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所熟悉的
刚录完节目出来，经纪人陈昭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俞夏楠，你故意的对不对？”
夏楠无辜地回道：“昭哥，不是你告诉我，要抓住一切可以为自己制造话题的机会吗？”
陈昭冷哼一声：“我看你不是在给自己制造上版面的机会，而是想把自己的演艺事业埋葬掉。”
夏楠也在这头无声冷笑。很遗憾，但他还真是说对了。
“昭哥，我和你的合同只剩几个月，之后我的演艺事业是死是活，我想你那么忙，应该也不会有时间来关心了吧。”
几秒的沉默之后，那头传来了“嘟嘟”的断线声。
助理在一旁露出担忧的神色，夏楠却无所谓地扬了下眉，弯腰准备进车里去。
一辆摩托车打着灯停靠了过来，她本能地看去一眼，只觉得那人有着眼熟的身形。头盔摘下，露出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
她转了身，往他那边走了几步。
“有点事找你。”他半坐在车子上，将车把上挂着的另一个头盔直接扔进她手里。
身后还有公司的车和助理在等着，她沉默了片刻，转头对助理说：“你们先走吧，我自己回去。”
助理虽然觉得不放心，但也深知她的脾气，于是点点头，坐上车离开了。
夏楠怀里抱着头盔，又往前走了几步，却没有立即上车。
“你就打算这样骑着摩托车带着我在大街上跑吗？”她问。
叶明峻看着她，说不出自己此刻是生气多一些还是无奈多一些。
“你既然都敢在电视上自毁形象，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没好气地哼。
夏楠听得出他话里的担忧之意，心情开始变得愉悦，笑着反问道：“你没想过，也许我是故意在炒作话题呢？”
“不错，这种事发生在你身上的确很有可能。”因为她出道初期，就是在一堆的负面新闻里被炒红的，“但那并不关我的事。”
她看着他一脸严肃的样子，有些想笑，“那你这样突然跑过来，是为什么？”
他在看到她难得一见的笑脸之后，心情也跟着变轻松了，“其实也没什么，就是闲着无聊，拉个人陪着吃饭带闲逛逛。”
他扬眉看她，“去不去，一句话。”
她理所当然地回道：“既然是白吃白喝，当然要去了！”
市南郊有条古老的五里河环城而过，桥上架着的南薰桥已经有几百年的历史。城市新建设之后，桥被维修翻新，保存了下来。每每到了夜晚，桥上亮起霓虹灯，远远看着是一道绚丽的风景。
他们没有到桥上去，而是选择了桥下沿河的青草地。
晚饭也没去饭店里吃，直接在夜市上包了一大堆小吃，又跑到路边买了两杯奶茶，然后一路来了河边。
夏楠爱吃烧烤，一整包都抱在怀里，没有外人在场，吃得毫无顾忌。
叶明峻低头淡然一笑，心想她这分明还是小时候的习惯，碰到喜欢的东西就霸在手里完全无道理可讲。二十多岁的人了，看到这种路边小吃居然还会两眼放光。
“你不吃吗？”她终于良心发现了。
他摇头一笑，“你吃吧，我不喜欢吃那些东西。”
他顿了一下，接着道：“不过看在我牺牲晚餐的分上，你能不能回答我几个问题？”
夏楠不服气地反驳：“是你说自己不喜欢吃，怎么能叫牺牲？”
不过念他态度还算友好，于是道：“那你先告诉我‘几个’问题，到底是几个？”
叶明峻好笑地想，她倒还挺精明。
“按照你的惯例，又只能是三个吗？”
她点头。
“我们也算熟人，你怎么总拿对付记者的那一套来对付我？”
她半点不惭愧地回道：“你到底问不问？”
当然是要问的。
“为什么在节目上说那些话？”
夏楠看了他一眼，“就随便说了。”
“既然说了，为什么不澄清一下整件事的真相？”
“逝者已矣，生者痛苦，我一个观望者又何必为了那一点名誉而去揭别人的疮疤？”
他叹了口气，久久未再说出话来。
她却看着他，露出微笑，“还有一个问题的机会，你打算放弃吗？”
“夏楠，你今天说的那一番话，是在表明你的感情态度吗？”
夏楠反问道：“和你有什么关系？”
他微微一笑，“也是，的确没什么关系。”
她无声一笑，假装鄙夷地看了他一眼道：“叶明峻，我真是看错了你，还以为你性格爽快，没想到却是这么婆婆妈妈。”
他无所谓地笑，“我们两个只能算是有点熟，你不了解我的性格有什么奇怪？”
“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
在家看到她在电视上说的那一番话，他莫名觉得似乎松了一口气，于是没想太多就跑了出来。可是一路上想了很多，到此刻已经冷静下来了。
他看了看她手里的东西，催促道：“赶紧吃，东西都凉了。”
分明又是故意将话题岔开。
夏楠真是恨不得能在他身上戳几个洞来泄恨，瞪着他咬牙：“叶明峻，我看你就是属鸵鸟的！”
气不过，把怀里的一包东西一股脑砸给了他，大步朝河岸走去。
叶明峻跟着站了起来，看着她的背影，嘴角的笑容在黑暗里渐渐隐去。
少年时或许也动心过，但那时年少，三五年分别之后，曾经的那一丝青涩的情感也就慢慢淡化了。重遇之后，一开始他只是把她当作妹妹看待，怎知她会突然就那样将一份关注的情绪展露在他面前。
因为曾经有过别样的心思，所以很容易就会让自以为的一份坦荡变了暧昧的情绪。
可是摆在眼前的现实是，她的身份离他的平凡人生太遥远了，他不希望自己只能站在一个暗淡的角落里，装作陌路人一样去远远看着她。
夏楠原本已经快走到路边了，不知为何突然又掉头走了回来。
她往他面前一站，把手一摊，“给我十块钱。”
他一时诧异，没反应过来。
“我没带钱包，是你半路把我带出来的，所以你要负责给路费让我回去。”
日常生活都是助理负责，她身上只带着卡，没有零钱。而且本来就是他找她，所以她觉得自己完全有理由表现得理直气壮。
叶明峻乖乖掏出皮夹，“你自己拿吧。”
她皱着眉瞥了他一眼，抽了一张十元钞，转身走掉了。
他叹了口气，摇头一笑，跟着往路边走去。
正上着班，叶明峻的手机突然响了，随手拿起来一看，竟然是罗老师，于是迅速接了起来。
罗素芬在那头语气紧张地说道：“明峻，你能不能抽空来一趟医院，夏楠被车撞了……”
叶明峻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冷静地问：“在哪家医院？”
夏楠的右脚被撞成了脱臼，打了石膏之后已经在医院里躺了两天了。伤处虽然疼，但因为进了医院这地方都是患者身份，在医生眼里她也不再是什么众人追捧的明星，这让她感觉这几天都过得十分自在。
跟母亲只说是走路的时候没留意看车，不小心被路人蹭了一下。事实上，她知道是有人在教训她，因为在被撞之前，她又收到了恐吓信。
不过为了不让母亲担心，她并没有将这件事说出来。
公司那边，她只是打电话说自己生病了，倒是没想到陈昭会难得一见的好说话，什么都没有追问就挂了电话，也许他是还在气头上，所以不愿意跟她多说废话。
百无聊赖地看着电视，眼角的余光扫到有人推了门进来，她只当是母亲打热水回来，也没有留意去看。
直到对方走到床前站定，她才意识到是别人。
她抬头，就看到叶明峻正将手里的水果篮放到床头柜上。
他怎么会来呢？
没来得及等她询问，母亲也随后推了门进来，见到床边站着的人之后，笑了笑招呼道：“来了啊。”
也是，除了母亲，也不会再有别人将他给招来了。
“哪有人大中午探望病人的？”见面如果不损几句，简直不合常规。
罗素芬理所当然嗔责一句：“你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夏楠哼了一声，如果不是行动不便，她一定立刻翻个身朝里面睡去。
叶明峻在一旁的空病床上坐了下来，笑着调侃道：“你都这岁数了，走个路也不知道看红绿灯的吗？”
夏楠白了他一眼。
罗素芬则是对叶明峻使了个眼色，“我有点事想问问你，你来一下。”
夏楠懒得理会他们要开什么小会议，按着电视遥控器开始翻台。
叶明峻点点头，跟着走出病房去。
走廊里，罗素芬找了个人少的地方站定。
“明峻，夏楠这次被车撞，不是意外事故，是有人故意的。”
叶明峻颇感诧异，问她：“您是怎么知道的？”
“我在夏楠的包里看到了恐吓信。”
又是恐吓信？
只是这次就让人觉得奇怪了，因为之前的恐吓信事件，林芳已经承认是她所为。而此时林芳已经坐牢，那又会是什么人？
看来俞夏楠这个艺人当得还真是树敌颇多。
“夏楠没有跟您说起这件事吗？”
罗素芬摇了摇头，“她怕我担心，当然不会说。明峻，你说夏楠是不是不小心惹到什么人了，怎么总发生这种事呢？我是越想越害怕。”
叶明峻也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夏楠的性格阴晴不定，脾气上来了谁的面子都不给，而且对于自己的私事向来都采取闭口不配合的态度，他即使想了解一时也很难入手。
“您是打算替她报案吗？”
罗素芬有些犹豫，“我暂时还没想好。一来擅自替楠楠拿主意，她可能会不高兴。再说事情背后站着什么样的人都不知道，万一报警之后把事情闹大，对楠楠更不利怎么办？”
叶明峻能够理解她的担心。站在公事的立场，他当然会鼓励她们报案，但是站在私人的立场，他不得不去顾及考虑夏楠自身的安全。
“这样吧，您可以去探探夏楠的口风，我这边会先在私底下来调查这件事。”
罗素芬叹了口气，“我现在什么都不求，只求楠楠能早点离开是非圈，随便做什么都好。”
其实在私心里，叶明峻也这样认为。那些能够做明星的人，通常不是背景坚实就是拥有八面玲珑长袖善舞的本事。这两样夏楠统统都不具备，所以注定她不适合娱乐圈那个太过复杂的地方。
眼下首要的，就是她能从那个是非圈里走出来。
没做犹豫，他取出手机打电话给手下的同事。
夏楠住院这段时间，一直都有媒体蹲守在医院外面。为了躲开那些娱记，和医生商量了之后决定晚上出院，走医院的偏门。
夏楠的脚上还没有完全好，走路都需要人搀着，罗素芬找了叶明峻来帮忙。
下医院台阶的时候，夏楠看了眼不远处停着的那辆轿车，有些意外，“你什么时候暴发了，买这么好的车？”
叶明峻扶着她下台阶，回道：“借我哥的，慢点走……”
罗素芬忙着打开后车门，将大包小包东西统统放进去。
叶明峻安顿夏楠在副驾驶坐下，走到另一边来开车。
夏楠隔着挡风玻璃看着眼前的人，心里滑过一丝暖意。
她知道他工作很忙，但这段时间一直都跑前跑后地帮忙。母亲身体不好，几乎所有的事都是他在照应着。
以这段时间的相处来看，并非是他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或许只是少了一个揭破真相的适当时机而已。
一道暗影挡住了视线，她回过神来，就见他正横过身子帮她系安全带。
她本能地冒出一句：“你干吗……”
他已经动作利落地替她系好了安全带，无辜回道：“我叫了你好几声，还以为是你自己懒得动手。”
她至于懒到这个分上吗？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
他扬眉一笑，收回目光专心开车。
夏楠家的房子在四楼，没有电梯。
叶明峻先下了车，走到副驾驶门旁边。夏楠以为他是要来扶她，不料他却转身蹲了下去。
他见她迟迟不动，催促道：“哎，发什么愣呢？”
夏楠看着他的背影，很稳实的感觉，也很熟悉。很小时候跑到附近的菜地里玩，摔了一身泥巴，那一次就是他背着她回来的。
她下了车，爬到他的背上去。
他一路背着她走上台阶，笑着调侃：“看你挺瘦，想不到背起来还挺沉的。”
夏楠瞪了他一眼，想到他根本看不见，自己纯粹完全是浪费情绪，白白郁闷而已。
“怎么一句话都不说？突然变这么温顺还真让人不习惯。”
她在背后冷哼哼：“我怎么知道三句不合你会不会把我给扔下来？”
他无声一笑，一本正经地回道：“像你脾气这么坏，的确有这个可能。”
上了楼，罗素芬在前面开了门，叶明峻背着人走进客厅。
夏楠在背后理直气壮地指使人：“把我送到房间去。”
罗素芬在身后摇头笑，因为已经知道女儿的心思，所以此刻完全是抱着欣慰的态度来看待两个孩子的相处。
叶明峻很合作地把人送到了房间，安顿她在床边坐下。
然后随意环视一眼房间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床和家具都是老式的，素净整洁。以她今日的身份，还依旧陪着母亲住在这里已经足够让他感到意外，想不到还会念旧成这样。
靠窗的墙边是玻璃书橱，他留意到里面摆放的一样东西，下意识就走了过去。
是一只做工简易的风筝，用写满字的作业本糊成的，一看就是属于他们那个年代才会出现的东西。
怎么看怎么眼熟。
他干脆凑到近前去看，身后传来她别有深意的声音：“你有没有觉得风筝纸上那些字写得特别丑？”
是丑得够呛，他扪着良心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你能正视自己的缺点，挺不容易啊。”
他写的？虽然看起来像是小学生写的字，但他小学时候的字也不至于丑成这样吧。
“难道这个风筝是我做的？”被她一提醒，再看风筝倒的确有点像是他的手艺。
她似笑非笑地点头。
“什么时候做的？”
“你高中毕业。”
居然不是小学时代？！也对，小学的时候，他还不认识她。
“怎么在你这里？”
她顿了一下，眨了眨眼睛回道：“你送我的。”
是吗？他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那么多年了，你怎么还留着呢？”他真的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却听她在那里幸灾乐祸地回道：“也没什么，我见它没坏，就顺便留着见证一下你小时候字写得有多丑呗。”
他转身看她，笑意温和地道：“夏楠，我突然想起来，你这风筝好像不是我送的吧？”
仔细一想，印象里是有一次，他在她家撕了作业本临时糊成的一个风筝，拿到草地上放的时候却被挂到树杈上去了。想不到她还挺能耐，居然能把它弄下来。
夏楠被拆穿了谎言，面子有些挂不住，于是道：“字写那么难看，看着都嫌碍眼。既然你来了，赶紧把它拿走！”
“送你好了。”
她哼了一声：“稀罕。”
叶明峻不以为意地笑笑，转了正经话题：“医生说星期六的时候回去复查，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去。”
她看了他一眼，终只是简单地回了句：“谢谢。”
星期五下班，叶明峻绕着钥匙圈到停车场取车，却被旁边突然冒出来的一个人拦住了去路。
他愣了一下，没事人一样地笑，“干吗，又要我带你回家啊？”
汪伟琪扬眉笑道：“怎么，你不乐意吗？”
“我呢，其实是怕你男朋友看了不乐意。”
汪伟琪的脸色暗了一暗，“什么啊，我哪来的男朋友？”
叶明峻慢条斯理地回道：“现在没有，但局里暗恋你的人多着呢，保不准哪个就会是你未来的老公。”
“叶大队长，你想象力倒是挺丰富的。”她冷哼。
“我以前少根筋，现在总算觉悟过来了。看在咱俩从小就熟的分上，我这个大哥怎么都应该为你着想是不是？”
汪伟琪狐疑地打量了他一眼，“你也说我们从小就熟，怎么今天就突然知道要替我着想了？”
他笑嘻嘻地回道：“就突然觉悟了嘛。”顿了下接着道：“听哥一句话，别省那一两块的公交车钱了，要是害你错过了真正的姻缘那我可就罪过了。”
一边推着她往大门外走，却听到她突然喊道：“等一下！”
他表情闪过一抹头疼之色，面子上还是笑嘻嘻地回道：“又怎么了大小姐？”
她转过身来，：“明天一起吃个饭吧，有什么话都当面说个清楚。”
“不用了吧……”他干笑一声，见她脸色难看，只好妥协道：“好，明天中午怎么样？”
他站在原地，看着汪伟琪渐渐走远的背影，脸上的笑容收了起来。
那时候因为心里没有人，所以即使小妹曾提醒过他，他也完全没有当一回事。如今看来，的确是他太大意随性了，才会招来这种别人难过自己也尴尬的麻烦。
实在很头疼啊。
夏楠半躺在床上，盯着暗下来的手机屏幕发呆。
一点半了，既没有电话也没有短信。如果临时有事，至少也该通知她一声才对。
罗素芬推了门进来，见女儿面露怅色，低声道：“要不要给明峻打个电话问一下？”
夏楠翻了个身坐起来，决定道：“不等他了，我自己去。”
“要不然妈陪你去吧。”
她摇了摇头，：“不用了，也许叶明峻是有事耽搁了，等一下应该就会打电话给我。”
拾起一旁的墨镜戴上，站起来往门外走。她的脚平时没什么感觉，可是走起路来还是会隐隐作疼，应该是还没好利索。
眼见在家躺着快半个月了，公司那边询问了几次，催着她回去工作。她其实也很想立刻恢复工作，借机弄清楚之前的恐吓信事件，是不是如她猜测的那样。
刚坐上出租车，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果然是叶明峻打来的。
他在那头道歉：“抱歉，有点事情暂时走不开，你能不能等我一下？”
其实他打来电话，她心里的那一点不满就已经消散得差不多了，顺带着随口问了句：“在忙什么，工作吗？”
她是随便问问，他也完全可以随便应付一句，可是电话那头，他却突然沉默了，半晌才低声回道：“不是。”
女人的直觉让她立刻就感知了某些事，于是她故作玩笑地问：“大星期天的，天气又好，你该不会是刚好在相亲吧？”
“当然不是！”回答得太迅速，反而显得刻意。
她心里一沉，应了句：“哦，那你忙吧，我让我妈陪我去就行了。”
说完也不等他回话，直接将电话给挂断了。
车子一路平速往前行驶着，开过红星路的时候，隔着玻璃窗，就是那么的巧，她看到他骑着摩托车擦身而过。
后座上坐着一个人，是个年轻的女孩子，姿态亲昵地抓着他的衣服。
果然如此。
嘴角止不住地溢出一丝冷笑。真该庆幸，一直至今都没有将最后那一层点破，否则她只会沦落得丝毫自尊都不剩。
所有的暧昧，都仅是她自己一个人想象出来的，其实与他无关。重逢之后他贴身跟在她身边，也许只是出自职责所在而已。
他唯一做错的，是不该为了顾及她的自尊，就给了她误会和想象的空间。
因为汪伟琪谈到最后居然哭了，他从来没应对过女孩子流眼泪的局面，一时也慌了神。不放心她自己离开，只好又骑着车把她送了回去。
从汪伟琪家出来后，他立刻给夏楠打电话，可是她的手机却关机了。他赶忙改打她家里的座机，那头传来应答声：“明峻吗？”
他在这头匆匆应着：“老师，夏楠还在家吗？”
罗素芬诧异地回道：“咦，你没跟她在一起啊，她早就出门了。说要自己跟你联系，所以我就没跟着去……”
挂断电话，他头疼地按了下眉心，坐上车，迅速朝着医院的方向驶去。
一路跑着进到医院的骨科，找了一圈也没有看到人。
他从二楼下来，转身之际却突然就看到了那道熟悉的身影，正一瘸一拐地从一间门诊室里走出来。
她还没走几步，就见身后有护士追了出来，：“小姐，你的药忘了拿。”
他走近一些，听到护士在说：“伤口这几天不能沾到水，要注意一下。”
伤口？
怎么会有伤口？他明明记得她的外伤早就好了。
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担心地问：“是不是伤口复发了？”
夏楠没料到他会突然出现，看清他的脸之后，将目光移开，态度平淡地回道：“没有。”
接过护士手里的药包，踮着脚小心而缓慢地往外面走去。
他追步跟上，伸手要来搀她，被她利落地挣开了。
“我因为有点私事耽误，所以才会来晚了……”直觉要跟她道歉，说的却是没什么意义的废话。
她继续往前走着，声音冷淡地回道：“我知道，终身大事当然要重视对待，所以你忙你的。”
他下意识皱眉，明白她正在气头上，也自认的确理亏。答应她在先，却又失约了。
“我送你回去。”
她头也不抬，绕开他继续走。
护士从他们身边经过，对叶明峻随口嘱咐一句：“她的脚伤还没好，现在又磕伤了膝盖，回去一定要按时擦药膏，避免伤口感染。”
他一头雾水，连忙拉住护士询问：“怎么会磕伤呢？”
护士据实回答：“说是上台阶的时候摔倒了，路过的人把她送进来的。”
他匆匆跟护士道了谢，大步朝着已经走远的人跑了过去，追上之后再次拉住了她的手。
夏楠又想甩开，结果这一次他握得很紧，完全不再给她置噱的余地，神清严肃地说：“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你腿上有伤，让我送你回去。回头你希望我怎么道歉，我都会做到。”
他往她跟前一蹲，“上来。”
夏楠的性格素来倔得厉害，神色冷然地与他对看一眼，继续走自己的路。
叶明峻的脾气终于上来了，一个迈步挡在她跟前，扬声道：“俞夏楠，你任性也要分时候！腿上的伤不想好了是不是？”
她嗤了一声：“那也不关你的事。”
“我做错了我道歉，你为什么一点小事也要这样计较？”
夏楠顿时只觉得一阵委屈涌上胸口，久久才平复下去。她不想再跟他多说一句话，怕自己会不争气地掉下眼泪来。
继续往前走，却看到他直接往下一蹲，将她往背上一拉，背起来就走。
他没有再跟她废话，以他的力气对付一个小丫头片子太容易了，何况还是一个伤员。
她挣扎了几下，听到他在前面语气认真地警告：“你再动我就抱着你出去，这里人来人往，你不怕被人认出来丢脸，就尽管闹别扭吧。”
她的脾气坏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素来拿她当妹妹看，也都是随着她去。可是包容却不代表纵容，尤其是在她胡闹的时候。
兴许是被他冷脸的样子震慑到了，背后的人没有再挣扎，一声不吭地任着他背到车前。
他的电话响了，接起来，平复了语气回道：“我接到她了，现在就送她回去。”
夏楠沉着脸，先他一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他看着她气呼呼的样子，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到家，夏楠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啪”地甩上了门。
罗素芬一脸不解地看了看随后进来的叶明峻，压低声音问：“楠楠怎么了？”
叶明峻歉然地回道：“都怪我，没能准时送她过去，害得她在医院门口摔倒了，还磕伤了膝盖。”
罗素芬见他满脸愧色，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叹了口气道：“明峻，楠楠的心思沉，自尊心又强，有什么话都是习惯放在心里。你呢，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如果只是把她当妹妹看，就尽快找机会跟她说个明白吧。”
“罗老师……”
罗素芬对他和善地笑了笑，转身进厨房去了。
叶明峻独自站在客厅里，手上还提着装满药的袋子。
为什么在他眼中很严重的一个现实问题，在她们的眼里似乎一点也不重要呢？是否真的只是他太计较了太自以为是了？
他走到她的房门前，举手敲门，“夏楠，开一下门。”
里面没有回应，他试了一下门锁，是开着的，于是打了声招呼，推开了门。
夏楠背身坐在窗户边，没回头也没出声。
他将手里的东西放下，走到她旁边。
“夏楠……”
她抢先一步，阻止了他的话：“你不必多说，也不必为难，我想我已经懂了什么是适合你的，什么才是适合我的。将来结婚的时候，请柬就不必寄给我了，跟你不算熟，所以我是不会送红包的。”
他摇头低叹一声，缓声道：“我以为我们之间的问题，与其他人无关。”
“我和你之间什么问题都没有。”她转过身，很客套地微笑，“谢谢你送我回来，我要休息了，不送。”
他对着她的冷脸，突然扬眉一笑说：“俞夏楠，我怎么觉得横看竖看，你都有吃醋的嫌疑？”
夏楠冷冷一笑，“叶警官，你未免太高看自己的魅力了。我认识的人里面，出色的一抓一把，你觉得你能排在多少位上？”
她只是觉得自己难堪，所以下意识就选择用刻薄的话来换取自己所剩无几的那一点尊严。
叶明峻嘴角的笑容隐去了。
这个问题恰巧正是他心里最介意的事，她够狠，一语中的。
“说得也是，我这个人随便惯了，爱胡乱开玩笑，你别往心里去。”他露出一个疏远的笑，转身离开了。
夏楠一直没有回头，将脸埋进胳膊里，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忍了又忍，才没有让眼泪掉下来。
过了很久，母亲走了进来，将她搂在怀里，叹气道：“你这孩子脾气就是坏，多大的事呢，非要闹成这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表现得那么刻薄小气，他匆匆忙忙赶来，赔礼道歉又赔小心，原本她该觉得高兴才对，因为至少在他心目中她并非一点也不重要。
可是，如果仅只是对待亲人的那种感情，她早一日让自己面对现实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散就散了吧，原本也就没有真正开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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