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安找到李覆,就是为了让他替自己进言。应该说,一名来自边军之外的将官,他的话是应该有说服力的。而且李覆属于专门和土匪周旋的备操部队,他作为这样背景的指挥官,对土匪应该是有相当深刻的了解,所以饶安料定,第二天李覆去拜见袁应文的时候,袁应文会就这件事征询他的意见。所以料定了有这一招的饶安提前先向李覆许诺了一件事,那就是你帮我,你就不用上战场。
这个交易很划算,因为对于李覆来说,这就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至于那些土匪死不死,他才不管。而且对于李覆来说,他对那些土匪也有些难以说出的痛感。那就是他想起来这些土匪就恨的慌,你说当时要不是贪图什么功劳,怎么会给上面打报告说这些土匪是自己消灭的。这下好了,虽然弄了个从五品的官衔,但是被发配到边军来了。这个结果着实不是他希望得到的。
万恶的朝廷正愁没人愿意去辽东效力,守辽东就是判死刑,闯辽东就是闯刑场。是当时大多数人的统一想法。李覆对这个想法反正是相当支持的,但是他在接到调往辽东效力的命令的时候并没有反驳。顺从的收拾包袱就去了山海关。这并不是因为他的爱国主义精神的萌发,和高风亮节也扯不上任何的关系。只是因为,他不是文官,而是一员武将。
这就有点无厘头了,文官和武将有什么区别吗,答案是有区别的,这区别不仅仅体现在当时的社会地位,文官要比武将高那么一丢丢,更重要的是,文死谏,武死战,文官的义务就是玩命了说,说的皇上不愿意了,丢官也好杖责也罢,反正是能保住一条命,你要说你体质不好,几棍子下去你就把命给丢了,那也只能是算你倒霉。而武将就不同了,他们的职责所系,就四个字,保家卫国。如果武将临阵脱逃,基本就是杀无赦,如果武将被任命某个职位而畏缩不敢去的话,那么他的后半辈子将会在监狱中度过,鉴于这个理由。李覆虽然害怕,但是还是硬着头皮来到了山海关大营报到。当他得到了饶安的承诺的时候,他才真正的送了一口气,倒头大睡。
第二天一大早,吃过早饭以后,他换上了五品官员的豹补服(飞禽走兽嘛),准备好了手本,到大营去自己的新上司袁应文。递过手本之后,他静静的退下。等待着上司的垂问。
袁大人仔细的看着他手本上的履历,然后很和蔼的说,:“不必太过拘礼,李大人,你是备操军军官出身,在我这山海关外围驻扎许久,却是无缘得见。现在看来,两山不相见,两人却总能相逢。你还是来我山海关大营了。”
李覆心说,鬼才愿意来你这大营,我宁愿在外面干七品官,也不愿意来你这干五品官。但是这个话也说不出口,他只得逢迎说,:“属下一向倾慕大人带兵之严。山海关边军战绩之烈,威震寰宇,大人是我大明朝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正是晚辈效仿之楷模,日后在大人麾下听令,必然能使属下大有裨益长进。”
应该说,袁应文是个相当严谨的人,但是在严谨的人也喜欢别人戴高帽唱赞歌,因为毕竟都是顺的好吃横的难咽。全部如此,无可厚非。听到李覆这么说,他的心里也是十分的开心,这是正常的。所以他也谦虚的说,:“过誉了,朝廷设置官吏司牧地方,是其职责。疆臣守土抗敌,也是职责。说到底,我们都是在各司其职罢了。做好自己的事情,上头对得起天子,下头对得起老百姓。”
两人又寒暄了一些日常起居之类的琐事,袁应文忽然话题一转,“李老弟,据我所知,备操军的职责之一就是肃清盗匪之类,保境安民,你不妨说说你的想法,我山海关周围之盗匪,是剿好还是招抚合适呢?”。
终于问到了这个问题了,李覆沉思了一下,回答说,“依属下的意思,还是以剿灭为宜。这些山贼草寇,本就没有什么诚信可言,打家劫舍已经丧失天理伦常。又多次降而复叛,朝廷合并用本来就吃紧的军粮,去养这些人呢。毒蛇复苏,终究是会咬人的。大人,您不见张献忠之故耳!”。
对于是剿灭还是安抚的问题,袁大人已经思考了许久了,其实他在思想上已经同意了饶安的剿灭政策,这时候,李覆的话正好给了佐证,更重要的是一句话,不见张献忠之故耳。这意思是说,张献忠的事你还没听说过吗。
这句话的杀伤力是很大的,因为所谓的明末起义领袖大西王张献忠,在这方面的前科那是相当多,他投降又叛变的次数,一只手都不一定能数的过来,是啊,朝廷何必用本来就紧缺的军粮,去招降张献忠之流的人呢。
但是他还想着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怎么会人人都是张献忠呢。于是他用请教的语气问自己这个新来的属下,“老弟所言,虽然有道理,但是人与人不同,岂能一概论之。又怎么会人人都是张献忠呢”。
这时候,李覆决定下一副猛药,他和袁应文说,:“大人可知道我是因何才来到山海关军前效力的。”袁应文回答说,“这当然知道,兵部的呈文写的很清楚了,你是因为剿匪有功,被提拨为从五品的嘛。这个何必再问呢。”
行了,要的就是这个答案,你既然知道就好。李覆说,:“大人知道我是剿匪晋升,却不知道我是为何剿这些土匪。大人麾下有一员将官,叫做饶安,与我曾经有过一面之交,听闻现在已经是正四品的参议,饶大人曾经被大人派往京城述职。路上遭到一股土匪的袭击,饶大人脱身后,没有对他们加以重则,只是晓以大义后,就把他们放掉了。事后我才得知,我剿灭的那股土匪,就是饶大人放走的一部分。除恶不尽,必然是大祸患,大人还请三思啊。”
这服要下的真是稳准狠,把袁应文心中那点仅剩的温存,也给挤兑的一干二净了。他立刻命令一名中军校尉,:“快去,把饶安大人请来,我有要事嘱咐。”
饶安很快就来了,袁应文说道:“饶安,本部院(他之前是都察院左都御史,掌兵后挂兵部左侍郎官衔,所以可以称部院,这还是他第一次在饶安面前这样称呼自己)明你立刻率白龙分队出发,给你半月之限,肃清山海关外围所有土匪,不得有误。”说着,随手扔下一支大令。饶安伸手接过,说声得令。就要出发。
袁应文对李覆说,:“老弟既然赞同清剿,那么就随饶安一起出发吧,你的具体职名,等回来之后,再行安排。”这句话一出,李覆真是叫苦不迭。
这时候,饶安忽然说了一句:“大人,我白龙分队外出剿匪,后勤补给一项也是问题,我想让李兄专司此事,就不随队一起行动了吧。”
既然饶安这样说了,袁应文也不好就驳他的面子,他说,:“那何必专做你白龙分队的粮秣官呢,就做山海关的粮草提调好了,我看杨磊正好缺个副手,你就去杨磊那里吧。”
此言一出,李覆简直是如蒙大赦一般,他说了句,:“谢大人知遇之恩,属下定然殚精竭虑以为报答。”这过分表忠心的话倒是把袁应文弄糊涂了,他想了好大一会才想到,这个李覆可能根本不愿意去前线,不过这样也好,就把他留在后勤吧。将有必死之心,士无贪生之念,如果将官怕死,会耽误一大波士兵的。
两人退出大帐以后,饶安拱手说道,:“还是我兄两排伶俐齿,三寸不烂舌,几句话就把大人说动了,此恩不言谢,容我以后报答。现在恐不能和仁兄多作叙谈了。我要回去清点队伍,出关剿匪了。”
李覆心说,你不能和我叙谈是好事啊,我也不想和你继续聊了,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我就是因为碰上你了才被发配到这鬼地方来的,我以后再也不想看到你。但是他嘴上还是满口应承着:“饶安老弟,公事要紧,你快些去准备吧,以后我在边军效力了。咱们两个的日子还长着呢。你放心,你白龙分队的粮饷装备,我是绝对不会差了你的!”,他信誓旦旦的做出这个承诺,反正粮饷准备是边军的,给谁不是给啊。
两人就此作别,李覆忙着去杨磊的营中报道,毕竟人家是主官,自己是副手,怎么着也得去露个面,表示对主官的敬重嘛。
而饶安则立刻赶回了自己的大帐,部署出兵事宜,几个小组指挥官都相当兴奋,他们盼这一天已经着实很久了。直到今天袁大人才下达了这个出兵的命令。
山海关外围的草寇土匪并不知道,死神已经慢慢的在逼近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