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采上九度山正式拜师那天,她老爹一哭二闹三上吊了一通,扯着女儿不放,哭声震天,她家住的那整条街都听见了。因为她老爹哭声中说的话不怎么清楚,语意不明,众邻里街坊都没搞懂发生了什么,后来看到来接薛采的小狐晚一表人才,传出了薛采订婚的闲话来。薛家老爷哭的更伤心了,薛采整整一年没回家,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差点儿被她老爹的眼泪淹没了。
水银和陆泽宁又一次失去了行踪。
一年的时光,转瞬即逝,薛采和陆泽宁的那丁点儿接触,谢玖已经反复听她说了无数遍,梦境里虚幻的真实和假象,被孩童用语意不明的词汇表述着,薛采每重复一次,边说边打瞌睡的架势就越来越熟练,只有谢玖始终听的津津有味的。
可是让樱锁他们不解的是,谢玖仍旧毫无行动。
她好像一直专心于自己在等待这件事,从未想过要去主动寻找。
皇上不急太监急,樱锁一众人都挂挂着心,谢玖继续过得优哉游哉。
她倒是加强了对小狐晚和薛采的教导,薛采是半妖,法力和天赋都不如小狐晚,不过她的师父和师兄都宠着她,她自己也感兴趣,学的很认真,进步神速。
樱锁每天见到谢玖第一件事,都是叹气。觉得她的小十九太可怜了,都等了这么多年了,好不容易有了那么点儿希望,又落空了,下一次再寻到蛛丝马迹,还不知道是猴年马月呢。哎呀,不容乐观啊不容乐观。
她天天替谢玖愁,完全忘了,她自己和元修之间也是毫无进展——不容乐观啊不容乐观。
先前樱锁跟谢玖承诺过自己会好好去面对跟元修的感情,结果是元修倒是成了九度山的常客,但他俩的关系反而止步不前了。越相处,彼此之间越客气守礼,慢慢的,恋人间的心跳感觉越来越微薄,到后来,樱锁都解释不清楚了。
元修不知道自己还剩下多少时光,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用来四处游历了,作为一个太过高寿却没有法力的“普通人”,他没有办法在同一个地方停留太久,他说他对自己的寿命有些预感,能大概知道什么时候是结束,所以想趁着还有时间的时候,重新看看他当年付出一切想做一个好的皇帝所治理的这个国家和人民。
有这样的想法,元修不可能安稳下来成家立业,樱锁也不想去过那种风尘仆仆四海为家的流浪生活,两个人像达成了某种共识,都不说破,关系慢慢的淡了。情谊还在,只是,不一定要在一起。
樱锁对谢玖的解释是:“好像慢慢年龄大了,爱情变成亲情了,比起相守,好像还有什么更重要的东西似的。”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眼神有那么一点儿忧伤和迷茫。饶是神仙,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可在爱上凡人的那一瞬间,她已经走下了高高在上的神坛,具备了人的感情。
樱锁对谢玖感慨:“真不知道这些年的时光都去了哪儿了,老了老了,想不明白当年青春正好的时候为什么不在一起呢,现在虽然感情没变,可时机已经过去了似的……哎,老了,老了……”感叹了一会儿,仍旧是多年前那个明艳动人的少女模样的樱锁伸个懒腰,总结道,“心老了。”
谢玖眨眨眼,没说话。
樱锁看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表情就来气,挤兑道:“知道你还在等陆元声,你们老夫老妻了,也不在乎这么点儿相聚的时光。”
谢玖看着樱锁,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开口说出了心里话:“是啊,我在等他。此生,他不来,我不会让自己变老。”顿了顿,补充道,“我要把自己最好的年华留给他才行。”
樱锁愣了一会儿后,开始笑,越笑越大声,笑出了眼泪来。
“难怪你这些年干什么都不着急,动作慢的像乌龟似的,原来,是在攒寿命准备和那王八小子一起遗臭万年?”
谢玖眨眨眼,有点儿无奈:“小樱,你说的太难听了。本来是很浪漫的一件事啊,我现在想起元声来,这里,”她捂住心口,“还是噗通噗通跳的厉害。”
樱锁又爆发出一阵大笑,笑得不能自己。
这么多年了,她现在想起元修来,倒是仍觉得心口那暖暖的,想到就觉得安心。只是让谢玖说的这么少女情怀,她忽然觉得真好。
真好,真好,她们的心都还会跳,她们都还爱着最初的那个人……真好,此情不负,真好。
千年时光,此情不变。
“傻丫头。”樱锁继续嘲笑谢玖——她可不会承认,她和谢玖好像有一样的心情,或者说,她居然很小女生的觉得,谢玖的这种心情真美好。
有时候,爱人比被爱要幸福的多,只有真的爱过,才能明白。
那一天,樱锁忽然笑的像抽了风,整个九度山众人都以为她中邪了,见了她要绕道走。
“你说,师父有遗憾吗?”樱锁最后忽然问。
谢玖愣了一下,本来想说没有吧,想了想,还是改口:“不知道。”
于是樱锁又捂着肚子笑得惨绝人寰,雨末背地里跟人咬耳朵:“这年纪一大把,总容易抽抽风,不抽风不健康啊。”
往事好像都如云烟般的凝聚之后,慢慢淡了、散了。
谢玖想——好像真的过去很多年了。
等了很多年了,元声大概该回来了吧……
谢玖望着远方,自顾自的笑了——元声,田园将芜,胡不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