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界已经是冬了,少数小妖们冬眠都安安心心的,不用担心像前几年一样魔族打到洞门口把自己闹醒,因为自打一年多前仙界上神和妖界殿下成亲后,此后上神就坐镇妖界,上神之名在此,魔族听闻稍时也没有骚动,不再频频来犯。
况且一由上神似乎得到了什么异火之种,是商夭上神给的,解得身体里的异火之后,宣布闭关,大殿下掌管一切事务,待一由上神不日出关,必定一展雄风,将曾经欺负到头上来的魔族打得哭爹喊娘,逃得屁滚尿流,看他们还敢不敢收买妖界的那些奸细造谣一由上神陨灭的消息,当初还害得妖界好一阵动荡不安呢,后来谣言不攻自破,咱们上神厉害着呢,这死也不能死在魔界的异火里啊。
细细想来,还是咱们大殿下有本事,能将不近他人的清冷上神留下来打理妖界战事和仙界上下事务,本事不知是在床上厉害一点还是榻上厉害一点,小妖们在梦里傻傻地裂了咧嘴。
本事厉害的离水弯腰捡起了商夭扔在地上的折子,放在桌上,摆成厚厚一叠。
商夭皱眉:“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儿四海王八方君那些小老儿老是拿来烦我,不就是沦落了三方嘛,天天追着让我出主意。”
“寒梅开了,你去找阿芷,让她带你去看看。”离水含笑,引开了她愁绪的话题。
“真的?今年的寒梅和去年一般么?”商夭清冷的眸子灵巧地转了转。
“比去年还好些,许是这云殿多了位灵气的上神……”离水望着她,带些调笑。
“也是,我天天给它们灌输灵气,要是还和去年一样,我就砍了它们给你的小妖们当柴火。”商夭拍地悄然而起,正欲走,忽又转身:“我的那些折子你别看了,天宫出不了什么大事,你看妖界的折子就行。”
寻了好久,没有找到阿芷,这个特意派来照顾自己的却糊涂得自己也照顾不了自己的小妖可能也去冬眠了,这个季节,她总是一睡就是好几天。
自己一个人也是可以看寒梅的,商夭咬了咬下唇,心里有些抱怨,离水这人,看寒梅竟叫我自己一人来。
红梅林,似血,燃夕阳,染红小溪上的那层冰面。
梅花开的很盛,应该是已经开了一个晚上了,谢了一地,第二日却又开满枝头,商夭来到后更显得娇嫩,灿烂。
小溪贯穿红梅林,贯穿整个云殿,直连西荒。
拨开冰面上的那层红花瓣,露出还是很厚实的冰层,轻轻敲一敲,能听到水声在冰层下方静谧地流淌。
商夭摸着冰面许久没有起身,突然后面有人将她一把捞起,圈在怀里,没有用法力,双手摩擦商夭的小手。
手慢慢热了起来,脸也有些烫,她转身抱住离水的腰,头埋在他的胸膛上。
“这时候正冷着呢,你还傻乎乎地摸冰块。”离水无奈开口,虽然她作为上神冷热不侵,但蛇终究冷血,天性怕冷,总是冻不得。
商夭不可闻地轻哼,像是撒娇,像是认错。
“天宫折子我都看完了,仙界一方一方沦陷也总不是办法,我想再调集十万精壮妖兵去仙界,你看如何?”离水紧赶慢赶总算看完,以前也总是这样,但凡商夭的折子,多半是他看的,批的,再来问问商夭。
商夭抬起小脑袋,清冷的眸光凝视他的眼睛:“我都和你说别看了,这些事再急,挽救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你这样调兵遣将只会让魔族将视野望向妖界。你信不信我,在溪水解冻,桃花花开之前,我定能使魔族全数退回魔界。”
听着她如此自信,离水心里的石头也落了大半。
“如何让他们退却?”离水问。
“你知道我去魔界的时候为何不敢秀出上神身份吗?”看着他一脸的疑惑,商夭笑了笑:“其实你应该是知道的,魔界有对仙族的压制,对我这个仙族出身的上神也不例外,修为越高压制的越厉害。若是大摇大摆去魔界不被活捉那大概是魔族人都发疯了。仙界也有对魔族的压制,只是我仙界先辈上神,心地善良,将大部分凶恶的压制改了温柔许多,这才让那群魔族们在仙界耀武扬威这么久,等压制大阵一出,那些敢在仙界耀武扬威,定让他尝尝生离死别的滋味儿。”
“所以说,这一年你一直是筹办的大事就是将温柔的压制改回原本来的凶恶的压制,向我借女娲石也是这个作用?”离水有些惊讶,不知不觉中,商夭仿佛就布下疏而不漏的大网。
她摇了摇头:“这倒不是,压制的阵眼放的是黄帝眼,借的那块女娲石给许瑶了,轩辕族的哥儿百世轮回里老是受伤,许瑶不忍,便借女娲石给他续命救伤。”
离水环抱住她,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她们俩倒是天生一对,和我俩似的。”
商夭忽略了他口中的天生一对,许久轻轻开口:“我其实挺羡慕她的,快到蜕皮期了,蜕一次皮,渡一次劫,我想等大战结束后,去凡间渡劫,然后暂住凡间。”
九彩天锦蛇不蜕皮是长不大的,蜕皮不仅是修为的精进,也是身体的蜕变。小时候的九彩天锦蛇几千年模样不变,蜕变一次才能长的更大,蜕变五次后登神。
在商夭小时候几千年里,老妖怪总是唠叨地敲敲她的蛇头:“小家伙,你怎么还不幻化成人?”后来幻化成孩童了,又是好几千年没有长大,比她高出两个头的颠沛握着她的小手坐在河边:“小夭,你怎么总是不长?你可要快些长,过不了多久我就去魔界就保护不了你了。”后来二次蜕皮后,是一个稍微大点的孩童了,到了拜师的年纪,老妖怪寻思,商夭本是仙界中人,自然要拜仙界最有名的那个,仙界最有名的不就是易若上神嘛。易若上神坐镇天宫已久,与一由上神交好,虽然无可奈何,但也是收了这个小拖油瓶,细心抚养教导。
人人都说上神的人生漫长,是啊,漫长得记不住多少东西,但商夭始终记得那个老妖怪告诉自己要拜的师父,站在南天门,一人独站云端,挺拔的身影,温和的嘴角和眉眼,静静地望着她,等着她过来,像极了亘古传说中的那片幽云,上神所化,等待着另一人与他一起归去。易若阻止了她下跪磕头拜师,双手把她抱起,轻轻在她耳边说:“阿夭,叫我师父。”她看着他嘴角的酒窝,竟一时起了恶劣心思,伸出舌头,舔了一下他的酒窝,软软的。
她自己都被自己的举动下了一跳,心里一惊,但易若狭长的眸子不动声色,一直看着她,带着笑意:“果然蛇性未除,和小妖怪一般乱舔人。”
“哼!”商夭不太乐意,自己哪里是小妖怪,明明是神物。
易若腾出一只手,笑眯眯地刮了她一下小鼻梁:“师父还没叫呢。”
“不叫。”商夭倔强。
“为何不叫?”
“我将来也会登神,到时你我同为上神,我却曾经有段日子叫你师父,那我岂不是很丢面子。”
“嗯,有些道理,那你打算叫我什么?”易若挑了挑眉,听她的长篇大论。
“易若。”
“那你都是怎么叫一由上神的?”易若看着这个人小鬼大的小不点。
“他,我都叫他老妖怪,你看我都没给你取外号,不算亏待你。”商夭得意地露出自己的小白牙。
易若将张牙舞爪的她抱紧了些,哭笑不得且无奈,但还是宠溺地拍了拍她的小脑袋:“不亏待,易若就易若,别叫我老上神就行。”
以前的日子总是一去不复返,正如这院里的红梅,今日开的灿烂,一晚寒风全凋谢。
“下界渡劫到时候我去守着你,你蜕皮痛不痛?”离水问着走神的她。
她摇了摇头:“不痛,就是需闭关半月,出关半月之内神力虚弱。”说完又紧紧握住离水的手:“战后我渡劫,你可不能丢下我。”
“嗯,然后我们住在凡间,整日游山玩水,你抚琴,我吹笛,过过司君们说的颓废日子,如何?”离水满脸笑意,带有一丝向往。
“怕是你丢不了这里的山和水,忘得掉凡间的琴和笛。”商夭转向望着红梅林,一阵寒风,红梅还坚韧地挺拔在枝头,微微战栗。
这里实在是美,和天宫不遑多让。
“不,哪里有你,哪里就有山和水,我永不弃你,说到做到。”离水低沉温和的声音,若不仔细听,可能就会被风声给刮走。但还是被商夭捕捉到了,她嘴角噙着一抹微笑。
春,还没来。是二月天了。缓缓经过将近两年战火的洗浴,已经是一个眼神炯炯有神,作风雷厉风行,遇事干断果决的小妖君了。他带领着一千小妖作前锋队,经常神出鬼没,打得魔族胆战心惊。但再经验老道的兵将在大战中也都经常会受伤,在一次战役中,他伤着后背,被一只魔族砍了两刀,魔气入体,转回后方,后被掌宫司君勒令回天宫养伤。
天宫变了,不是小变,是巨变,这是他回去的第一个感觉。
平时一向灵气弥漫的天宫像被吸光了精气似的,灵力稀薄,常年开着的紫穗花也谢了。巨变不止如此,一向让他感觉舒适的天宫竟有一丝淡淡的压迫感,是对自己背后上的魔气的。自己努力半个月还没有消除干净,准备再抵抗半年的魔气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就被天宫中的压迫感给消磨殆尽了。
后来见到天宫大殿里,嵌在大理石地面上的阵法。阵法一看就很精深,里面的橙黄阵眼周围弥漫着浓浓的灵气,看来这一切都有了解释。
掌宫司君说,这大阵是上古的仙界上神留下来的,只针对魔族人,若是大阵开启,笼罩整个仙界,所有呆在仙界的魔族人都会不好受,修为高的被限制住的也越多,反倒仙人,如鱼得水。只是若要这大阵开启,需要巨大灵力,不等到春天吸收仙界散发的那股春天的灵力的话,就开不了大阵,这个大阵已经准备了将近六年,在商夭听说妖界内乱时就推算出大战一触即发,左思右想,还是决定开启大阵,成败在此一举。若成功,魔族退回黑海,再次赢得万年安平日子,若失败,只能继续僵持,看着己方一方一方陨落。
一日,离水正在批折子,一个小妖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孩走了进来。
小妖一进来就跪下,哭诉:“殿下,我王陨了。”
离水皱眉:“你说清楚点。”
“我王是藤王,世代守着西荒,前些日子带领着族人在西荒与魔族厮杀,本来还是势均力敌,对方突然多了几个很厉害的魔物,挥了挥手,我王就……”小妖哭得很凄惨,将旁边的孩子推向前:“这是我王剩下的唯一一个儿子,也是灭族的藤族唯一的子孙,希望殿下能好好照顾他,我……我要去找那群魔物拼命!”小妖悲然涕下。
离水捏了捏头痛的眉心:“拼什么命,照顾好你家的小主子就行,你和这个孩子就先住在云殿,到时候我再安排。”
感恩图报的小妖一个劲儿磕头,终于快磕晕了,才颤颤巍巍站起来拉着孩子走出去,遇到门口的上神,两人也不知道是哪路女子敢在云殿里闲逛,但礼多不错,都鞠了一个躬,小妖低眉顺眼的,那个孩子却像是一个沉默的木偶,只是在抬起眼的那一刻露出精光,接着又木然了。
商夭走了进来,看着离水正捏自己的眉头,笑着帮他抚平:“春天到了,精兵强将全往西荒压吧,大战就要结束了。”
红梅林里的梅花遵循着时令,落光了,枝头空荡荡的,山头也好似空荡荡的。在这有些寂寥的景象中,还是有些声响的。溪水顺着岸边流下,叮叮咚咚地拍打出一片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