓和那个叫做刘超杰的男生面对面坐着，刘超杰面朝着他们，一脸侃侃而谈的笑容，背对着他们的叶梓的肩膀一耸一耸，好像正和刘超杰聊得正欢。
“据说叶梓那人很活跃的嘛，经常和不同的男生在一起。”叶大帅复述着不知从哪里听来的八卦。
“是啊，对了，她不是每天晚上还和章然一起回家的嘛。”不知是谁说了一句。
这个时候按照往常的习惯，章然会被无情地吐槽一番，可是大家看向章然的时候，原本已经在嗓子眼里蓄势待发的浪笑都戛然停了下来。
章然用平静得吓人的目光看着那边的刘超杰，缓缓地站了起来，一步一步。所有人都感觉得到这个少年眼睛里的强大思维波，如果此时此刻章然的皮肤是灰绿色，那就完全像是一只被豌豆打掉报纸的读报僵尸。
他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叶梓只是他的普通朋友而已——可是，叶梓真的只是他的普通朋友吗？就像他总是胡思乱想的那样，僵尸怎么可能只是想要吃掉人的脑子呢？也许僵尸们只是想要走到最后一排的向日葵前，去闻一闻那里太阳的味道，因为按照程序过被安排好的生活的人，怎么可能不会渴望阳光的温暖呢？
叶梓就是那朵美丽的太阳花，刘超杰就是挡在他面前的讨厌的豌豆机枪，章然仅有的那一层薄薄的报纸都被戳破了，他还能做什么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