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不到六点,他们又都到S大来集中,然后才听说方白荷的妈妈一听到噩耗就病倒了,到这儿之后,就一直躺在校医院的床上输液。
他们一走进去,方白荷妈妈就慈爱地招呼着他们,她拉着几个小姑娘的手说:“都又长高一点了,但瘦了点了。”
她在刻意忍着悲伤,一低头,眼睛里却又蓄满了泪水。而她们为了不让她太难过,也是刻意压抑着难过。
方白荷妈妈的泪水已经忍不住涌出来。
“阿姨。”她们声音哽咽,泪水滴答滴答地滴在被子上。
两个男生垂着头站在一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们。
哭了一会儿,方白荷妈妈说:“姑娘,都不哭了。我也哭够了,泪水都快流干了。唉,活着的人日子还得继续过下去,孩子们,都坚强一点。”她反倒来安慰他们。
他们陪了她一会儿,方白荷宿舍的女生来照顾她了。他们准备去看方白荷的爸爸,也了解下处理的情况。
在S大内部酒店的房间里,挤满了前来看望的学生。
各高校中来自青原一中认识不认识方白荷的都来了,来自青原市的S大学生也都来了。走了一批又来一批,把房间挤满了,挤不下的站在走廊里。
房间里烟雾缭绕,男生们陪着方白荷的爸爸吞云吐雾,听他反反复复地说着关于方白荷的事情。
“她很善良,她很乖。她很爱干净,她的衣服都全部洗得干干净净,她才走的……”才四十多的男人好像一下子就老了,鬓发竟有些白了。
他那么宠爱的女儿,一下子就没了,他又不能像女人一样放开了哭,不能当着大家的面流泪,他在强撑着一个顶梁柱该有的坚强,撑得很辛苦,看着旁边的人都很心疼。
男生们相对嘴拙,也深知任何语言都无法安慰一个痛失爱女的男人,于是只能不停地递烟,陪他一根接一根抽烟,听他诉说。
女生们则断断续续到地柔声安慰几句。也显得不痛不痒。因为没有人能体会这个父亲悲伤的父亲心里的痛,任何安慰的语言在此时也显得如此苍白。
不过有这么多人来,对他来说也算是一种安慰,没有显得太凄凉。他不停地道谢,不停地诉说。
那些细细碎碎的关于方白荷的记忆,像是铭刻在他的心里,他一件件一桩桩娓娓道来,让听者也觉得历历在目。包含着的全是一个父亲对女儿的爱。
听得他们心痛,也听得他们心酸。但除了倾听和陪伴,他们又什么也做不了。
之后的几天,来看方白荷爸妈的人都络绎不绝。孟非烟更是经常陪伴在她妈妈的身边,照顾她,听她说话。好在,三天后,她的身体开始好转。
这几天,宿舍楼下、校园里来了一批又一批的媒体记者,不过学校早就下过通知,让学生们不要接受记者采访,一切都警察的调查结论出来再说。所以,媒体上说什么都有。
五天之后,调查结果出来了。
警察的结论是:没有证据证明艾千岛有罪,无法立案。
舆论哗然。但却毫无办法。法律就是法律。法律讲的是证据、讲的是疑罪从无。
结论出来之后的这天,陈造带着其他几人找到了办这个案子的警察,他们真的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这让九泉之下的灵魂如何能安息?”他们和警察理论。
“她留下遗书,但又没写明经过。谁也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发生的。而另一个当事人他可以捡利于自己的说,撇清罪责。现在是死无对证。没有证据证明他是有罪的。没有证据是没办法定案的。你们是大学生,就算不是学法律的,但对法律应该是有所了解的。我也很无奈。没办法。我们做警察的也很难,理解理解我们好吗?”一个老警察耐心地对他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话已至此,他们也不好再纠缠下去,一个个垂头丧气地回了S大。
陈造却径直往教师家属院走去,他们不知道他要干嘛,但看他气冲冲的样子,只好紧跟着他。
走到一栋楼下的时候他顺手从花坛上拿起一块砖。
“你要干嘛?”江若尖声问他。
“你别冲动!”林若水劝说。
陈造满脸愤怒,他大声吼道,“那个畜生,法律竟然拿他没办法。弄死他我也要偿命,弄残他顶多是坐牢吧!”
“你冷静点。我们已经失去了小荷,别的人不要再出事了!”孟非烟也过来劝。
陈造看着孟非烟眼里噙着的泪水,把砖头扔了,颓然地蹲在地上。
这三年多来,陈造从没见过孟非烟流过一滴泪,他还以为这个女生就是个女汉子,根本就不会哭。
“好吧。我不冲动。但是,我实在是很难受,想打人发泄一下。这个挨千刀的把一个好好的人弄没了,难道碰他一下都碰不得了?你们在这儿等我。我一下就下来了。”陈造口气软下来。
“不行。不管你做什么,我们都要跟你一起。”江若紧跟着陈造走进楼里。
“是啊是啊。”李璟也追上来。
敲了好大一会儿门,没有人来开,也没人应声。
隔壁的一个老太太打开门看了看,对他们说:“你们别敲了,这套房子自从出了那件事之后,就没有人回来住了,我听说是搬走了。”
“搬走了?怎么这么快呢?”陈造不相信似的,还是坚持敲门,一下比一下敲得重,后来竟然是用拳头擂,擂得很重。
好几个指节上破了皮,渗出了血,可他还是没停止。
江若看不下去了,来拉他。
“陈造。陈造。”江若声音哽咽。
“我知道你很难过,我们也很难过。可是有什么办法?我们无能为力!别这样,好吗?”
陈造停止了他的自残行为。他趴在门上,像是在无声啜泣。
江若再叫他,“陈造……”
她说不下去了。陈造转过身来,满脸泪水。这是江若第二次看到他哭。
他一把把江若揽过来抱在怀里。
他们几个抱在一起放声痛哭,惊动了整层楼的住户,连楼上楼下的都来了。大家猜出了个大概,表示理解,却不知道该怎么劝这几个伤心欲绝的孩子,只是安静地站在一边。
他们哭够了,慢慢平静下来。
刚才那个隔壁的老太太走过来,她慈祥地看着他们说:“孩子们,人生无常,节哀顺变吧!逝者有你们这样的朋友,也是一种幸福,在九泉之下也会觉得安慰的。让逝者安息吧!活着的要好好活!你们都是好孩子,你们这样我们大家看着也很心疼的。别太难过了,啊?”
几个大孩子听话地点点头。
旁边的人也开始七嘴八舌地小声劝慰。
“时间是治疗伤痛的最好的药。回去吧,孩子们。好好的。”一个教授模样的男人拍了拍陈造的肩膀,慈爱地说。
方白荷的爸妈没有找学校要什么赔偿,他们带着骨灰黯然回了青原市。
半个月后,学校开除了艾千岛。这件事算是尘埃落定。
樱花盛开的三月,最奢华的一瓣樱花以奢侈而隆重的方式从悲情的枝头坠落。
在S大,在青原市,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了方白荷。
她放弃了这个她又爱又恨的世界,永远地离开了,把伤痛永远留给了最爱她的家人。
时间真的是治疗伤痛的最好的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