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向家的事儿,我知道。”客店妇人道:“最开始,那向家也不过是住在西山里头,几间草屋的小人家,也就是近十年吧,不知怎的,突然便富有起来了,说是在外边做生意发了大财,这话谁信啊?这些年,哪里不是战祸不断,除了世家子生来富贵,我不信他向家也有这个福气!”
文叔归道:“听说他家大儿媳妇不久前自尽死了?”“咳!别提了!”妇人道:“那全氏多出挑的一个美人儿,结果却给那向大给糟蹋了,换作是我,一早便想不开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再不情愿,也都过了这么些年了,何必到如今还寻短见呢?全氏小的时候,我还见过她,水灵灵的这么一个人,模样性情都是极好的,嘴也可甜了,见到的人没有不喜欢的,也难怪与她朝夕相处的向大会心生非分之想。唉,总之是可惜了!”
吴仲希道:“小的时候见过?向家搬到县上来后,全氏不曾出门吗?”妇人压低了声音道:“向大得了全氏,全氏可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全氏又是那般好模样,向大怎么可能放心让她出来?总之自打她嫁给向大后,我是再没见过。我听向家附近的人说,时不时便听到向宅里边传来女子的哭泣声,我估摸着定是那向大耍性子又拿全氏出气了?”吴仲希道:“为何?向大得了这么个美人儿,不是该捧在手心里护着吗?怎么会拿全氏撒气?”
妇人道:“总之,我也都是听说的,这话还是向二向三的妇人回娘家的时候无意中透露了几句,说是全氏一直对向大摆着冷脸,向大脾气又躁,一喝了酒,便拿全氏撒气……当然,大家也没见过全氏出来,自然也就不知道这话是真是假了。我也是看你们几位是老实人,这话,可就别再往外边传了,全氏死都死了,再追究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只怪她自个儿命苦罢了。”妇人又是一叹转身往后院而去。
文叔归一叹道:“这一天下来,我们问了不少于十户人家,虽然大家说辞不一,但向家突然富起来是不争的事实,很可能就是拿了全氏的钱财做本才有了今日的家产。”踏月道:“第二,全氏与向大不相配,而向大是用了手段才娶到全氏也很有可能是事实。不过……”踏月道:“为何没有人提及全氏与人通奸的事?似乎都认为全氏是受不了向大才自尽的。”文叔归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吴仲希道:“全氏说她并非自尽,这是很重要的一点,必须要证明她所言是否属实。”
文叔归看了看天色道:“不是吧?仲希,全氏是自尽而亡,定然是埋在了荒草地里,那里埋下的不一般死亡的人肯定很多,咱们不如明天再去?”踏月不屑道:“原来,你也就只有这点胆子!”文叔归立即反驳,“谁说我害怕了?我只是不想那么麻烦而已!”吴仲希已经起身道:“事不宜迟,况且若白天让人发现咱们在掘尸,你要怎么解释?”文叔归追了上去,“可就算咱们看了全氏的尸骸,也不能断定她究竟是不是自尽而亡啊?”吴仲希指了指踏月,“有这个妖孽在,你还怕分不清楚?”踏月不满意道:“什么妖孽?什么妖孽?我有名字的,我叫踏月!踏月!”
吴仲希掏出小竹筒,打开竹筒的盖子后,又拍了拍竹筒,就见两只鬼扑倒在地,吴仲希问道:“全氏,你的埋身之处可是在附近?”两只鬼反应过来,先是跪下向吴仲希一叩头,“多谢法师恩容之情!”说着,全氏伸手往旁边一指,“妾与三福之身便埋在那棵树下!”文叔归扛着工具正要走过去,吴仲希叫住他,“叔归,你要干嘛?”文叔归回头不解地看向吴仲希,“不是你说的,要掘坟吗?”吴仲希看了看踏月,“有他在,还掘什么坟?”“什么!”文叔归将扛在肩上的工具往地上一扔,怒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扛了这一路!”吴仲希好笑地转开了头,踏月上前摸了摸文叔归的脑袋,“果然不太好使!”文叔归开始抓狂,踏月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不一会儿,踏月突然出现在吴仲希眼前,他看了一眼仍跪在地上的全氏与三福,“没错,有两具尸,一男一女,男尸身上有多处伤,像是出血而死。至于女尸,的确是中毒而亡。”吴仲希看向两鬼,“为何向家人会说你们俩私通?”
三福道:“全姐姐纵然不喜欢那向大,却也从未做出半点毁损名节之事。当年全姐姐远来投奔向家,因在路上看到了孤苦无依的我,这才带着我一同来到了向家。全姐姐待我有如此大恩,虽然向家一直拿我当最下等的人使唤,但为了报答全姐姐的恩情,我一直隐忍不发。直到全姐姐出了事,我实在气不过,才去找向大理论,谁知当场便被他叫人打了个半死,若非全姐姐拦着,我哪还有命成为他们杀害全姐姐的借口?”
全氏道:“向大根本是鄙薄小人,我既是被迫与他一起,自然没什么心思去哄他,只做本分之事。时间愈久,向大愈对我不满意,动辄恶语相加,拳打脚踢。三福知道后,来看过我几次,又几次找向大出气,便被向大恨上了。后来,向大有了新欢,竟有了休妻的意思,我当然欣喜不过,但当年他向家欠我的,我也不能就此算数,其实向家如今的家产已十分殷厚,我要的不过是九牛一毛。”
全氏摇了摇头,“可即使如此,向家也不打算给我,甚至不惜杀了我与三福,并栽了个私通的罪名。向老头与县爷的关系十分不错,向老头随口一说,县爷便也信了,不曾派人验尸。又加之向老头也有些手段,所以其他的人只当我是自尽,而三福不过是个不起眼的下人,谁又会在意?也怪我自己,若不贪那点财,早早地出户,也就不致有今日的下场了,还连累了三福。”三福道:“这怎么能怪您呢?您一个被休弱女,又无依无靠,就这样出去又该怎么活下去呢?”
吴仲希道:“你们的事,我自会查清楚。只不过,你们既然已经死了,就不该再插手人间的事,不管向家的人是否真是对不住你们,你们也没资格再追究。”两鬼默然良久,全氏叩首道:“妾相信法师是守诺之人,妾与三福不会再去向家。”吴仲希颔首,两鬼缓缓消失在原地。文叔归道:“这要怎么证明他们的话?难道当面问向家,向家会说实话才奇怪了!再说那县爷,不是与向家交好吗?县衙怎么会出力?”吴仲希道:“你手里不是有国师亲手所发的过所吗?”闻言,文叔归眼睛一亮,“我怎么没想到这一茬!”
县爷长地膘肥体壮,四十来岁,看完文叔归手中的过所,只是眯了眯眼睛道:“两位说自己是国师的人?可是国师就在衙府落脚,两位怎么会不知情?”文叔归心中一惊,不是这么倒霉吧!不过,堂堂国师怎么会在县衙,难道这县爷是想诈自己?文叔归正想开口,吴仲希已经道:“是吗?原来国师在此,那可巧了,我二人正有事要禀报国师,县爷这就带我二人去见国师吧?”
县爷正想说什么,突然眼光瞟向了门外,忙不迭地站起身向外迎去,“国师,您来了!”这运气真够……文叔归暗骂了一声。吴仲希转头看去时,却是惊异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脸色,文叔归看向她,吴仲希轻轻摇了摇头。梁章在主座坐下,县爷在一旁满脸讨好之色,吴仲希向梁章一揖,“国师!”文叔归也跟着行礼,但余光还是忍不住瞟向梁章的脸,这就是大名鼎鼎的梁国师啊!不过,接下来,这位梁国师会怎么收拾他们这两个招摇撞骗的人呢?
梁章看向吴仲希,“看来你的手好的差不多了。”吴仲希道:“多谢国师的灵药!”嗯?文叔归转头看向了吴仲希,是他错过了什么吗?为何梁国师与吴仲希竟似相识的样子?可仲希明明说不认识国师的呀。梁章淡淡颔首,“何事?”吴仲希道:“向家向大之妇死地不明不白,县爷却不闻不问。”闻言,县爷变了脸色,连忙道:“向家大妇与人私通,因而自尽,并无可疑可处。”吴仲希还没说话,梁章已经冷眼看向了县爷,“私通?你可亲眼瞧见了?尸你可验过了?”县爷哑口无言,急地面上直冒冷汗,梁章转回头,放缓了声音,“是我越矩了,县爷不必介意!”县爷却扑嗵一声跪在了地上,“小人这便去查!小人这便去查!”
待县爷离开,梁章又问道:“尊师可还安好?”吴仲希道:“回国师的话,小人出山已经一年有余了,并不知师傅近况。”梁章颔首,“下次若再遇上这些不察的糊涂官,不必客气!”“是!小人告退!”吴仲希与文叔归退出了厅门,直到离开了县衙,文叔归才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国师不愧是国师,连气场都不一样。诶?仲希,你不是说不认识国师吗?”
吴仲希道:“有过一面之缘,当时我并不知他便是国师。”文叔归点头,“原来上次那瓶药是梁国师所赠,难怪那么有效。不过,方才听他之言,似乎与你师傅相识……”文叔归想到了什么,没再说下去,吴仲希道:“不妨告诉你,我除了知道我师傅是我师傅之外,对于他其他的事情,我一无所知。”文叔归默了默,然后看了看四周道:“咦,踏月这家伙呢?”吴仲希道:“定是远远地躲起来了。”“嗯?为何?”“被你心中那了不起的梁国师的气场给震住了!”“……”“不过,话又说回来,国师究竟有何特别之处,值得你这么推崇?还有他不过随意说了两句话,那县爷竟吓成了那副模样?”文叔归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一说到这位梁国师,那可是说来话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