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尧扯着嘴一笑:“这种事那只狐狸倒是做的出来……”顿了一下,“不过,我知道你是。”他的眼睛扫过谢玖脸上那一小块枫叶般的胎记,最后停在她的眼睛上,“我要是说,这一切和焰空、也就是上一代的斗神没有丝毫关系,也和你是不是斗神没有丝毫关系……”又顿了一下,他的眼睛像是凝在了她的眼睛上,“你信不信?”
澜尧看到的那双眼睛里没有丝毫的波动,仍旧平静宁澈,他知道她大概根本没明白自己说的是什么,有那么一瞬间,心里有一个冲动,那句埋藏着的话差一点就从胸口里冲出去了。他自由惯了,想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以前他总是自由无拘笑人执,这是第一次,他产生一种害怕把一件心里想的事说出口的情绪。
好想告诉她,事实上,他已经告诉她了。偏偏这女子灵台清澈完全不懂,他也无可奈何。
不过,也许正因为这样,她才是她。
想到这儿,他微微一笑:“傻丫头……我走了。”一个爆栗敲在谢玖的额头上,笑声还在房间里四处散落,人却已经没影了。
“等你什么时候明白了,就来找我吧。”
谢玖呆住。
澜尧前脚走,狐晚后脚就进了门。
“人呢?”狐晚看着空荡荡的屋子和站在门口一脸神游太虚状的谢玖,没指望谢玖能回答,转身问纪泰。
纪泰傻眼了:“刚刚刚……刚……”
“刚什么刚!”狐晚毫不留情的一个手刀劈在纪泰头顶,“我就知道你找我准没好事儿。”
“呜呜,师父……”纪泰捂着头顶,可怜兮兮状。这是他们九度山弟子都无师自通的一招——装可怜。虽然说对狐晚没什么效果,但好歹常年跟着这个没人情味儿动不动就暴力一下的师父,大家的“铁头功”还是训练的挺优秀的。所以其实纪泰头顶受伤的严重程度绝对没有他表现出来的千分之一强。
狐晚也习惯了,打了个呵欠:“真是的,麻将正打的顺手,难得我一手好牌。”指了指谢玖,对纪泰交代道,“她就交给你了。”
“可、可鬼君……”
已经在眨眼间走出一段路去狐晚闻言回首,微微一笑:“既然鬼君自己都走了,我们干嘛还脱裤子放屁找麻烦,继续追究这件事呢。”
纪泰愣了一秒后开始兴奋起来,师父的意思是,大麻烦终于是走了?
狐晚懒洋洋的打了个呵欠:“我回去继续打我的麻将了。难得小元声说要帮我赢过雨末那只小滑头鬼。”瞟了一眼谢玖,“就不要把你师姐叫醒了,不过她要是清醒了,你们来观战一下也行。要是我们赢了,今晚为师……不……你师姐夫做东请客。”
说完,不等纪泰反应,和之前的澜尧一样,狐晚消失的无影无踪,连尾巴上的一根银毛都没剩下。
寒风中一片落叶飘啊飘啊飘,在纪泰眼前打着滚儿,就是不肯落下去。
纪泰在谢玖面前晃了晃手,对方毫无反应。纪泰叹了口气,谁说家里最小的孩子最受宠了?谁说的?明明就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各种被欺压啊!做人不要做小师弟啊,切记切记。
谢玖和纪泰到的时候,赌局已经结束。在雨末面前输了这么多年终于一朝扬眉吐气大胜的狐晚开心异常,元声又大方的答应了请客,一群人在九度山附近的小村落里找了家小酒肆,继续刚刚还没过足瘾的场。
谢玖和纪泰还没到地方,老远就听到那边声音特别吵闹。估计是狐晚又在旁边设了结界,用法术把简陋的小酒肆“稍微装扮”了一下。狐晚从梨花仙子那里“赖”来的梨花酿香飘十里,吸引来不少小妖,周围的密林里隐没着无数蠢蠢欲动的眼睛。在谢玖看来,纪泰莫名其妙的气冲冲的,一路踢飞了不少被酒气薰的东倒西歪横陈路中央的小妖怪。她一贯都和这些小妖们很亲厚,心疼的一个一个去把纪泰踢飞的捡回来,浪费了不少时间。
等到他们找到狐晚他们所在的小酒肆,天都半黑下去了。一小片乌沉沉的云挂在天边,只剩余下的边边角上一小片金红色的镶嵌。这家小酒肆坐落在九度山外人口最密集的村口,周围都是农家小院,稻草房子竹篱院落,狗吠声混合着人声,配合着每一个窗口透出来的一小层暖橘色,非常有一种人间烟火气的感觉。因为结界,在外面看来,狐晚他们所在的也不过是一间最普通不过的小酒肆,混杂在错落的茅草屋里,一时还有些不好分辨,要不是那儿浓郁冲天的酒香,真是不太容易发现。
还没走到门口,谢玖已经开始晃悠了:“不行了……我……我……好像……有点儿……头……晕……”
话音未落,面前的门忽然开了。
“我好像听到阿玖的……”元声一边开门一边回头,“声音了……”
两个人刚刚好打了个照脸。
谢玖看着元声,这家伙真是,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还挺俊的……
她想着,一边用力嗅了嗅因为元声的开门而扑鼻而来的酒气。
唔……
元声只看到谢玖用力抽了抽鼻子,接着,一团可疑的红晕立刻晕染在了她的双颊上。
“元……”
她踉跄了几步,看样子就要跌倒,元声心里叹了口气,好心的伸出手臂,准备扶她一把,但,谢玖一下子掠过了他,不及他反应,一下子冲进屋内。
“唔……”谢玖一头扎进了狐晚的怀里,嘴里不知道呜呜了些什么,总之,等元声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忍受着被打击的心情,转头去瞧的时候,发现她紧紧扯着狐晚的衣服,脑袋在他怀里蹭着,一脸餍足的猫般的神情。
这个姿势,元声很熟悉,因为每次谢玖吃饱喝足困了的时候,都是这个表情这个姿势。如果他碰巧在她身边,还要忍受她睡梦中缠过来的手足。
他一直对她的这个行为嗤之以鼻,每次她靠过来,都会用尽一切办法想办法把她从自己身上扒拉下去。可是……
不喜欢是一回事,她对别人也这样就是另一回事了。
就像你辛辛苦苦养了一只小猫,虽然对它总是黏着你的行为十分的讨厌,但若有一天这只小猫忽然不理你了,开始去黏别人的话,心里还是会很不爽的。
元声现在就是这样的心情。
他黑线的看着狐晚摸了摸谢玖的脑袋:“果然小十九最念着的人还是老身我了,为师好感动。”说着,装模作样的擦了擦眼角从来都没存在过的眼泪。
元声挑了一下眉毛,不对呀,一看谢玖那个样子,肯定是被酒薰晕了,刚刚他们俩是面对面的,照理说,都醉了,怎么还会绕道走去找后面的狐晚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酒后吐真言?平时谢玖那么黏着自己全是装出来的?
想来想去都觉得不对,她不像有去做这么复杂又没好处的事情的智商。
想不明白,元声只好带着疑惑再次落座。旁边就是狐晚和谢玖这一对儿正在大秀“主人和宠物”情谊的“相亲相爱”的师徒。
对面的雨末和樱锁咬耳朵:“你说我要不要给咱‘师妹夫’解释一下,咱师门里没啥乱伦,只不过是十九她喝多了就喜欢抓着红色的东西不放罢了。”
樱锁瞅了一眼狐晚那一身大红色的袍子,不以为意:“真没想到,看来师父的酒量还是比小十九要强那么一点点儿的。”
原来你关心的是这个问题吗……雨末无语。
不过说起来,小十九的酒量也的确太差了了点儿,连喝都没喝就被放倒了这种事……等等……小十九喝醉了就喜欢睡觉没错,但是狐晚喝醉了不就是喜欢……
雨末忽然发现,原来狐晚也已经醉了!
自从那个“狐尘王酒品仙界一举成名”事件后,雨末几个渐渐对狐晚的“酒品”找到了规律。狐晚一醉了就会像现在这样,一脸笑靥如花,眼波清冽,一副沉莲般幽静遗世的样子,让人完全看不出来蹊跷。这个时候,雨末知道,真正要仔细观察的地方,是狐晚因为惬意而随意露出来的狐狸尾巴。银色的尾巴,在它的主人喝醉时,会有一种独一无二的姿势。
现在狐晚的尾巴就是那个样子的。
一滴汗挂在雨末的额上,看来元声还不知道自己是被大小两个醉鬼同时包围了。
那边,元声仍在咕咚咕咚的灌酒,不爽的看着旁边的一老一小秀“恩爱”。狐晚咯咯笑起来,俯视着怀里谢玖的脸,拿手指摩挲着她脸上那一小块暗色的胎记,眉目幽深的像是盛不下里面的光了。元声再也忍不住,拿手肘撞了他一下。狐晚迷茫的抬起头,看到他,呆滞不动的瞳孔忽的眼波流转起来,那一刻他的表情,堪称是媚眼如丝。
元声一下子噎住了,手一抖,杯盏里的酒撒出去大半。他回过神来,心里暗暗想,果然狐妖都是倾城色,即使成仙了都是“狐狸改不了魅惑人的本性”,一只公狐狸都能让人的心神动摇了,别说他还没有专门施展什么魅惑之术,只是单纯的用容色来蛊惑人心。
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惆怅,他家阿玖那点儿小定力,被这么朝夕相处的“勾引”了这么上百年了,不知道小魂儿还在不在。
正想着,冷不防,发现眼前多了一双美丽到异样的眼睛。
“你……”狐晚不知什么时候靠了过来,“你……”
元声想明白他为什么觉得异样了,不是狐晚的眼睛,而是他的眼神,很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