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时候,没有去处也没有什么其他朋友的狐晚就和同样也没什么其他朋友的水银比邻而居。两个人插科打诨,日子倒也过的惬意。偶尔狐晚会独自出去游山玩水,回来的时候会给水银和她肚子里的小生命带些皇宫里没有的新奇玩意儿。
其实这样下去也不错……谢玖甚至这么想过。
但很快,平静的生活就结束了。
某天狐晚忽然得到消息,天界和鬼界开战,鬼君骁勇,无人能敌,一时之间三界混乱如临大敌,斗神焰空出阵。
听到消息的时候,狐晚正在和水银在院子里一株高大的榕树下玩剪纸,水银剪了一幅“百鸟朝凤”,栩栩如生,狐晚正在捣鼓他的四不像的“金玉满堂”,不等天界传递消息的信使离开,他已经站起来就撒丫子跑人了。
狐晚没去试图劝说焰空什么,只是要求作为副将一起参战。天帝准奏,却被焰空一口回绝了。狐晚失落的看着那个远去的红衣的背影——她走的太快了,他又没看清楚……也不知道最近她怎么样了,是不是还会觉得寂寞和无聊。
画面再转。
仍旧是坐在空旷的院落里的狐晚和水银。
水银在低头缝一件小孩儿衣服,狐晚抬头看着天空发着呆。
那件小衣服的造型非常古怪又不合理,但水银一点儿都没有发觉,哼着小调,脸上带着一个不自觉露出的微笑。
怎么说呢,谢玖觉得非常的有母性的光辉。
她差点儿在那一瞬间又被感动的落泪——这件小衣服可是水银为元声做的啊!不管多么难看,也是她亲手缝制的!不知道后来元声有没有机会穿到,毕竟,他是一千年之后才出生的,估计那个时候,这件衣服早就不知道被水银放到哪里去了吧。
想到这个,谢玖恨不得在水银完工的时候把这件小衣服夺走带回去给元声。
她饿狼似的目光光顾着盯着水银手里的那件小衣服了,都没怎么顾及到狐晚,直到她用眼角的余光终于发觉那个人似乎是同一个动作发呆了太久了,才发觉有些不对劲儿。
狐晚维持着同一个姿势同一个表情,简直像是凝固住了似的。
水银似乎也注意到了,他秀美的眉心皱了皱,放下手中的活计,伸出一只手,在狐晚的眼前晃了晃。
“干嘛?”狐晚往后缩了缩脖子,不满道。
水银收回手,翻了个白眼:“看你还活着不。怕你在我宫里死了,我可担不起这个责任。堂堂天界狐尘王,死在我这个小镜妖的眼皮底下,老娘本来就已经触犯禁忌了,怕正好给上面的人一个收拾我的理由。”她冲狐晚摆摆手,一脸嫌弃道,“要死你也死远儿点儿,别牵连老娘我。”
狐晚单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水银,不说话。
水银被他看得发毛,拿起桌子上的团扇拍他:“发什么神经啊!有话好好说!”
“也没什么。”狐晚抬手接下扇子,似乎心情不错,笑眯眯道,“就是觉得吧,到底是要当娘的人了,最近说话都一直带着‘娘’字的。”
水银顿了一下后,爆发:“死狐狸,你也就跟我贫!看你那得瑟样,有本事怎么不到焰空面前得瑟去!你不是一点儿都不伤心的吗,不伤心你去对那女人笑去啊!别在这儿跟我阴笑,我怕我晚上会做噩梦!”
她一口气说完,说完了,有点儿后悔,赶紧补充道:“我这是怀孕了,脾气有点儿急了,你。”看狐晚笑眯眯的不说话,水银更心虚,声音都软了下去,“你别当真啊……气急的人说话都做不了准的,都是乱说的……”她忽然往后退开一点儿,小心翼翼的看着狐晚,“我可是怀孕了……打、打孕妇不道德!”
狐晚清清淡淡的瞥她一眼。
那眼神,像是鄙视,又比鄙视淡一些,就像是觉得你好可怜,他不予计较的感觉……
水银瞬间就爆了。
后面的事情,谢玖用手挡着眼睛,张开一点儿指缝偷偷瞧了会儿——她觉得成亲前自己在心理上还算是小孩儿,看多了暴力场面不太好。
闹了一会儿,水银似乎累了,毕竟她的体力也确实不如从前了。上次怀着孕跑去九度山找焰空大闹,她动了胎气,当时狐晚又受了伤没办法帮她运功调理,是陆泽宁去找焰空来帮的忙,当时水银一身虚汗躺在床上疼的直打滚,看到焰空时却狠狠咬牙忍住了叫声,死活不让她帮忙,焰空也冷着表情,立刻转身走人。
水银整整疼了三天,她差点儿以为自己就要一尸两命了,天界的一位上仙来了,在她的照拂下,终于顺利的度过了难关。她开头以为这位上仙是狐晚在天界的朋友,后来才知道是焰空找来的。水银生气归生气,胎儿已经保住了,她总不能赌气再堕胎或者自杀吧。到底还是珍惜自己肚子里的这块骨肉的,水银最终还是忍下了这口恶气。
她这样闹了一会儿,脸色又有些不好,赶紧坐下来休息,嘴里却不饶人:“死狐狸,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想些什么吗?他们没在一起,你又产生希望了是不是?不就是上了个战场嘛,她本来就是战神,估计鬼君什么的都不够她打的,当然我倒是希望……”
她没有把她的希望说出来,但其实她这个希望也不怎么难猜。
狐晚看她一眼:“阿银,记得以后说话给人留三分薄面,不吃亏。”他摇摇头,叹气,“你总是这么逞强,小心诅咒别人会有损自己的阴德。”
“我怕什么啊!”水银撇嘴,“有了肚子里这位,神仙都做不了了!反正已经永世为妖了,我还怕什么有损阴德啊!”她扬扬下巴,“要做坏人也要做个大坏人,坏到一定境界,照样有人膜拜!最怕的就是你这样的,做什么好人啊,到头来最伤心的还不是你自己。”
狐晚咂咂舌头:“你这分明是三观不正,歪理一大堆。”他看着水银,神情忽然有点儿恍惚,喃喃,“阿银,你说,你这么明媚美好的女子,他为什么爱上的人不是你呢?”
水银一怔,咬咬牙,强笑:“死狐狸,我这么明媚美好,和你相识的又早,你不也没有爱上我吗?”想想这些事,水银心下也有些伤感,垂眼,神情也恍惚了,喃喃道,“那你又何必只对她一人执迷不悟。”
两个人强颜欢笑了这么久,几乎都不怎么去触及这个话题,因为对两个人来说,提起来都是伤心事。现在终于说出来了,狐晚却觉得自己好像没有想象中那么难过,试着勾了勾唇角,居然成功了。他觉得自己笑得挺真实的,于是就笑了。
“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觉得自己是幸运的。”他侧着头,斜睨着水银笑,“要不是因为她,我那时怎么可能有这种决心去修仙,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停了一下,他闭上眼睛,“她带给我的,比她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要多得多……我终究是幸运的。”
四周静默,微风习习。
隔了一会儿,水银恨道:“你就继续自我安慰吧。幸运?什么叫幸运?”她想笑,可是眼泪却先于笑容涌出了眼眶,她尖声道,“她拿走了你的心,最重要的东西都被拿走了,其他的,她带给你的一切,又还有什么意义!”
说着说着,她笑了起来,声音尖厉,有些歇斯底里。她一边笑一边流眼泪,谢玖看她的表情,只觉得看不出到底是悲是喜。
狐晚看着水银:“你这又是何苦,自己非要跟自己为难。”他看一眼水银挺着的大肚子,“都做母亲的人了,怎么还这么不注意保养自己?你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考虑考虑。”
水银静下来,看狐晚一眼:“你倒是冷静……”
两个人之间又静默了下来,过了一会儿,狐晚伸手揽过水银的肩膀,让她靠到自己身上,水银揪着狐晚的衣服,伏在他身上,哭得伤心欲绝。
谢玖看着两个人,阳光照在狐晚的身上,镀上了一层薄薄的金色,淡淡的暖,他的脸上似还有一点儿笑容,谢玖终于松了口气。
那时她并没有想到,其实,比起水银激烈的恨意和发泄,狐晚这样毫无反应的反应,才是她最该担心的。
焰空回来了。
她战胜了鬼君澜尧,把他封印,胜利归来了。
整个天界大肆庆贺,一时之间,到处都是喜庆的红色。
狐晚为她挂心了这么久,真到了斗神焰空的庆功宴,他反而百般找借口推辞掉了。不知道怎么的流言传开,说是狐尘王和斗神交恶,彼此不合。
传言什么的狐晚一点儿都没有在意,反正她都说再也不要见他了,这点儿传言还算什么呢?
水银看狐晚大有继续在自己的别院继续赖下去不走的趋势,开始明里暗里的出言讽刺,试图“撵人”。狐晚一概装听不懂糊弄过去了。
三界太平无事,沄朝也是太平盛世。民间盛赞都蓝王陆泽宁是百年难得的贤王。事实上,从焰空那件事之后,陆泽宁全身心的扑到政务国事里去了,已经很久未曾光顾后宫,即使来了,也不过是在各个妃嫔的宫中坐坐,从不过夜。他越来越喜欢一个人独处了,对国事任劳任怨兢兢业业,简直有种赶着去投胎般的投入和尽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