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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四章 JYD医院之成年人的游戏

寒冷的冬日,最怕做到的梦。

幻影般一再重现的记忆。

纵横的树枝分割深青色的天宇,被寒风吹动的枯叶,落了满地。

宛如喷泉池的水柱不曾冻结的泉水,是他闪耀着危险光泽的银色发丝。

一如往常甜美地微笑着,在飘散卡多利亚幽香的风中。

用所听过最美妙的嗓音残忍的宣告——

炎,GAME OVER——

“……比几千朵蔷薇,比几千朵金盏菊,比几亿朵康乃馨,我宁希望,一朵卡多利亚……和胸前别着一朵卡多利亚的你,在清晨漫步,是我梦寐以求的……”

套着粉黄色毛袜子的脚搁置在沙发旁的茶几上。落地窗前,随风飘逸的窗帘拂动草编瓶里的绢花。木质地板上散落着松软的白色小靠垫。遮挡住女主人面孔的书籍,大概在64开左右。银制的封皮,反射着水波般明灿的冬阳。吟唱着默背于心的诗句,一段仿佛偷来的悠闲时光……随着突兀地门铃粗嘎地响起,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宣告结束了。

“砰!砰!”

生来与耐心这种素质绝缘的访客,开始用力地敲打门框。从震得簌簌抖动的玻璃来看,如果不在十秒之内给予回应,打电话请装修工人来做简易维修就是在所难免的了。

持书的手僵了一僵,随即反应过来的女主人跳下沙发朝玄关狂奔而去,怒气冲冲地拉开大门来不及看清对方的面孔便用力大吼:“你的手不会痛吗?”真是的!拜托想要拆她的房子也请在她不在家的时候来,不要虐待她这个因灵敏而不幸的耳神经好不好?

“不痛。”一脸平静地回答着,男人举起手里的东西。

寒光一闪,那是一把已经被敲出裂痕的菜刀。

娅米拉·炎,独自在家的单身女性,二十七岁的最后一天,打开门后发现敲门的男人手上拿着菜刀。一切正像恐怖电影常用的噱头在进行着。

“呃?雅也?”

不过很可惜,来的并非是杀人魔。一手握着菜刀柄,另一手提着水果篮,受全院医生委托前来探望因病告假的女同事,眼前这位潇洒帅气的金发男子只不过是有着恋刀情结的普通内科医生罢了。(天音:拜托,究竟哪里普通啊!)

他之所以出现在此地是有理由的。

今天早上……

“嗨,雅也,早上好。”

站在服务台前,拥有沉静气质的男子是医务主任凯罗,半转过身,对着刚换好制服向诊室走去的他主动招呼。

“啊,你好,主任。”

“娅米拉没什么大事吧。”凯罗用平常的口吻问着,好像他应该能准确无误地说出问题的答案。

“啊?”愣了一秒,他才把凯罗口中的娅米拉与炎的立体形象画上等号,“她怎么了吗?”随后,下意识地反问。

困惑地皱了皱眉,凯罗凝视了他大约三秒,用奇妙的音调徐徐说道:“她生病了,早上打来电话请的假。我以为你应该很清楚……”

他为什么应该清楚?当事人流露出更甚于凯罗百倍的困惑眼神。

“总之,她虽然身为医生,却不怎么注意自己的健康,既然你们在交往,就多对她付出一点关心吧。”

拍了拍年轻人的肩,主任擦肩而过。

“哎?等一等!”太过惊愕失去了最佳的反驳时机,等他想要拽住凯罗问个明白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到长廊的另一头了。

服务台的小姐们用各种各样的眼神注视着留在当地目瞪口呆的雅也大夫,随即交换着低声细语。无需侧耳倾听,也能依靠表情猜出大部分的谈话内容。

勉强忍耐到了快要吃午饭的时候,才发现谣言已经从他与炎正在交往发展到了炎医生因为怀孕害喜而没有来上班的恐怖地步。

“雅也……怎么会出这种事的?啊啊,难道是上次的温泉之旅的时候……你真是太不小心了!”药剂师感叹地说着,用力拍打他的肩,“你要负责任啊!”

“……这是谣言!”他尚能保持理智斩钉截铁地驳斥。

“哈哈,雅也,你有没有听到谣言?”手术准备室的黑发死神很愉快地递上牛奶,笑眯眯地猜测,“等明天炎来了,我要告诉她,哈,不知道她会露出什么表情呢?”

“……既然你也知道是谣言!拜托就不要继续流传了!”好吧,如果说成年男女只要在一起洗过澡就能怀孕的说法成立,那他就承认了吧!

“雅也!我听说炎怀孕了!是你的!”风风火火冲进来的圆脸护士长,终于使某男的临界点崩溃了。

“……”

“哇啊!我错了!我错了!雅也不要拿菜刀追我啊——”

一通人仰马翻之后,相关人员被召集到会议室,院长勃然大怒,对他们这种浅薄的无聊作风进行了长篇大论的批斥,理由是——家丑不可外扬。据说,当天有位官员要来医院访问,怎么能在上级面前暴露出如此不知检点的行为呢。

“我都说过了,”脸色相当难看的内科大夫不得不郑重声明,“那是谣言!”

“究竟是怎么产生这种谣言的?”院长气呼呼地逐个审查。

A说:“我听B说炎和雅也在交往。”

B说:“我听C说炎和雅也好像在交往。”

C说:“我听D说炎医生和雅也大夫像对冤家。”

D说:“我听小李说,炎和雅也见面就吵架。”

小李老老实实道:“我说的是实话。”

ABCD异口同声:“只是在流通的领域产生了一点理解性误差。”

“……”

短暂的沉默,众人头顶飞过一只乌鸦。

“总之,雅也你今天的情绪似乎不适合工作。”院长怃然地拔下嵌入墙壁约半身的菜刀,妥善地收进自己的抽屉锁好,“我给你放假,你就作为大家的代表,去探试一下炎的病情吧。”

“你怎么会来?”

因此,面对炎的提问。雅也只能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绷着脸回答:“原因是多种多样的。”

“真是的,我可不会吃你开的药。”给这位稀有到极点的贵客递上一杯咖啡,炎挑了挑红色的眉毛,不掩饰地露出敬谢不敏的神情。

“你看起来很健康。”只是脸色不太好。雅也带有保留意味地说道。虽然任性,但并非没有常识,他不会做出探究别人私事的无礼行径。

“啊,从身体来讲确实没什么毛病,费心了,哈哈,有人关心总是不错啊。”尽管炎像以往一样大大咧咧地笑着,这位拥有豪爽风格的女性,此刻,却让雅也产生了一种有哪里不对劲的感觉。

调整了一下坐姿,发现压在屁股下面的是一本书。来不及看清封面的内容,就被对面的女性伸手夺过,“真是的!坐的时候也不注意一点,压坏了怎么办。这是古书啊!”

“你……”那种小心翼翼擦拭书页的样子,还真是和平日里医院中的她产生了一定的形象落差呢。

“干吗?”她瞪他一眼,及时阻断他差点脱口而出的话。

“啊,没什么?”他用手指松了松领带,“你有吃饭吗?情绪差的话就干脆出去吃好了。”

“哎?不是都说情绪不好时就尽量不要出门吗?”她奇怪地瞧着那个很自然地把腿伸到茶几上坐的像在他自己家里般舒服的男人。

“所以你才不上班?”

“喂!”

“失礼了。我太无聊了。”

“你也有承认自己失礼的时候?”

“当然。我觉得用言语刺探别人是相当无聊的行为。只是,”他淡然地说道,“有时不这样做,就很难了解对方真实的想法。”

“嗯,这种说法嘛……”

“总之,为了道歉,我请你去外面吃好了。”阻断她的话,他直接提出邀请,“说实话,因为一些超无聊的事,我也还没吃午餐。”

“超无聊的事是指什么?”打开柜子拿外出穿的衣物,炎好奇地问。

额角青筋毕现,双手交握置于膝头的男人咧了咧嘴角,断言道:“你不会有兴趣知道!”

炎不觉笑了出来,看到他那种很烦似的表情。这个男人总是摆出一副漠然的扑克脸,但却可笑的一点也不冷漠。很容易就被激怒这点和她很相似,然而……总觉得在不知名的地方,他隐藏着出人意料体贴的一面。

会有这样的想法,缘于上次的温泉之旅吧。

虽然嘴上抱怨不休,不甘不愿地却先选择了放弃争执而离开(虽然因为后来下雪的缘故马上又回来了)。还有,不管是不是出自他的本意,确实用他的那套谬论开导了自己。有一瞬间,炎觉得他注视着雪花的神情在黑暗背景的衬托下显得十分萧瑟……

光线划开暗夜,细雪从中飘洒。金发的男子漠然地注视着什么,蓦然回头,湛青色的眼睛透过她不知在望着什么,向她伸来修长的手。

仿佛血液已经停止流通的男子,那浸泡了很久,却冰冷依旧的手,握上去,奇妙地抚平了她内心的焦躁。

冰冷的火焰——这句形容好像是从某本书上看过的,而雅也,就意外地给她这样的感觉。仿佛也曾激烈地燃烧过,但现在却已经连心都一并冻结了。保持着最美丽的样子在瞬间封印,将心遗留在某个不知名的时空。

啊,她歪了歪头,这些想法都太抽象了。或许只是因为她自己的心情总在每年的这一天莫名其妙地失落,才会把别人也都想得非常复杂吧。

但是,出去吃饭呢。

她真的很高兴他会在今天来看自己,很高兴他竟会开口邀请她,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理由也好。

一年一度,就只有这一天,无法坚强的日子,她没有办法若无其事地面对“那个人”的日子,无论如何也希望能有谁陪伴自己。不管任何理由也好。

或许是在不觉间流露出了悲伤的样子,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向她轻笑了一下,催促说:“怎么了,走啊。”

“好啊!”大声地回答,用力地微笑。娅米拉·炎披上束腰的连身大衣,胡乱系上艳红的围巾,拖着雅也向外走去。

“喂喂!女人,你不要和我站并排。”

大声喝斥的同时,慌忙摆脱女霸王龙的钳制,却被拖得紧紧的而无法轻易甩开。

“哎呀,你就老实一下,算是安慰一下心灵郁闷的女性嘛。”

她不客气地拿高跟鞋踢他的脚跟,听到对方愤愤地大嚷:“不会吧!你为什么要穿高跟鞋!你还嫌自己不够高?”

“这可是对比性的问题。不能责怪我哦,谁叫你自己是矮子。”

“女人!我警告你!你再敢叫我矮子的话……”他目露凶光。

“怎么样?”她扬起脸,故意用眼角俯视着他。

“当心我吻你哦。”他忽然贴了上来,很轻很轻地说道。

“哗。”她有点惊讶,“雅也先生,这是在******吧。”

“只是一点点挑逗而已。”他更正,嘴角淡淡地上扬,露出一点点开玩笑的笑意。

“挑逗红毛猩猩算是你的特殊兴趣?”她斜眼睥睨,用他曾经评价她的话来讽刺。

“偶尔在猩猩心情不好的日子里。”他应对自如。

“看不出来,你是这种好人啊。”

“日行一善从来就不是我的逻辑,不过反正也是要出去吃饭,索性更浪漫一点也无妨。”他似笑非笑地伸手揽住她的腰,贴耳道:“夫人,今天可以带我出场哦,我是安全期。”

“哈。”她失笑,“你在装周末牛郎啊。搞什么鬼。”

“真是的。”他把脸一板,“不然难道要我叫女王吗?玩那套的话,还是去找麻生好了。”

“你才是呢。”她用脚踹他,“干吗把麻生扯出来替你倒霉!”

“早就觉得你暗恋他哦。”

“我暗恋麻生?”她越发失笑。

“助手与医生,这种关系很适合罗曼史小说吧。”

“那外科大夫与内科大夫呢?”她抱臂环肩,斜眼看他。

他毫不犹豫,“当然是宿敌的关系。”

“啊,这个比较合我的胃口。比起普通的罗曼史,宿敌这两个字更容易激发我的想象。”

“危险的女人,陪你出门约会的下场,不会是连骨头都找不到地被吞吃吧。”

“那你还是提前做好心理准备吧。我确实是个大胃王!”

“啧。当惯坏人的人一旦做好事就会倒大霉!这个说法果然是正确的!”

“哈哈。”她大笑起来,“你装得这个表情还真像那么回事似的!”

因为是每天都会见面的对象,对于对方是怎样的个性多少有着一定程度的了解。即使偶尔开些过火的玩笑,还是可以保持心无芥蒂地姿态轻松自如地并肩而行。

但在路人的眼中,这两个人可说是非常相衬的一对情侣吧。

尽管身为女性的娅米拉的身高超越了常人,因为比例好的缘故,丝毫不会让人产生粗壮这种联想,大概会觉得是外貌非常华丽耀眼的模特之类的人物吧。而同样地,冷漠的雅也光凭外貌的角度来衡量,也是位有着冷酷目光的另类帅哥。

考虑到基地附近实在不存在光凭食物就会让人产生幸福感的高档餐厅,宁缺误滥的两个人很有默契地选择搭乘通往都心的直达干线。

“偶尔还是要吃一些医院之外的伙食。”

“呃?”听到身侧正望着因车身急速运行而不断后退风景的女性的喃喃自语,刚把烟叼进嘴里的男人不禁微惊,“怎么,你平时都不做饭吗?”

“煮个泡面之类的还是会啦,不过再来我就很头痛了。”实在不行又懒得叫外卖的时候,便去麻生那里打扰的事,她当然就省略不提了,“那你呢?平常不当班的时候怎么解决伙食的?”

“我吃巧克力就可以了。”

果然是这种回答。炎“砰”的一声把头抵在了车窗上。

虽然这样想有些卑劣,但在这种心情不稳定的日子呢,与雅也相处确实是个非常不错的处方。他特立独行又毫无自省的举止很容易牵动身边人的目光,只要把注意力能稍微地分散到眼前的事物上,她就可以远离那些令她沉溺于过往的忧伤了。

想到等于是在利用别人的温柔,就有种莫名的懊恼。不自在地瞟了他一眼,发现他是以和大多数人相反,背靠着车窗的姿态站立。冷漠的侧面让人完全不知道他在想着什么,交加双臂叼着烟眼神凶恶的样子大概在别人看来比起医生更像是个危险分子。

“你在盯着我看吗?”

锋利的眼角一转,湛青的眸子射来两束别有深意的目光。

不能说没被吓一跳,但她还是立刻逞强地回道:“看了又怎样?”

“真是的,”他扬起嘴角,露出坏心眼的微笑,“别老用吵架的口吻和我说话。又没说不让你看。这样好了……”他转过身,伸手撑在炎身后的玻璃上,在她耳边轻轻地耳语:“一会我们去一个很隐蔽的地方,你想要怎么看,我都配合你。不论什么姿势都可以看到的哟。裸体也没,有,问,题。”

“欢迎大家光临海豚馆!”年轻的女驯兽师大概只有十几岁左右,在观众的鼓掌声中灵活地跃上台来,齐耳短发迎风飘扬,干脆利落的风采配着后面娇憨可掬的胖海豚,调和成奇妙的视觉效果而大受欢迎。

夹坐在手捧爆米花和甜甜圈的小孩子们中间,自觉很丢脸的炎用力地拧着一脸若无其事状的男人的大腿,咬牙切齿道:“谁——谁要来看海豚的裸体啊!”

“可是确实没有穿衣服的海豚不是吗?”觉得她说了很奇怪的话似的,男人投以无辜的眼神,“而且什么姿势的都看到了,不是很可爱吗?”

“问题是这里是小孩子才来的地方!”觉得在这种地方大声争吵会更丢脸,炎特意压低了声线。

“按照传统的约会流程,第一站都是动物园啊。”无奈地掏着耳朵,雅也欲言又止,“但是……”

“但是什么?”明知道后面绝非什么好话,但还是接了下来。

“万一你被当成跑出笼的大猩猩而遭到拘捕的话,事后小李他们问起来我就很难交代了。所以想了想,为了配合你的情况,才特意改为海洋馆的。”皱着眉,一副我是多么用心良苦啊的表情,他以哀吊的口吻说着。

“你!”火红的头发根根竖立,手术刀随即出现在红发美女并拢的指缝间。

“喂喂!警告你哦!随便在公共场合使用管制刀具,可是会被逮捕论处的!”

“哼,我是军方外科医生,帮你动点小手术还是属于职权范围内的。即便要来处分我,也轮不到流动警备队吧。”

“但这里是特殊场合!如果做出损害小朋友们梦想的举动,全宇宙联军都会通缉你!”

“反正早晚都会看清这个龌龊世界的真相,就让我来使他们早点明白成年人的可怖也没有问题吧!”

“哇!哥拉斯VS金色超人耶!”

就在炎剑拔弩张一触即发之际,位于炎和雅也座位后排的小朋友们异口同声地指着他们语气欢快地叫了出来。

很明显被当成怪兽与正义者的两个人立刻停止争执,以相当恐怖的表情同时回过头。

“你说谁是哥拉斯?姐姐难道不是更像美女战士吗?”

“外穿尿布才是超人的标志。小鬼,眼睛被糊住了吗?”

“哇——妈咪——”

被两张魄力超强的恐怖面孔迫近威胁,孩子们立刻吓得放声大哭。

“谢谢,本馆不欢迎您们的光临。”

被扫地出门的同时,炎灵敏的耳朵听到了海洋馆工作人员谴责性的致别词。

“啧啧,现在的小鬼们真不可爱!”

“没错!遇到事情竟然只会放声大哭!”

“不但没有眼光,依赖性强,还理所当然地认定全世界都该保护他们过于纯真的思想!”愤愤不平地一边说一边挥舞手臂的这位男性,大概已经完全忘记了就在刚刚,他还曾说过损害小朋友的梦想会受到宇宙军通缉这种发言。

“啊,所以我早就说过绝对不能太宠他们!对不听话的孩子就要以打针来威胁!越是摆出一副刚孵化的小鸡模样水嫩嫩地瞧着我,就越是引发我想狠狠欺侮他们的心情!你也曾经有过这种想法吧。”因为平生初次被人扫地出门,而怒发冲冠的这位女性,恶狠狠地说着的同时,已经把刚才还一起吵架引发事件的导火线本人当成有志一同的同志看待了。

“说得好,娅米拉·炎,我欣赏你!”

“那证明你真是个有眼光有品位的男人!”

清冷的寒风打着旋吹过,两个怪人站在海洋馆门前用力握手。

“那么,接下来我们要去哪里呢?”

去哪里都好,只要千万别再来我们这儿就行了——海洋馆的售票窗口内一群头上出现黑色下划线的人们充满无力感地想着。

“你想去哪?”

“耶?”脚跟一转,她笑笑地稳住身体,“我说去哪里,你就会随我去?”

“好啊。”他在风中抽着香烟,口气淡然地说着,“反正这世上没有我一尺八寸雅也不敢去的地方。今天陪你到高兴为止。”

“哈,海角天涯,多么像是未成年少女迷恋的童话。”她大笑,满肩红色卷发随风抖动,像招摇的火焰花,“那么就要按我说的行程走了哦。”将红色的围巾往后一扬,她主动挎住他。

“那么女王阁下,可以先允许我帮您买双平底鞋吗?”他勾起一点点笑意这样地回答。

冰破残寒,这个冬天即将结束。艳蓝的天空中,有成群的鸽子盘旋飞过,做着华丽的俯冲,拍打下零零落落雪花般的纯白羽毛。

秋千的铁锁咯吱地响着,在宛若街心公园的步行街上,行人们脚步匆匆。

身着领口镶着毛边的白色大衣的男子偏头注视着她,安静地驻足在艳蓝的天空下,等待她做出回答。

她忽然微笑了,“雅也……”

“嗯?”他扬眉应声。

“雅也……”

“在啊。”

“雅也……”

他笑,“干什么啦?”

“没什么,”阳光下,红发美女用力地微笑,“就只是想这样叫一下你的名字。”

很久以前,曾做过一个关于幸福的梦,醒来的时候却伤心地哭了。因为那个梦实在太幸福了,所以才无力承受那只是梦而已……

就像现在这样……

“炎……”他觉出她的不对劲。

“不要动!”她微笑着向他大喊,“请你不要动。”

“炎?”

“请你不要看我。”

眼泪一点点湿润了眼眶,然后,美丽的脸上滑落一道清澈的碎钻。就这样,在人来大往的中心城市的大道旁,骄傲的娅米拉·炎,毫无预兆地失声痛哭。

可以的话,有另外一个名字多么想要叫出口。

可以的话,好想在寒冷的冬日挽住那个人的手臂。

像全天下的情侣一样,在假日里幸福地携手游荡,就算看起来像傻瓜也没关系。

她说想要去的地方,他便会陪着她,哪怕是天涯海角……哪怕是骗她……

不想哭的,那种事根本不算什么,早就已经结束了的!她根本不在意了!一点也不在意了!

为什么这样一遍遍地对自己说着,却还是觉得很难过?

难过得再也没有办法保持脸上的微笑了……

“……对不起。”

“别哭。”他搂住她,用手遮挡住她的眼睛,将她的头向下拉,让她靠在自己的肩膀上,“炎、炎……不要哭,你愿意的话,把我当成是其他人也没有关系,喊出他的名字也没有关系,只要你能不再这样哭泣……”修长有力骨节均匀的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长发,他一遍遍地这样说着,在她的耳畔。

拜托你了,不要当着我哭泣啊。他所唯一害怕的,就是坚强的女性崩溃的眼泪……请你别再哭了……肩膀的地方持续传来湿热的温度……

好热……

“你看那里。”

“什么?”

秋千吱吱地摇荡,坐在上面的不是小孩子,却是两个成年男女。

“花。”

“真的呢。”

平整的黄色草坪,到了春天一定开满了五颜六色的鲜花。在这个不合季的时节里,却只有一朵花孤零零地绽放。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开放呢?”她问。那应该是春天的品种吧。

“就像人类中有一种叫路痴的瑕疵品,偶尔也会有分不清季节的花朵吧。”他漠然地注视着那抹注定早夭的缤纷,“在秋天落入泥土中的种子一齐安静地沉睡着,等到温暖的时刻来临,就会一齐破土而出。这一朵,却提前醒来了,被阳光所欺骗,挣扎地出了头。但是现在还是太冷了,即使开放,也活不了很久。”

大概只有一天或者两天的生命吧……

“可是,非常的美。”将头靠在冰冷的铁链上,她轻轻地说,“我觉得它很漂亮。”

如果是在春天相遇,一定不会注意到这平淡无奇的千万朵春花之一吧。但是,正因为,是在这个最为寒冷的早春之前,才会觉得特别稀奇……

“呵。”他笑了一下,没说什么,弯腰跃下去,走向不远处的自动售货亭。回过身远远地向她一抛,划出一道流畅的抛物线。

“真是,”脚尖用力,让秋千向前扬起,顺势接下灌装咖啡,她咧嘴怒斥,“你就不怕我接不住吗?浪费食物的人是最可耻的!”

“开玩笑吧。”打开自己手中的红豆汤,他淡淡地扫了她一眼,“手术刀都飞得那么帅的家伙,会接不住这个吗?”

“呼——”吹了口气,被驳得无言以对,她颓然地耷拉下脑袋,“算你说得对!”

“那么,冷静下来了吧。”他坐了回去,目光四处梭巡。

“……你……”炎歪头瞧他,是她的错觉吗,这家伙的表情也有点怪耶。

“你发现了?”他目视前方,以那种和语气很不相衬的漠然表情说,“我……很怕看到女人哭。”

“呃?”

“很丢脸吧,所以不想被人发现呢。我们交换好了,你哭的事,我会保密,你也要帮我保密。”

“雅也……”

“就这么说定了!”

“雅也,”她抓住他的衣袖,别扭又困难地吐出,“你……可以不用这么温柔的。”因为怕她难堪,才故意这样说。可是这样温柔的话,反而会害她更难过。

“我说真的啊。”他撇出一抹笑。

“我没有事。”喝下最后一口咖啡,抬起手把捏扁的空罐子掷进对面的垃圾箱,偏过头,她回他以一个熟悉的笑容,“哪,已经好了。每年的今天都会想哭,这次以为没有事了,结果还是太笨了。”

“你本来就是笨蛋!”

“喂!”

“想哭的时候就哭泣好了,不必管别人怎么说。就算我求你不要哭,你也可以任性地不理我啊。”蜷起腿,随着秋千的摇摆,他仰头望向天空,忍不住叹了口气,“女人啊,为什么总是无法理解地强迫自己忍耐呢。”然后,到了终于无法忍耐的时候,就会像破碎的玩具般崩溃了……就像他认识的那个笨女人一样……

又痴情,又笨,容易上当却非常的会假装……

“很久之前的事情了嘛。”炎望着明丽的天空,眨了眨眼,做了个扩胸深呼吸的动作,“一直为已经成为过去的事哭泣不是很蠢吗?为什么活在现在的人还要受过去的影响呢。我只要这样一想,就会觉得很气愤,然后不由得就对他非常粗暴……”一边说,一边用力握手,发出骨节作响的嘎嘎声,配合脸上阴险的表情,让一旁的男士看得心惊肉跳。

“你在说谁啊?”

“耶?”她讶然地挑起眉,随即了然地噢了一声,把垂到胸前的红发撩到脑后,笑了笑,“对了!雅也是后转来的不知道。我在说九命嘛。”

“啊?”这个冲击有点点大,还好他扶稳了秋千的铁链。

看到他惊讶的表情,她用力地冲他点了点头,“没错!就是你也认得的那个九命真希!他就是我上一个恋人,害我这么难过的罪魁祸首!”

“唔。”他有点大脑混乱,“老实说,这还真惊悚。”

“有什么可惊悚的。”她闭上眼睛自言自语般地说着,“想想也知道,他长得漂亮,嗓音迷人,个子比我还高。就算是我也会有情窦初开的年纪,也会有对爱情充满幻想的时候啊。喜欢上他一点也不难,这个你也不能不承认吧。”

“呃,”怔了怔,他随即点头,“确实如此。”喜欢上九命是件很容易理解的事,他初次见他,就不讨厌他。

“最重要的是……”声音低了下来,她掀起睫毛,露出一个他极少在她的脸上看到过的少女般的微笑,望着他,她说,“九命啊,是一个非常奇特的人。”

“是啊,他很怪。”

“不是这个意思。”她笑出声,“怎么形容呢。在那个男人的身上,存在着,存在着我一直渴求的某样东西。我不知道要怎样用语言形容,如果一定要用词汇表达,我想,那似乎可以称为——憧憬中的永远。”

“这句话太诗意了,和你形象不符。”他取笑她。

“我知道啦。反正我就是女暴龙对不对?”她凶巴巴地吼他,“但是呢,他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啊。”

“这个……你总是骂他变态什么的……”嘴角抽动,他指出不容忽视的事实。

“变态也是啦!”她凶恶地阻止他的话,“但也不能说他没有好的地方啊!”

“我知道,我知道。”他马上做出投降的动作,随即讶然地徐徐挑起眉。

“对啦。”看穿他在想什么,她皱着脸回答,“我就是还在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喜欢得……怎么样也无法停止啊。”

怃然地望向蓝得怅惘的天空。她想。

喜欢,究竟是一种何等样的感情呢?

哪怕被抛弃了,哪怕已经不再是情人的关系,但是似乎没有办法因为这样,就能简单地由喜欢变为不喜欢了。

那个有着银色长发的人,那个眼眸如冰的人,那个狡猾地微笑着却又总在不经意的时候流露出只属于孩子般天真表情的人……九命真希,每念他的名字,就会清楚地感受到一个认知,这个认知在诉说着:她依然在喜欢他。

喜欢着残忍地用那种理由单方面提出分手的男人。

“炎。”

“谢谢。”

“谢什么?”

“不叫我的话,我又要掉到回忆里去了!”她用力拍掉手上的灰,从秋千上跳了下来,“没关系,不用为我担心!明天,我就会生龙活虎,变回你熟悉的女暴龙。”

“你……”他有点迷眩地望着那个阳光下的背影,“你有过……把现在的心情告诉真希吗?”

“为什么?”残雪堆积的街心公园里,长发飘摇的女性转过身,带着泪痕却微笑着说,“这是我一个人要坚持的喜欢啊!”

为什么不可以?长发的女孩子以凛然的姿态站立在记忆里,甜蜜地微笑着说:雅也,这个世上不存在那种不被允许的喜欢哦。

“……”

霍然间,她看到他脸色大变,额上冒出冷汗,手像胃痛般捂住腹部,嘴颤动着想要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雅也!”她蹙眉快步走至他的身边,“怎么了?你手好冰,你没有急性病吧!”

“……”发现自己竟然跌坐在了地上,他甩了甩头,用力呼吸。心情很差地看着她,半晌才推开她的手,“没、没事了。”

“真的?”她不放心地追问。

“嗯。”他的呼吸已经平静了下来。

是的,因为那只是幻影,不会再存在于这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早已被他亲手埋藏的幻影,他比任何人都更深知。

她偏头望着他,在已经偏移的阳光温柔的映照中,他露出一种该被称之为萧瑟的笑容。

“别用担心的眼神看我,我才不像你那样脆弱。因为我是一尺八寸雅也!”对着她的眼睛,他用无比清冷的声音固执地这样说道,用强势无比的气质迫使她相信他真的没有事。

但是,那个笑容真的……真的就像刚才看过的开在春天来临前的花一样,凄怆地美丽着。为什么呢,这个恶劣的男人竟会偶尔地露出那样的表情呢,让心思混乱的她,都不得不注意到了……

“走吧!娅米拉·炎!我在陪你约会!别再想别的男人了。”他霸道却并不用力地揽住她,故意用亲昵的口吻说,“不是说好了么,今天我就是你的情人。你想去的地方我都奉陪。”

虽然丝毫也没有温柔的样子,却确实是个温柔的男人站在那里向她伸出手。

他的身影背对着斜阳,他的手依旧那样的冰冷。

但是,有这个人的陪伴,就会觉得心情好了许多。她在做出理性的思考之前,已经跟上了他的脚步。

“好啊,我一天的情人。”即使只是开玩笑的语气说着,为何,她觉得,心轻轻地却真实地被触动了。

有点痛,有点不安,仿佛有什么正向着她无法掌握的方向发展……

不可预料且一去不返。

“对了……”

红色的窗帘拉起,璀璨的夜景流动着构成闪耀的光带,坐在高层饭店的靠窗位置,手肘支住雪白的桌布,已经吃得差不多饱了的金发男人,忽然想起什么般地向对面问道:“你为什么会用‘永远’来形容真希呢。你也可以不回答,我纯粹只是恶趣味的好奇。”

“唔……”她放下刀叉,十指交加枕在颌下,思考道,“那个男人啊,是那种一旦成形就不会改变的古老工艺。”

“陶瓷吗?”他敏锐地捕捉到她极力描绘出的感觉。

“差不多吧。但是这样的说法还是好奇怪。”她笑了起来,“人类这种生物是会改变的。不管自身有多么抗拒,结果一定还会改变的。将油和水掺杂在一起,水依然是水,油依然是油,但是气味却会渗透彼此。没有人是永恒不变的……”

“真希例外?”

“他给我那种感觉。”注视着横亘在她与雅也之间摇晃不止的烛火,她怅惘地诉说,“他喜欢一个人可以到天长地久,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买下同样的东西,不管我告诉他多少次他已经有了,他还是会一再买重。我只要看着他,就会觉得他根本像是一则虚幻的童话。被他注视的时候,会感觉连带着自己也变成了永恒,变成他眼中的永恒。”

“如果他喜欢一个人可以到天长地久,又为什么会和你分开呢?”问出这句话,他觉得自己很恶劣。可是有时人类就是需要一些刚猛疗法。

可是,出乎他意料地,对面的女子苦涩地笑了,“那是因为,他和我交往的时候,并不是真的喜欢我。”

“……”

“你的表情在说,不喜欢为什么还要交往呢?”她把视线投向落下夜之帷幕的窗外,轻声说着,“或许……他寂寞吧……”

寂寞得无法忍受一个人生存,必须找到可以依傍的另外一人,却在真实的羁绊产生之前,选择分开。

“……这个世界上不存在永远,但是那固执寻求着永远的人,却让我好喜欢。对我而言,他所凝视的那个无尽之所,就叫做永远。甚至……”她展唇一笑,双眸带着同窗外灯火同样灿烂的璀璨,她说,“他就是永远。”

带着无比的感情说出这句话,就代表着恋慕还未曾结束吧。他想。

但是这个骄傲的女人,绝不会做一味痴缠的举动。原来——有我出现的地方,就不许你出现——这句看似无理的话的背后,是这样一种想要挥刀斩断的感情,无法得到,但依旧喜欢。她说喜欢那种事,不是因为得到或失去就能改变。

垂首轻笑,他忽然想到,这样的作风本身难道不是一种永远吗?追寻着永远的人何止是她口中的真希,她,不是也是如此么?结果,他们都在对方的眼里寻求看不到的事物吧。

“其实,”耸了耸肩,他忽然开口,“小的时候,我很喜欢吃腐竹。”

“呃?”她愣住,有点不明白他怎么突兀地换了话题。

“非常非常喜欢吃的哦。”

“啊?”

不顾她迷茫的神色,他摇着装满红酒的酒杯自顾自地说着:“但那是非常昂贵的食品。母亲常常没有办法地对我说,等有了钱就买给我吃。”

“一直等啊,期盼着何时才能尝到腐竹的滋味呢。后来我终于找到办法了。”

“吃到了?”

“因为没有办法吃到,就只好变成讨厌它了。”

“啊?”惊愕过后,她哑然失笑,“但那种只是意识上的强迫认……”

“不是的,”他漠然地抬起眼皮,“不只是意识上的强迫认定,是真的很讨厌了。完全失去了想品尝的欲望,现在偶尔吃到也会觉得很恶心。我就是这样的男人,得不到的东西就可以从心理到生理地选择厌恶。所以……”

“所以?”

“所以,听到你的话,我觉得非常惊讶。即使得不到也还可以一直喜欢,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情呢?在你来说,理所当然的事,在我看来却不可思议。”

一直凝视着酒杯的眼眸是美丽的金青色。旋即,却慢慢地转移,用锋利的眼角向她射去微妙的目光,无比感性的声音轻轻地提问般地又像是回答般地说着:

“如果这不可思议的感觉就是你口中的恋爱的话,或许我们也可以尝试着成为情人。”这是无比温柔的一句话,却带着落寞的味道,就像柔软的凉丝丝的雪花。

她怔在那里,好半天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那个……”这应该也只是玩笑对吧,她有点无措地笑着问,“喂喂。有明知道女性心里还留有上任情人的身影还不在意的男子吗?”

“我就是。”他昂着头,目光灼亮得刺人,逼得她无处可逃,这个男人无比认真地在说,“我喜欢说着喜欢他时的你。”

脸有点红了起来,比起赤身裸体泡在同一个温泉池里,比起被贴在耳边轻佻地亲昵戏谑,这种一本正经地提出交往要求,反而更令她不知所措。至今为止的恋爱都是她主动争取的,这样被动地遭遇告白,让她……竟然羞涩了起来!不习惯自己出现这种奇异的样子,她搔了搔乱七八糟的红色卷发,“你,你的理论好复杂。”不是在谈真希吗?不是在说腐竹吗?话题是何时被绕到这里?

“有什么关系,人类本来就是很复杂啊。”十指交织托起下颌,他撇唇笑笑。

“你这个轻描淡写的男人!”她压低声音威胁他,“喂喂!这样随便可是会吃大亏的哦!”

“已经有觉悟了。”神色依旧淡然的男人不失风趣地回答,“我会帮你买平底鞋的。”

“你!”

“你在害怕么?”他倾身压住她放在桌上的手,无比接近地注视她,“放心好了,我们用有利于你的条约开始交往。”

“呃?”和这个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说话还真是……她愕然不解地瞪住他。条约?

“你害怕被抛弃对么?”好像很了解她似的望着她,他一字一句道,“放心好了。就算是游戏,我绝对不会先行退场。我会陪你陪到你觉得厌烦为止。”

“可是你为什么会突然这样……”她怔怔地瞧着他,却没有把话说完。

半晌,苦涩地低下头,她问,“喂,我看起来真的这么寂寞吗?”寂寞到了要让温柔的你无法坐视不理……

“那些有必要一一弄得这么清楚吗?过去的再怎样探讨也已然过去了,而发生的再怎么抵御也已然发生了。”他笑了一下,不是平时的嗤笑也不是邪恶的嘲讽的浅笑,他只是很美丽却很落寞地笑着说,“所以我把过往都遗忘了……”

因为过去了……所以绝不提及。但是,这个和他相似却在这点上相反的女性,却让他觉得很好奇。

“可是……”她隐约察觉他收藏起的悲伤,想要张口说些什么,却因为他的下一句而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个男人单手支着脸颊望着窗外的灯海,看不到表情地说着:“反正我已经无法再爱这世界上的任何一人,连自己也不能再爱了。但是,我也非常的会假装。我可以持续情人的演技,只要你不叫停,我们就将这个白日延续下去。我陪你玩成年人的游戏,彼此不问所有的秘密,什么时候你想要抛弃我都没有关系,喏,这次让你当坏人,这样你就可以……”

“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手颤抖了起来,她砸向雪白的桌布。他说得那么认真,表情却那么的淡漠。这个人,这个叫做什么一尺八寸雅也的男人,到底把他自己当成了什么?每个人都有一颗心,不是因为长大了,就可以不怕痛。

“成年人……成年人就不会伤心了吗?大人就是对什么都不在意了吗?”啊,就像那个时候一样,胸口有点刺痛,有点不安,怦怦地跳着,她需要用力按压住,这是在为了谁而心痛,而心动,而跳个不止呢?为了这个男人把他自己当成无所谓的消耗品般残忍淡漠的温柔吗?

“不,只是,我们是已经从完美无瑕的梦里破碎过的生物。大部分成年人,都是不完全的残缺品。只有极少数,才保留着所谓的完整吧。在长大的过程中,一次次地被打碎。为了挣脱什么,为了得到什么,为了成为什么,而渐渐失去原本应有的样子。我没有你恋慕的那个人那么完整的灵魂。如果身体是被灵魂所驱动,我就是个被支离破碎的东西驱动着的奇怪的家伙。”

“住、住嘴啊!”她忍无可忍地伸手捂住耳朵,“别再说了!这样的话太残酷了!这样的话,太寂寞了……如果没有心,如果不知道疼痛,就绝对不会这样温柔地待我。我还没有残酷到利用别人的温柔而践踏对方的心那种地步!至少我绝对不会因为寂寞而去爱上谁的!”

“啊,”他偏过头,笑了起来,“好过分。这样子不就表示在拒绝我了嘛……”

红色的眼睛漾满了泪水,那些眼泪使他的话音戛然而止,无以为继。

这位女性是在为他而哭泣吗?他动了动脖子,想要避开目光,却怎样也无法转移视线。真是的,不想看你哭啊。如今的我,唯一害怕的就是眼泪了……都说了要陪你了,为什么还要哭呢,为什么还要拿那么悲伤的眼神看着我呢……

窗外的夜色反衬在玻璃上,巨大的红色的月亮洒下满桌的月光。她瞧着他,忽然发现他有一双湛青色的眼睛。

为什么都没有注意到呢,这个人有双非常美丽的眼睛。虽然总取笑说他是三白眼什么的,可是他的眼瞳是青色的,像是可以变幻般的,跳跃着足以灼伤人的青色火焰。

听着他用平静漠然的表情说出对他自己无比残忍的话语。她好像可以明白了,明白了为什么他对其他人都完全不在意,是因为这个世界上可以让他在意的人早已经消失在无法挽留的岁月中……

而除了那个唯一的存在,他连自身都可以不在意。

但是还是活着,用疲惫苍凉的灵魂淡然地生存着,偶尔还会有火花跳跃进曾经燃烧的眼眸,无比的凄丽,凄凉而艳丽,那种开在雪地上只盛放于一刹的早春之花。如果不曾碰触到他的内心就无法想象有这样的人存在,一旦碰触到了,便无法轻易抽身离去无法选择没有看过般地抛开不理。没有办法忘记。

误打误撞也好,怎样也罢,他们不应该看到了彼此隐藏在面具下的东西,那最脆弱也最美丽的东西……

“雅也……”

“嗯?”

“雅也……”

他笑了,“我在。”

“雅也。”她下定决心般地握住他的手。

“啊啊,我知道了,你只是想要叫叫我的名字对不对?”

“傻瓜!”她不客气地轻拍上他的脸颊,在他愕然的时候,忽然打开一朵微笑,“你就当我的恋人好了。”

“呃?拜托,你这个女人到底要霸道到怎样的地步啊。”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我刚刚不就已经提议了吗?还是说你一定要主动?”

“我才不要游戏呢。”将红发向后撩去,她无比强势地说道,“尽管那是最不容易受到伤害的方法!但是我是娅米拉·炎呀。”对呢,比起安全的假象,宁肯要一段悲伤的回忆。雅也,与你交往,就只为一个原因……

“这样的话,我只说一次,”她不自在地别过头,望着倒映在窗上的夜色,别扭地说出,“雅也……我想要尝试着与你交往……”缓慢却执着地重复着,这个一向豪爽的女子咬住了红艳的唇瓣。

而对面的男子眸中烁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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