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那儿的时候,比赛已经开始了,十分钟后,他换上队服,换下队友,亲自登场,他看到队长狠狠地瞥了他一眼。在场上局面打不开的情况下,曹一钊仍然忘我地沉浸在国足的边路踢法里,若无其事地跟对方球员在一条直线上死磕。有观众半觉醒来发现球还在曹一钊脚下,嘴里开始骂曹一钊盘带过多,没有在恰当时机切入敌方要害,骂完感觉不解气,又无可奈何睡着了。边裁怕引起不必要的误判,双眼死死盯住曹一钊的脚和他脚下的球,已经产生了视觉疲劳,只恨没有特权将他换下或罚下。突然间,对方突破防线,单刀直入,破门!全场雷动,呼声四起——大部分观众倒并不是专门支持某队,而是只要有一方进球了,便觉得新鲜,为之称奇呐喊。
队长骂了句:“妈的!”,然后就叫了暂停,召集队员重新布置战术,还特意在曹一钊耳边交代了几句,只见曹一钊双目有神,连连点头。
在比分还是0:0的时候,双方死气沉沉,观众昏昏欲睡;而比分为1:0的时候,领先一方想扩大战果,落后一方想迎头赶上,于是双方像打了鸡血一样冲锋陷阵,互不相让。突然队长一个远处的眼神示意,一脚长传,曹一钊心领神会,长驱直入,球不偏不倚被他接收,还未来得及一脚开射,裁判一声哨响——越位!观众席上此时一片嘘声,抱怨声不断。此后,双方一直僵持,不见起色,在终场结束前几分钟,曹一钊获得了宝贵的点球机会,这让球队看到了起死回生的曙光,曹一钊一向脚法精准,点球更如同儿戏,正在大家准备欢呼雀跃看到比分逼平的时候,只见曹一钊一脚将球踢进对方门将的怀里。队长看到此情此景,双膝跪地,两手抱头,脸上写满了不尽的失意,因为在他看来,尽管这是与外校的一场友谊赛,可作为队长的他向来的运动精神就是:比赛第一,友谊第二。
一些队友上前安慰曹一钊,说失误是难免的,但安慰是世上最苍白无力的东西,曹一钊傻眼地愣在他罚点球的位置,沉默不语。不一会儿,人群散去,场上只剩他,场外只剩那辆自行车。他将车推回宿舍,一路上低着头,沮丧得有些神志不清,那感觉就像咱们国家队错失了奥运会上乒乓球项目的所有奖牌。
回到宿舍,曹一钊把车往墙边一靠,就一股脑儿躺床上了。看到他头一回把女式自行车扛回了宿舍,我不禁发问:“偷的还是捡的?”
“给人修的。”他心不在车地回了句。
“谁这么大架子?”我笑问。
“唐瑾的。”他说。
“就是你提起过的那个唐瑾?”我以为自己听错了。
“嗯。”
只听说“书中自有颜如玉”,万万想不到修车也能到这境界。
曹一钊三下五除二,如砍瓜切菜一般把车子故障排除之后,就去洗澡了。我最乐意面对的就是洗完澡后的他,因为他要么踢球弄得浑身臭汗,要么修车搞得满手油渍,总之气味不堪入鼻。
“要不一起去吃饭?”我说。
他说:“不吃了,我一会儿得去开会。”
我问什么会,他说:“批斗大会,纠错大会,整风大会,改革大会,罢免大会。”
我说:“你们校足球队的果然高端大气上档次!”
他说:“这大会一结束,估计我就不是校队的人了。”
“怎么,副队长都往外赶?他们这是要造反?”我问。
“不是,是我今天没球感。”曹一钊的语气里满是自责,他接着说:“哦,交代你件事儿,这车已经修好了,我这儿有唐瑾的电话,你晚上抽空给人送去,顺便把我的车换回来。”他边说边把手机号发给我。
我感到一项如同去炸敌人碉堡一般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正交付给了我,差一点热泪盈眶,问了句:“要不要收费?”
“收,顾客是一视同仁的。”他说。
“收多少?怎么收?”我问。
他说:“二十,换了脚踏板,调了下链条和刹车,上了点油,充了点气。”
“行,你放心去开会吧,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