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还未说完,雨末发现樱锁一副“你无可救药”的表情看着自己:“怎么了?我脸上有什么吗?”
两个人一贯都是心心相印,作为一对双胞胎,默契的不得了,他会不明白樱锁在想什么的情况,实在是很少见。
“果然。”樱锁白了他一眼,“所有男人都一样。”
“什么呀?”
樱锁不耐烦:“跟你说也说不通。”说着,她转了转肩上的伞,“我可不为那两个怪胎瞎操心了。我有点儿事,先……”
“喂。”雨末叫住她,“你最近往皇宫里跑的是不是也太勤了点儿。”
“没办法啊。”樱锁做了个鬼脸,“皇帝大人要我汇报这对儿小夫妻的情况,我这种无权无势的小庶民不得不从嘛。”
“你不会是……”雨末话说了一半,自动住口。
“不会什么?”樱锁没在意。
“没什么。”雨末自己摇了摇头,他在乱想什么啊,他们两个在一起已经这么多年了,从出生起,不,从出生之前,从一条血脉里衍生出来的人生,一直都在对方的身边,自己了解樱锁,比了解自己更甚。
“那我走了哟。”樱锁一蹦一跳的,转首回望,肩上的伞轻快的转着。
雨末注视着那一双和自己的一模一样的猫眼,摆了摆手。
元声回到自己的王府时,已经快第二天天亮了。
谁知道最近是怎么了,他和谢玖在一起时,明明什么话题都没有聊,他教她书法和诗书居然也能一起呆这么久,对于好动坐不住的谢玖来说,已经是奇迹了。
难怪一开始樱锁要跳脚,谢玖小时候她也试着让她读些书,结果最后不是谢玖趴在书上睡的天昏地暗口水直流就是她自己被气的差点儿把书撕碎了泄愤。
谢玖是怎么坐住的,是个谜。姑且不论这个问题,元声自己觉得自己最近也挺反常的,心境异样的平和不说,最近调侃的话也不怎么能说出口了似的。
其实他心里知道,他和谢玖都在逃避着一个问题。
现在的时光,也许是最后能在一起相处的一段时光了。
每当想到这个,心里都会骤然一痛。但也因此,他们彼此都不明说,却格外珍惜,并且谁都不想主动去点破,想把那个摊牌的时刻尽可能的往后拖。
不知道还能拖多久……
元声叹了口气,推开自己的房门。
梓潼端正的坐在自己房间正中的椅子上。
“啊。”元声眨了一下眼睛,“还是被你发现了。”
“早就发现了。”梓潼一字一顿慢慢道,“你本来就没打算故意掩饰什么。”
她的表情和口气都很平淡,听不出情绪来。
元声第一次觉得她这样子有点儿讨厌,他被看穿了,可他不知道她的想法和态度,为了掩饰情绪,他打了个呵欠:“上朝之前我准备小睡一下,你先……”
“你在犯傻。”梓潼打断他。
元声僵了一下,微微侧身,微笑道:“原来你是这样想的。”
“元声,为什么?”梓潼的眼睛里仍旧没有情绪,“不要让自己陷进去,好吗?再说,你又不是不知道她的目的是……”
“没有为什么。”这次,是元声打断了梓潼,他说话的语气有点儿重了,停了一下,放缓了声音道,“你就当是我在犯傻吧。我不会后悔,一定要犯这个傻,所以,别说任何反对的话,像以前一样,跟过来,好吗?”
他的眼神里有恳求的痕迹,这在以前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以前的他,那么笃定自信,绝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因为他绝对的信赖他们之间的感情。
梓潼有点儿伤感:“你变了。”
元声没法回答她,沉默着。空气里流动的沉默像是能听到,元声有点儿受不了这种压抑的气氛,走到桌子旁,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事实上,一夜未睡,他也确实有些倦意。
屋子里只听到杯盏和水流的声音,这种尴尬的情绪,在元声的记忆里,从未在他和梓潼之间产生过。他还很小的时候梓潼就在他身边了,元修虽然常和他玩在一起,但毕竟住在不同的宫里,梓潼却是一直都在一处的。起居饮食,朝夕相处。她了解他的一切,甚至他从未对其他任何人说起的心中的秘密。
过半响,他鼓起勇气,轻声问:“我失去你了吗?”
梓潼忽然猛的一抬头,视线倏地和元声交织在一起。这个动作太大太突然,完全违背了梓潼的“常态”。元声一愣,梓潼却垂下眼帘去。
再开口,她的声线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仍旧淡淡的仿佛没有任何情绪在里面,“你永远都不会失去我。”
狐晚的话乱糟糟的在谢玖的脑海中回荡着,樱锁找到她的时候,发现她正在那个狐晚为了钓鱼搭的小茅草屋外边坐着发呆。
微风拂过,湖面上一圈一圈的小涟漪慢慢扩散开,谢玖神情呆滞的望着阳光下泛着白色波光的湖面,一动不动。
樱锁故意脚步声很重的走近她,她居然完全没有发觉。樱锁心里有气,在她身后飞起一脚踹在她屁股上,谢玖“啊”了一声,一个踉跄,噗通一声掉进湖里。
谢玖从水里冒出来,看到樱锁,神情里现出一种明显的失望来。
樱锁明白一定是因为她想看到的是元声,正准备吼她,谢玖自己吸了口气,咕咚一声钻进水里去了。
樱锁傻了。
自杀?不至于吧……难道,是生气了?更不可能,她的小十九才没那么小气。她知道谢玖现在需要一个人静一静,可是,有些问题,并不是你拼命去想就能想明白的。
她耐下心来,等待着谢玖自己从水里出来。
世界很静很静,风拂在脸上,带着稻草的清香。
“哗啦”,浮出水面的谢玖闭着眼睛,水滴湿淋淋的从她的头发上落下来,她嘴里念着什么,樱锁凝神去听,“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一遍又一遍,像是念咒一样。一边念着,有水从谢玖的脸上往下落,阳光下闪着晶莹的光,看着仿佛哭了一般。要不是知道谢玖哭的时候人会变小,樱锁会真以为她在哭。
本来准备好了一大堆话,结果一句都说不出口。
谢玖念了一遍又一遍,末了,她睁开眼睛,问:“小樱,我该怎么办才好……”
她的神情似喜似悲,樱锁看着,心里莫名的难过起来。
“其实,我最近,有点儿理解你了。”樱锁看着谢玖,“小十九,其实,我也……”她说到这里,却有些说不下去了。想了想,换了个话题:“小十九,无论你的决定是什么,这一次,我都支持你。其实,我来,就是想对你说这句话的。”
“小樱。”谢玖感动的呜咽一声。
“十九,我得和你谈谈。”
深更半夜,谢玖被人推醒,迷糊的睁开眼,居然是最近一直神出鬼没的狐晚。
“师父。”谢玖闭上眼睛,“我好困。”
昨天和元声一起到快天亮,她才刚刚闭了会儿眼睛而已。现在真的就算是她一直喜欢的“兰花乳猪”摆在她面前,她也宁肯闭着眼睛吃。
狐晚哼了一声:“听说你最近和那个臭小子走的挺近。”
“师父。”谢玖闭着眼睛哼唧几声,“所谓三人成虎,谣言不可尽信。”
“不错啊不错。”狐晚讽刺道,“都会蹦四个字的成语了,学问大有长进啊。”
可惜他的讽刺一点儿效果都没有,谢玖头一歪,再次栽回床上去了。
狐晚把她托起来,冲着她的耳朵吼:“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两个心里那点儿小九九,我不许,你给我听清楚,谢玖,我不许!”
谢玖一下子清醒了。
不是因为狐晚吼的内容,而是被他的声音吵醒的。
她略带迷茫的看着狐晚:“师父?什么事?”
狐晚一动不动的盯着她:“十九,不管现在你们之间怎么样,放弃吧。”
“什么?”
“陆泽宁的魂魄碎片,水银已经快要收集全了。”
谢玖仍旧一脸迷茫,开头,她没太搞明白狐晚在说什么,但接着,狐晚看到她的脸一下子变得苍白。
“不行,不行。”她喃喃着摇头,“不行。”
狐晚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十九,我早就说过了,所有不合常理的爱情,结的果始终是苦涩的,不要去爱你得不到的东西。”
“是啊。”谢玖苦涩的说,“我都听了快一千年,听的耳朵都生锈了。”
狐晚看着她:“十九……”
谢玖忽然跳下床来,在狐晚面前噗通一声跪下:“师父。”
“你不要说。”狐晚立刻道。
“师父。”谢玖仰起头,“小十九从来没求过师父什么事。”
“你……”狐晚像是又气又无奈,叹了口气,终究没有阻止她。
“师父,现在小十九求求你,求求你,不要让水银用元声去做复活的容器,求求你。”她边说着,声音里已经带了些哭腔。
狐晚看着她,沉默了很久很久:“对不起……”
“你知道吗?如果你要和他在一起,你必须要放弃仙籍。一千年了,十九,你一直是最听话的那个孩子,修仙是你的梦想,你真的放得了手吗?”
“十九,陆元声他知道这些,但他还要和你在一起,你不觉得他太自私了吗?”
“我对水银有承诺,所以,我不能打破它。十九,即使你放弃先前的全部和他在一起了,你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这样,你也要吗?用一千年的修行去换不知道有多长的一小段快乐时光吗?”
“这样,真的是你想要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