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王宫的正南方,是一片开阔的方形空地,周围有宫墙环绕,青砖碧瓦,灰石地面。每到了重要的节庆之时,这里可以容纳上千人臣。今天,是个寻常的日子,所以空荡荡的一个人都没有。
冷冷清清的氛围,直到从宫殿那边,缓缓走出一个小黑点儿,才被打破。正是芈月,独自背着行李,缓缓地往楚宫大门走。
以后,她该何去何从呢?曾经听说宫外的世界花花绿绿,却是充满陷阱和欺骗,从小长在楚宫里的芈月,不禁为将来担忧起来。然而她一转念,眼前出现国后和文悦公主不可一世的表情,便叹了口气——宫墙内的生活又能好到哪里去呢?也许离开反而是一种解脱。
芈月转回身面对大殿,大声喊道:“我芈月发誓,从今往后,就算天崩地裂,日月逆转,要再也不踏入这楚王宫半步!”
因为这里,已经没什么让自己怀念,让自己留恋的了。她摸了摸行李里一个硬硬的瓷罐,哪里存放着娘的骨灰。
“娘,我带你离开这里,你以前不是说,希望从来不曾入宫,从来不曾见到父王么。今天,你终于可以如愿离开了。”芈月将手放在骨灰盒上,淡淡地说。
她又流下泪,急忙擦去。突然,她想起了什么,从怀中掏出义渠国送的那枚玉佩。她并未将它归还给楚王,也根本不打算将它留在宫中,她觉得这楚宫里,没人配得上这绝美的物件。芈月举起手,片刻不曾犹豫,就用力朝大殿的方向丢了出去。
这世上罕见之物,就如此在空中划过一个墨绿色的弧线,狠狠撞到石地上,粉身碎骨,飞溅成无数小碎片。
芈月觉得心里的重担似乎放下了一些,于是继续自己的路。
“芈月!等等我!”身后,突然传来青儿的声音。
青儿,还活着。经历了那顿毒打之后,她伤势虽然很重,但是侥幸还有一口气。被抬回到家中,整整躺了一个月,才可以下床行走。她刚刚听说今天是芈月离宫的日子,就匆匆入宫,追了过来。
两个少女紧紧抱在一起。
“青儿,你的伤都好了吗?”芈月细细打量青儿的身子。
“好的差不多了,不用担心。芈月,我考虑了一下,你以后出了宫,不如到我家去,跟我住在一起。你没了娘,也没有其他的亲人了,孤身一人,如何在这乱世里生存呢?以后你就住到我家,把我爹娘当做你的爹娘。把我当做你的姐妹。再也不要孤单一人了。”
芈月愣了一下,转而感动不已。
“青儿,这,是真的么?我真的可以住到你家里?”芈月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她刚刚还以为自己无家可归,现在,似乎又有了归宿。
“芈月,”青儿牵起了芈月的手,“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发誓要一辈子甘苦与共吗?所以,有苦有难我们一起承受,那苦难就减少一半。”
“青儿!”芈月掉下眼泪。
两个少女,牵着手,一起往宫门口走去。青儿看着芈月一脸忧愁的样子,说道:“芈月,我给你唱歌吧。我们老家的小曲儿。”
“嗯,还没听过青儿你唱歌呢。”
“柳芽芽冒尖尖,谁家的闺女哟……”青儿清脆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宫墙里,她一边唱,一边轻轻摇起芈月的手臂。她有意让芈月分散注意力,让她心情好一些。
芈月牵起青儿的手,淡淡笑了。娘过世一个月来,这是她第一次露出了笑容。
然而此时,深居楚宫的国后,心里却惴惴不安地后悔起来。她觉得毕竟是自己逼死了芈月娘,若芈月以后把这件事传出去,传到楚王或自己敌人的耳中,恐怕迟早会对自己不利。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想到这儿,她咬咬牙,叫来两个下人,在他们的耳边低语了许久。
……
傍晚,青儿和芈月站在青儿家的厅堂中。厅堂里很安静,青儿默不作声,看着青儿爹的背影。他背着手,许久也没说话。
芈月低垂着头,终于鼓起勇气说道:“老爷,您不用为难了。我马上就走。”
说着,她攥紧行李,转过身去。
青儿一把抓住芈月,对父亲说道:“爹,芈月她孤身一人,如何在外面生活,您怎么能狠心赶她走呢?”
“青儿,不是爹狠心,芈月娘是国后憎恨的人,如果让她知道我们收留了芈月,只怕她会连我们都不放过。”青儿爹终于说出了心里话。
“爹,不会的。国后既然没下令处斩芈月,就是决定放过她了,不会再计较下去。再说了,芈月和女儿年龄相当,也是不谙世事的少女,难道您就只知道心疼女儿,就不心疼芈月了吗?”
“青儿,我们家现在正在跟另外一家布商竞争后宫丝绸的生意,这个时候,国后的意见很重要,我们万万不能为了这件事,错过这个翻身的机会啊!”青儿爹看看芈月,希望她能自行离开。
“生意,生意,难道就这么重要吗?难道比芈月的生死还重要吗?”青儿觉得爹太贪财了,太狠心了。
青儿爹有些不耐烦了,他脸色一沉,似乎要发火。
青儿娘看到这一幕,急忙上前劝道:“青儿,你爹他从一个小学徒一路打拼,到今天的地位,真的付出太多,所以他才会这么重视家里的产业。你不要怨他。这样吧,如今天色不早,要不今晚你们就先留在府里,老爷,您说这样可以吗?”
青儿爹默默点头:“不过,就今天一晚。”
青儿刚要再说什么,青儿娘跟她使了个眼色,拉着青儿和芈月就出了房门。
“青儿,你别急。等你爹他冷静下来,我劝劝他,让芈月留下。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就先不要跟他再说什么,否则他一怒之下把芈月赶出去,就真的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青儿默默点头,芈月刚要说什么,就被青儿娘拉起了手:“孩子,我知道你是青儿最好的姐妹,也听青儿说过你娘的事。
老爷他因为上次青儿被国后体罚的事还耿耿于怀,所以一时间不能接受你住过来。但是你放心,等老爷想开了,他一定会接受你。你这孩子,年纪轻轻的,涉世不深,我们是不会让你孤身一人到外面去的。”青儿娘说着,轻轻抚摸着芈月的头。
“夫人,您真好!谢谢您!”芈月感动的跪下来,却被青儿和青儿娘扶起。
“别跪,傻孩子。你是青儿的姐妹,以后也就是老爷和我的女儿,我们照顾你,也是理所应当。”青儿娘微笑着,慈眉善目。
芈月仿佛看到眼前的是她的娘——她们一样,有一颗善良无比的心。
“芈月,你放心,以后住在我家,我们不会让你再吃苦的。”青儿拉着芈月的手。
芈月感动的不知该说什么。青儿娘见天色不早了,便让青儿带着芈月回房休息。
半夜,睡得正熟的芈月和青儿,被一阵打斗的声音吵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