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奇心起,没有声息的度到他身后,顺着他的目光一瞧,是在看着谢玖和樱锁的方向没错,但这个角度,为了不被发现,视线已经被遮了大半,只能听到屋内两个人的对话声。
狐晚皱眉,什么个情况?难道他不是在偷偷观察屋里的两个人?
再去瞧元声的神情,仍旧在发呆,表情上一片茫然,怎么了,难道之前在军营里见到了妖怪相柳,吓傻了?
这实在不像是狐晚自以为认识的那个脑袋灵光的小子,他仔细观察元声的表情,发现他在迷茫中,仿佛有些震惊似的,总之,好像是在想什么让人纠结的事情。
他没有多想,拍了他一下:“喂,我说,你……”
狐晚想过元声的反应,但他没想过他会是这种反应,耳中只听一声尖叫,因为距离太近,狐晚没能逃过魔音穿脑的命运。
尖叫的人叫完后,脸色忽然变得很坏,接着,接着……就忽然跑掉了。
屋内,樱锁探出头来,看到已经石化了的狐晚,不解道:“师父?什么情况?”
狐晚呆呆的眨眨眼:“我也想知道……”
那天,因为狐晚受了刺激,一直在沉思着什么,让谢玖逃过了一通训斥。谢玖这次受的伤不轻,又是为了他大沄朝受的伤,元修把她接到宫里调养,樱锁为了照顾她,也直接住在了宫里。倒是元声,谢玖某天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中好像是少了什么,才想起来自己似乎是好久没见到元声了。
她试图回忆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模糊中记得听到了一个名字,一个好听的声音呼唤着的名字。明明很熟悉,熟悉到好像刻在了自己的生命里,可是,她怎么都想不起来那个名字是什么。
醒过来以后,她就已经在宫里,床前是照顾自己的樱锁。据她说,谢玖在和相柳打斗的时候晕了过去,鬼君怕相柳伤到她,只好出手杀了相柳,琼城附近因为相柳的血已经寸草不生,鬼君答应元声的条件撤退,谢玖也不用去实践自己之前的允诺了,因为先前元声和鬼君之间定下了一个不能伤害琼城附近百姓的约定,是鬼君先毁了约,所以后面谢玖和他订的这个也不算数了。
樱锁是这么解释的。
但是……总觉得……有问题!
谢玖想破了脑袋,也不觉得那个傲慢无礼到唯吾独尊的澜尧会答应什么条件。而且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清楚的记得事情发生之前,元声说了很多让人生气的很伤人的话。
她越想越觉得元声欠自己一个解释,可是元声不来见自己,好像是真的在“划清界限”履行他之前说的那些话。
娶了她,难道真的就这么倒霉吗?
有了这个想法,连樱锁特意为她煲的汤都寡淡无味起来。樱锁不知道她心里的想法,差点去撞墙,想她九度山第一大厨,使出浑身解数做出来的东西居然无法满足九度山第一大吃货的胃口,这是有多砸招牌!
这次发生的事,谢玖和元声算是一起经历了一次生死,虽然谢玖自己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对元声的感情,已经加深了很多。
她只是气气的想,哼,你不要见我,那我偏要你见我!你不来见我,我偏要去见你!
可是她伤未痊愈,元修的盛情让她不忍心这么快就离宫。又拖了一阵子,谢玖实在熬不住,趁着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她吊着一只胳膊包着看起来很可观的绷带,偷偷穿墙出宫去了小都蓝王府。
谢玖重伤刚愈不久,身体还没完全恢复,不敢用太多法力,一路基本是用跑着的,到小都蓝王府的时候,她自己气喘吁吁不说,时间上已经是深更半夜了。
不过在谢玖的印象里,元声一贯是夜猫子癖性,这会儿估计还在房间里看书呢。她也没觉得自己选这时间跑来跟人家理论有多么的不合适。
大宅里已经黑暗一片了,她也不想让人知道自己偷偷溜回来,于是没有吵醒任何人,她悄悄翻墙进的宅子。
因为身上的伤,翻墙翻的并不算太顺利,谢玖又很不幸的犯了老毛病:她迷路了。
偌大的王爷府,平时白天的时候这些七拐八绕的构造就够她迷茫的了,何况,现在是伸手勉强能看见五指的大半夜。迷了路的谢玖非常的泄气,也有点儿着急,要是天亮了她还没找出去,让元修发现她偷溜出宫来,这多不好啊。
她蹲在原地画了会儿蘑菇,忽的灵光一闪,有了!元声身上的气味独一无二,自己的鼻子又灵,她可以通过气味来找到元声的所在地!
没有去多想一下自己这个行为和追踪气味的狗狗有什么相似之处,反正谢玖挺喜欢狗的。
元声身上的气味其实是有个“生理周期”的,这是谢玖和他一起住了这么久后的结论。大概这气味不是熏香所得,所以他激动、情绪波动较大时,这气味会随着他的情绪变化而起些变化。平常的话,基本是午夜气味最盛,慢慢转弱,到午时几乎察觉不到,然后再渐渐转强。所以,现在是气味很强烈的时候。
谢玖站在原地,闭上眼睛,开始摒除杂念,夜风轻轻拂动,世间的万物都在谢玖面前消失了,只剩下鼻端那一丝感觉。
谢玖的眉头轻轻皱了起来,怎么回事,夜风送过来的气味,比想象中的更浓烈。她很少在元声身边闻到过这么强烈的气味,因为她也几乎没见到过元声的情绪大起大落过。现在这样的浓烈的兰花香气,难道……
谢玖心里一惊,睁开眼睛,黑暗中,气味对她而言已经明显到根本不需要去仔细辨别了。再也顾不得自己重伤之后宫里的太医嘱咐的“伤筋动骨一百天请王妃您好好休养不要活动”,一把扯下挂在脖子上的绷带,她发足狂奔了起来。
脑子里乱哄哄的,先前的那些计较、纠结顷刻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他来不来见她,有没有跟她道歉,真的那么有必要吗?她为什么会这么小心眼的只考虑自己,怎么完全没有想过他有可能是出了什么事呢?
微凉的夜风拂在脸上,她脑中反而清明了。
她放轻了脚步,在快到他的房间时,顿住了。
夜风送来的不止有那扑鼻的熟悉香气,还有一个男子的哭泣声。声音像是痛苦的野兽,在黑暗中剧烈的翻滚挣扎着,撕裂了空气,刹那间让谢玖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这个声音……是元声……
谢玖站在原地,好半天,才迟迟移动了一下身体,向前半步,房间里的景象映入了眼帘。
紫衣的男子靠在一个身材娇小的女子身上,他扯着她的衣襟,头埋在她怀里,她紧紧抱着他,就像是母亲保护自己的孩子那般的姿态。
月影和云彩捉着迷藏,月光忽然照进房间里,谢玖看清了那两个人的脸,是元声和梓潼。
有那么一会儿,她只是觉得很迷茫。
直到耳中元声的哭声变得刺耳起来。谢玖痛苦的捂住耳朵,慢慢的蹲下去,她不想听,不想看到这样的他,不想看到……这样的他和梓潼。
她知道他很痛苦,她其实知道他对于水银的感情,可是她也知道,他最不希望她为他的做的,一定是同情他。事实上,她真的觉得,他有什么好让人同情的?他的命要是还说不够好,让她小时候遇到的那些和她自己一样无父无母被迫流落街头吃不饱饭没地方住的可怜孩子们算什么呢?
她真的不同情他,一点儿也不。只不过她知道水银的计划,所以,她无法对这样怀着希望的元声视而不见。她没有办法舍弃他……
可是,原来他从来就没有想到过要依靠她。
原来他的痛苦,早就有了宣泄的出口,原来,他的身边,早就已经有人陪伴了多年。
她曾经以为,多多少少的,也许她已经有那么一点儿接近他的心了。他对她不再做出那个很开心的“假笑”,有时候懒得说话,两个人在一起也不会觉得别扭……
奇怪,她到底是为什么这么难过……
奇怪,太奇怪了。
胸口好像有什么堵着,她快要不能呼吸了。
眼前的画面好像模糊了,谢玖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她自己并没有发现,原来自己哭出了声来。
房间里的两个人被门外的哭声所惊动。元声心里一抖,他并不想让除了梓潼之外的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的这个样子。
两个人不安的对视一眼,推开房门,月色下,已经变成小孩的谢玖坐在地上,衣服勉强挂在身上,白白胖胖的小胳膊挥动着,因为她的哭泣,红色的胎记在脸上皱了起来。
发现自己暴露了,谢玖的第一反应是:赶紧跑。
她一贯都是行动先于大脑的人,所以在那一瞬间,她就已经一连贯的做出了“爬起来,跑,被自己的衣服拌了一下,摔倒”这一系列动作。
而且是结结实实的嘴啃泥式的摔倒。
“呜……”小孩儿的大眼睛里已经完全泛滥了,亏她还记得在摔倒的瞬间立刻爬起来想装什么都没发生过,可是看到元声和梓潼同时瞬间复杂起来的眼神,她就知道这个打算大概是不可能了。
因为实在是很丢面子,小孩儿谢玖哭的更凶了。
然后她想到虽然梓潼可能一时之间对面前这个大哭的小屁孩的出现感到莫名其妙,但元声一早就知道这是她……于是哭声又上升了一个等级。
本来寂静的夜,响彻了嘤嘤的哭泣声。大概受了“惊吓”,元声带着一脸的泪痕,哭声反而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