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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八章 大白一半的真相

时光流转,转过半旬。

这几天林见微去衙门的时候,总觉得同屋的两个同僚时不时偷看他,有些欲言又止。

他试着问过,得到的是“唉”的一声叹息以及在肩上的几下拍打,像鼓励又像安慰,倒叫他更加莫名其妙。

他身体康健,无病无灾,吃得饱睡得好,除了那个赶不走的不安感老是冒出来,一点别的问题都没有,干吗一直叫他节哀顺变?

而且没过几日,这么做的人还越来越多了,让他想装没事都不成。

林见微纠结了。他心态再好,也经不住这么一日又一日的“抚慰”啊。要换个人,指定要以为自己从风寒到麻风全患过一遍了。

这日下午,御史大夫把他叫了去。

站在堂屋里,眼瞧着上司慢慢走过来,林见微的肩膀不由抽疼了一下。

不会也要给他一下吧?

幸好没有。御史大夫停了脚步,只是叫他明天早点起来,不要误了早朝。

林见微茫然地眨眼,言下之意,明天叫他去上朝?他欲问是何事,御史大夫只挥挥手,就把他打发出去了。

算了,只当去凑个人数吧,也省得在御史台里受那些诡异的眼神。这样想着,他暂且安然了。

翌日一早,他准时跟着长长的百官队伍入了朝堂,在队尾站定。

冗长的早朝持续了一个多时辰,群臣的奏报总算停歇下来。皇帝用手撑着额头,问道:“还有哪位爱卿有事要奏?”

停一刻,无人回话。立在金阶前的内侍站直了身子,便欲喊“退朝”,不料却见皇帝放下手来,向他摆了下。

“御史台的林——”皇帝显是想了一下,才接着道:“林见微来了吗?”

已经半陷入瞌睡状态的林见微一个激灵,慌忙出列,“微臣在。”

皇帝眯了眯眼,道:“你上前来。”

林见微上前两步,心下忐忑。原来不只是凑数,还真有事——莫非也要向他叹一口气,再拍拍他的肩膀?

“再前一点,站到朝谦身边。”

朝谦是谨王的名讳,他位列文臣第一,皇帝的意思,也就是要他直接站到最前面去了。

林见微依言再往前走,啪嗒啪嗒,脚步稳健地走过一众大臣,倒好像是重现了几个月之前的场景。

两道饱含兴味的视线一齐射在他脸上,一道来自九重金銮,一道却是来自身侧。

林见微偷偷转了转眼珠,正对上谨王侧过来的桃花眼,明显的打量之意,见他看过来,还弯唇回了个微笑,甚是兴致盎然。

有什么好看的?林见微被他笑得心里发毛,之前也见过一面,那时没见谨王对他有这么大兴趣啊。

他不由摸了摸胡子,不料谨王“扑哧”一声,居然笑出了声。

“林爱卿今年多大了?”皇帝出声。

“回皇上话,微臣今年二十一了。”

“这么大?”皇帝看上去有些意外,道,“该是成亲的年纪了。”

啊?这要怎么回?林见微只得躬身,“皇上说的是。”赞同总没错了吧。

却正给了皇帝接着问的契机,“可有意中人?”

林见微心中一跳,继续躬身的姿势,“家业未成,不敢言儿女之事。”

谨王笑着插话:“没问你别的,只问你有没有。”

这情形太诡异了。

庄肃的朝堂之上,不谈文武大事,九五至尊连同权重亲王却追着他一个小小小小的御史,问他有喜欢的人不。

林见微咬牙,脑子里一片空白,道:“有。”

便听得上面一声轻笑,“果然颇有胆量。行了,进士之才,御史之能,模样虽差了些,也还匹配得过。退朝吧。”

阶下内侍高喝:“退——朝——”

林见微心有不甘地站在原地。他眉端目正,模样差哪儿啦?

此时文武百官潮水般拥出大殿,容不得他在原地发呆,身不由己,只得跟着挤了出去。

“听说林御史最近搬到霍将军府上了?”

旁边忽然有人笑着搭话,他吓一跳,转头看时,却是从未打过交道的刑部尚书。

赔笑,“是,下官家上月遭了祝融,霍将军好心,让下官过去借住一阵子——”

“不知廉耻。”

林见微一呆,以为自己听错,“什么?”

刑部尚书斜着眼,鄙夷之意毫不掩饰,“官员之体,男儿之身,不自尊自重,攀荣附贵不择手段,竟效无耻倌人,雌伏人下。本官说你一句不知廉耻,难道说错了?”

原来如此。

大庭广众之下,被如此辱骂,林见微的第一个感觉居然不是羞耻,而是恍然大悟。

那个玩笑似的断袖之癖,终于传入朝野,他镇日闷在御史台里,毫不知情,其他御史却是早闻得那些风言风语。玩笑变了质,开始显露狰狞,他在旁人眼中,已不知是何等不堪形容。

当此窘况,明知辩解无用,却不能不辩,“大人恐怕误会了——”

“你问问别的大人,可有人信你的狡辩?”刑部尚书睨视,“遭了祝融,你自己就是祝融吧?都想方设法自送上门了,又何必来装什么清白?”

林见微不用问也不用看,光凭感觉就够了。语言有杀伤力,那些或嘲讽或鄙视或漠然的眼神也同样是有重量的。刑部尚书发难的地点是在金殿之外,层层的围观者中包含了工刑户礼兵工各部的官员,这场闹剧落幕后,他的无耻之名多半也会跟着再镀一层金。

“下官有事在身,先告退了。”是非之地,是非之人,久留无益。

“站住。”刑部尚书刚说了两句话,哪里就肯罢休?一把拉住他的袖子,“这便想走了?本官告诉你,趁早离霍将军远些,别带累了他的名声!”

“霍将军的眼神可真也奇怪得很,”人群中不知是哪个官员笑着接话,“那么多如花美人瞧不上,倒喜欢这个调调。不知道是用了多少蛊惑之术下去?”

“那可难说,说不定是霍将军原本就喜欢这个样儿的呢?别人的喜好,我等原干涉不得。”下一个接话的人一本正经地道,“只是不知霍老将军九泉之下,知道自己有这么个‘儿媳’,作何感想啊。”

围观人群中便爆出一阵顺理成章的大笑。

林见微面色刷白。

刑部尚书却皱了皱眉,环视一圈道:“说话的是哪位?且有些分寸。霍老将军清赫英烈,百战捐躯,何故拿他消遣?”

“呵呵,在下失言。不过张大人莫非还梦想着把霍将军召为东床吗?可惜大人家中只有两位千金,并无爱子,遗憾得很哪。”说话的人不冷不热一声轻笑,站了出来。

和他刻薄的言辞不同,这人眉目疏朗,看上去倒是个颇有风仪的青年男子,服紫。

“是柳大人。”围观的官员中,有人小声道。

工部尚书柳妩未?林见微冷冷看了他一眼,这名字他早有耳闻,不想在这种情况下见到了真人。

六部尚书中,就数他的名声最大,这名声不为他的官职,也不为他的政绩,而来自于他奇特的禀性。他的名字有多婉约,风姿有多动人,嘴巴就有多毒。刚才短短几句话里,讽了林见微,刺了霍惊刃,嘲笑了霍父,末了,连刑部尚书也扫了进去。正方反方,活人死人,一个也不放过。

再喜欢搅事吵架的人,也没有这样大锅烩的。

刑部尚书被说中心病,紫涨了面皮,“柳大人胡说什么?那等无耻之事,也只有无耻之人才行得出来,不要胡乱攀咬!”

柳妩未慢条斯理地回道:“怎见得是林某人无耻,不是霍将军威逼?”

人群中立时传出被口水呛到的闷咳声。

数十道目光默默地由各个方向向包围圈中心的小胡子黄豆官汇聚而去,以从未有过的默契,诉说着同一句话:就这样儿的,需要“威逼”?!

“霍将军年已二七,不仅未曾娶亲,府中连一房姬妾也无。他常年身在军中,莫说美人,连女人都难得一见。逼急了,难保不就近拿身边人凑合一二,凑合来凑合去,养出这等奇异的品味有何惊讶——唔!”

一声闷哼。

从推理的异想世界中被迫跳出的柳大人风姿美好地捂着鼻子,血丝顺着他的指缝流淌下来,直滴到朝服上。

对面,小林御史波澜不惊地收回拳头。

哗,围着他的圈子一下子扩大了一倍。

一个小六品敢当众对着三品大员挥拳,还见了血——完整目睹了全过程的刑部尚书目瞪口呆,霍将军也太过宠惯了吧?看看都惯出什么性子来了。忍不住道:“林见微你疯魔了?居然殴打上司,还有点为官的体统没有!”

林见微理也不理他,一双眼只盯着还没怎么回过神的柳妩未,道:“蔡路添的表嫂的儿媳的哥哥的二舅,是柳大人的堂叔?”

“什么乱七八糟的?”刑部尚书完全是下意识的驳斥,一说完就愣住,“蔡、蔡路添?!”

“哦,”人群中不知是谁飞快地发出“原来如此”的叹声,“柳大人的亲戚被霍将军查出来砍头了,所以刚才才那么说啊。”

“亲你爷爷的戚!”柳妩未愕然之下,毫不犹豫地爆粗口骂了回去,“拐了一百零八道弯的关系也能算?姓蔡的死活与我何干!”

这就够了。

包围的圈子一点一点扩大,围观的人们看他的眼神慢慢慢慢变化。

这种回应,就表示林见微那一长串的话语不是胡诌,也就表示,他和蔡路添确实是存在亲戚关系。至于这关系远近与否,并不需要多加考虑。套一句之前用过的话——

和叛国贼扯上关系,那是轻易消受得了的吗?

柳妩未大怒,虽然他平时人缘就不怎样,但也从未到被当成瘟神的地步。当下,放下捂着鼻子的手就待找始作俑者算账,这才发现一错眼间,林见微已趁着适才人群散开的空当离去了,只留给他一个瘦小孤单的背影。

别人也发现了,“咦,溜得好快。”

“好了,散了散了。”一场闹下来,谁也没占到便宜,刑部尚书颇有些意兴阑珊,挥着手,“都回去吧,不要聚在这里了——六王爷?”

金殿的阴影里,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谨王负着手,迎着他惊讶的目光微笑颔首,身侧恭立着一名内侍,一手捧纸卷,一手执笔在飞速地记着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春风一样的微笑里,刑部尚书忽然就有了一种很不妙很不祥的预感,他控制着话音里的颤抖:“王爷在这里是?”

“没有什么。”谨王弯唇笑道,“皇上给的一点闲差,将在金殿前喧哗的人名都记下来,罚俸半年。”

乐王府。

“他自找的。”

听完了新鲜出炉的转播,又悔恨了一番自己不能身临其境后的七王爷,给出了以上四个字的结论。

石桌对面,正拎着茶壶猛灌以补充流失的口水的玄衣男子一顿,挑眉,“何意?要打的话,不是张什么的更欠揍吗?柳什么的其实没有直接骂过他什么吧?”

“这你就不懂了。”七王爷很富玄机地向他摇摇手指,“柳妩未没怎么骂他,可是骂小霍了啊。这比骂小御史自己要严重多了,明白不?想当初为了小霍,他连本王都敢参,何况区区一个尚书?”

玄衣男子非常惊讶地放下了茶壶,“难道你有哪天是不被参的吗?”

“……”七王爷悻悻然,“你还在这里干吗?小林要是被人逮着空子做掉,看你家老大扒不扒你的皮。”

“不劳你费心,我当然是看着他进府了才离开的。”玄衣男子说着,忽然叹了口气,“老大品味这般奇异,要是弄没了,我还真是发愁,不知道哪里能找个那样子的赔他。”

七王爷静了一下,以沉默代表了赞同。

林见微返回将军府,直冲一松院,进门便开始收拾东西。

他手有些抖,一腔郁愤无处可泄,堵在心中横冲直撞,连带得脑子里也昏沉一片。不过四五样东西,倒整理了好大一会工夫。

布包的结打了两三遍终于打好,他一手撑住桌面,跌坐在椅子里,定了定神,拿了小布包起身出门。

径自奔向御史台。

彼时,小御史大战柳尚书的事迹早已传遍衙门上下,有幸与当事人同屋的二御史见他进来,原要立刻上前探问,却惊见他脸色和桌案上的宣纸差不了多少,一丝光彩也没有。两人对望一眼,只得熄了热辣辣的求知之心。

林见微坐到自己的位置上,随手拿了本文书摆在面前,充做幌子,就维持着同样的姿势再也不动了。

日头一点一点偏移,衙门里的人陆陆续续收工回家,西天的斜阳照进来时,同屋的二御史也走了。

屋内终于安静得连磨砚翻书声也不闻,林见微静静地坐着,当感觉坚持了半天几近麻木的眼眶,再也锁不住里面水分的时候,后窗忽然“吱呀”一声被推开了。

跟着御史中丞的大头探进来。

“小林啊,你还在?不是被柳尚书吓得不敢回家了吧?哈哈,放心吧,他嘴巴虽然贱,人却不是个贱人,背后打闷棍下黑手的事还做不来。”

“啪”地那扇窗又弹回来,脚步声哒哒远去。

林见微呆了片刻,这一没头没尾的打岔,让他逼到眼睫的水珠收了回去,直起的腰也颓弯下来。勉强拿出两分精神来看了会文书,却是满眼墨字乱飞,半个也瞧不进心里。兼之夕阳缓缓褪去,室内渐趋昏暗,他索性弃了书,找出灯烛来点上,然后又呆坐回原处。

这一回过去不知多少时候,林见微终于禁受不住坐得麻木的腿脚,站起身来,走至窗边。

随手推开一扇窗子望去,微凉的夜风先迎面袭来,明月悬挂天际,院子里一片水银泻地,各色花木随风微微拂动,是白日看不到的清幽风致,偶有一两声不知名小虫的细鸣,也丝毫无碍夜的静谧。

这么安宁的气氛里,他心头那些躁烦的情绪仿佛也被如水的月光洗涤了一遍,绷了整天的脸色不由放松开来。

他深吸了口气,目光随意在院子里游弋着,到一丛月季花的时候,娇嫩美丽的花朵间忽然月光大盛,破夜袭来——

不,不是月光,分明是剑光如电!

只一眨眼的功夫,匹练也似的剑光便逼到了面前。

完全是凭借本能的一避,林见微合身扑在桌上,险险闪过,只是袖子被削下来一块。

忽然出现的黑衣人顺势从窗子跃进来,剑花一挽,接着刺来。

“来人啊,救命啊!”

林见微一边大叫,一边就着扑倒的姿势狼狈地爬过桌子,滚在地上,一刻不敢停,扑腾着两条抖抖的腿往下一张桌子底下钻去。

应该说,比照普通文官,他的反应还是很快的,动作也很灵活。但,再快再灵活也还是个文官,对武功一窍不通,和拿杀人当吃饭的专业人士比起来,差的就是生死的距离。

所以真正为他争取到时间的,是那声大叫——那种诡异的、难以用语言来形容的奇特腔调,专在林见微情绪超出控制时出现,其杀伤力和本人失控程度成正比。

黑衣人第一次听见这么伤害心灵的声音,饶是身为专业人士,也不由皱眉怔了一下。

只有一下。

够了。

一支箭的箭头从他的心口冒出来。

他低头,看了一眼,然后倒地。

一只手掌来拖他的脚,把他从桌下往外拔。

“救命啊啊啊啊啊——”尖叫。

手掌的主人意志力显然要好得多,这种魔音之下,毫不动容,反加了两分力道,硬是把他拔了出来。

“啊啊我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大侠你何必浪费力气一定要杀我——”死闭着眼睛双手乱挥。

“是我。”

听上去总是过分冷淡的声音,这一刻却成为了最好的救赎和安慰。

尖叫声戛然而止,林见微张大了嘴,蠢蠢地抬头,睁眼。

左膝点地,以半跪姿出现在面前的男人,此刻左手还按在他的脚踝上,右手持着弓,一端稳稳顿在地上,背上背着箭囊,虽只穿着家常的袍服,却丝毫不能掩盖他凌厉得只是看着就能割伤体肤的气势。

千军之将。

林见微脑子里倏忽冒出这个词来。第一次看见他这样近似武将的装扮,对上那双出鞘刀锋一样的寒目,居然没有任何恐惧害怕的感觉,而是……咕咚,吞了一大口口水。

真是太……英明神武?英姿勃发?他控制不住地有一种强烈的,被诱惑了的感觉。

在这样一个不是那么适合的地方里,咫尺之遥还躺着某专业人士的尸体的状况下,林见微严肃地,花痴了。

“伤到没有?”

呆呆摇头。

霍惊刃松了手,执弓起身,“走吧。”

林见微不错眼珠地看着他吹灭灯火,跟着走到院子里,才收住口水反应过来。

“我不回去。”

霍惊刃一顿,回身,“府里有谁怠慢你了?”

“啊?没有没有。”立刻摇头,“白叔待我很好。”

长弓指向屋内,“你是想和他待在一起?”

太一针见血,林见微跳起来,“谁说的?我才不想!”他胆子虽然不算小,但也没大到和个死人同处一室毫无感觉的地步,想想就够惊悚了。

“那为什么乱跑?”霍惊刃终于眯起眼来,不知道是不是他带着兵器的缘故,这一眯眼也显得不比平常的锋利。

什、什么叫乱跑啊?“那本来又不是我家……”小声咕哝,林见微游移着目光,“我的俸禄发下来了,能重新租个屋子,就不好再麻烦将军了。”

“你这个月的是发下来了,但是接下去的半年又全被扣光了。不想麻烦我,那就是想去睡大街了?”

传得这么快?那群到底是朝廷命官还是八婆啊?林见微腹诽,硬撑着道:“总之我不回去,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就因为早上的事?”

“……不要说得这么轻松啊将军。现在已经被传成这个样子,我再不搬走,流言只会越传越广,也越传越难听。等闹到民间,就真的不可收拾了。”

“所以?”

“所以我早搬离一日,流言就早息一日。”林见微叹了口气,“将军血战刀枪里来的大好声名,怎能为这种事受污?”

他这一整天的愤怒痛悔,最终也只化成了这一句话。还能说什么呢?结果已经这样了,只能寄望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件事能渐渐淡去。在此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持距离。

霍惊刃皱了皱眉,“我几时说过在意这种事情了?”

“可是——”

“天晚了,回去了。”霍惊刃觉得这种无聊的问题实在没什么好讨论的,空着的左手伸过来,就要拉他。

“我说了不回去了——”林见微叫着躲闪,周围无可凭借,单拼力气他必输无疑,情急之下,索性矮身赖在了地上。

“……”终于意识到问题好像没那么简单,小御史看似平静,决心却是坚定的。霍惊刃站着看了他一会,无奈地跟着蹲了下来。

“你在想什么?”

“对不起。”同样意识到不解释清楚就过不了关,林见微拿手指在地上画着横线,先吐出了三个字。

“嗯?”

“都是因为我的缘故,才害你被他们那么诋毁。我一直想给你做点事,结果什么忙都没帮上,反而一会要你收留一会要你搭救,最后还害了你。”静静地说着,“这次就随我的意思吧,我不想再给你惹麻烦了。”

霍惊刃沉默了一会,眉头重新锁了起来,“你现在还和我分得这么清楚?我以为我们已经心照不宣。”

林见微一呆,“什么不宣?”他那一长串的道歉都被忽略了?为什么会岔到莫名的方向去了?

“看来我实在说得太少,做得也太少。”

这又是什么莫名的结论?还在疑惑间,后脑勺忽然被扣住,冷峻面容在他的视线里飞速放大,灼热的气息迎面压了下来。

非常美好的月色,非常战栗的吻,非常昏眩的脑袋,非常快的心跳,非常……酸的腰。

等到终于被放开的时候,“扑通”一声,林见微仰面倒进了身后的花丛中。

太过措手不及,霍惊刃眼睁睁地看着他摔得一头花叶,方哭笑不得地俯身过去,把他拉了起来。

林见微呆呆坐在地上,捧着摔到怀里的官帽,脑子里嗡嗡乱响,一时似有无数个思绪在飞,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唯一能确定的,就是不断、不断上升的脸颊热度。

他目光茫然,久无反应,霍惊刃低头探问:“怎么了?”

“太、太过分了……”把官帽盖到脸上,只留双眼睛在外面瞪圆了,“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他没傻到以为对方真有了那断袖子的嗜好,到这个地步了,糊涂装不下去,只好求个明白。

很清楚他在问什么,霍惊刃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多久,真正确认下来,是你写奏折的那次。”

“参京兆尹的那个?那叫‘没多久’?!”吃惊之下,林见微连还在冒烟的脸颊都忘了,刷地拿下官帽,直起身来,“都好几个月了,你知道了假装不知道,一直瞒了这么久!”

霍惊刃不说话,只看着他。

“呃……”意识到自己的话实在很有倒打一耙的嫌疑,半点站不住脚,林见微缩了一下,小声道:“你怎么知道的?”

霍惊刃还是不说话,目光定在他颈部以下。

这种沉默比什么都可怕,黯炽的目光更是看得他寒毛一根根竖起来,他竭力不想往那个非常恐怖、十分疯狂的方向去想,只是——啊啊啊,神呐,快点给他个别的解释吧!

“抱歉,”霍惊刃终于移开了目光,开了口,“虽然说非礼勿视,但那种时候,那是最直接也最不可能出错的办法。”

林见微手里的官帽掉在膝盖上,又滑到地上。

噩梦成真了。

一张脸伪饰得再天衣无缝,也抵不过别人直接验明正身。好吧好吧,自暴自弃地想,好歹她现在知道那次醉酒后损失掉的是什么了。

见她似乎被打击得有点厉害,霍惊刃补充解释:“我动手之前考虑过了,若是猜对了,你自然要嫁与我,不算坏了你的名节,若是猜错,你我一样都是男人,那即便看了什么,也不用计较。”

“哈?什么?”再度听到意料外的事情,今晚的“惊喜”到底还有多少啊?“为什么我自然要——呃,那个你?”这逻辑的要点在哪里?

连女儿身都暴露了,小御史该不会以为那件事还能守得住吧?有几分好笑地,又带着几分柔软,霍惊刃慢慢地道:“我受将军大恩,兼慕将军已久,不忍——唔,慢一点。”

按住手忙脚乱地扑过来的林见微,对方毫无章法地死命往他身上扒,一个劲要捂住他的嘴,紧紧抿着唇,害羞得一双亮晶晶的眼睛里都要滴出水来,在月色下闪动着宝石一样晶莹的光芒。

轻轻去吻她的眼角,“好了,这是很容易联想的不是吗?同一时间里,哪里会接连冒出两个不问因果矢志信我、不惜拼命舍身的傻子来?如果你不是连声音都变化过了,我根本不必验身,直接可以确认。”

林见微只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你都知道,那后来还说什么‘我有一愿’,看我吓成那样,很有趣吗?”

“嗯。”

立刻抬头,居然敢给她答应?!

轻笑,“那也是真话。若是有心戏弄你,怎会只说那一次?你肯自己承认的那天,才是我心愿达成之日。”

这语句配上这笑容,杀伤力实在太强,林见微几经挣扎,仍旧完败,只弱弱飘出一句:“现在又不是我自己承认的……”

“情况特殊。”说到这个,霍惊刃收了笑意,看了眼身后的屋子,“你感觉不到吗?有人一定要置你于死地,这是第二次了。”

林见微反应过来,“之前那次不是失火,而是有人纵火?那我没事的消息应该早传出去了吧,怎么第二次这么久才来?”

“应该说,他们等你落单的机会,等了这么久才等到。”霍惊刃解释,“火灾后不久我就请了人来跟着你——只限从府里到御史台这一段路,你的作息很规律,活动范围也不大,看住了这一段路,就差不多保证了安全。”

只有今天,她回去后又赌气跑了出来,跟着的人不知道,终于给了别人可乘之机。这样想着,林见微心虚起来。

霍惊刃以为她在担心,站起身来,顺便把她也拉起来,道:“没事,再忍耐几天就好了。”

迟疑,“那个流言的事——”

“你的御史也做不了多久了,到时真相自然大白。”

林见微一愣,“啊,为什么?”

“你胆子也太大,易钗而弁还冒充到天子脚下,以为欺君之罪是说着玩玩的?”霍惊刃摇摇头,又看着她思索,“不过,你到底为什么要来当御史?”

“这是吏部的分配,由不得我做主啊。”林见微无辜地道,“我当初只是想考个进士,然后随便当个小官,有固定俸禄拿,像爹爹说的,女孩子找个稳定一点的事情做就好了。”

……可是,你爹亲大人所谓“稳定一点”的本意一定不是叫你来当官。

深吸了口气,强悍如霍惊刃者的神经,也忍不住跳动了一下。他想,他终于理解初次见面时,她一再强调的她其实没什么风骨的意思了。

拉着她转身,“回家吧。”

林见微跟着走,一边还在苦恼,“可是不做官我就没事情做了,没事情做就没有银子了——”

“我给你,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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