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方蒙蒙亮，几辆马车急行而至，打破码头上的寂静，一个管家样的男子走了下来，也不过一瞬，马儿停止了嘶鸣，静静的停在那里。
“大少爷，金管家说，老爷夫人还得一个时辰后才到，这街边有个茶楼，奴才刚刚去看过了还算干净，您要不要去那里歇息一下。”一个青衣小厮说道。
“不必。”车内一道男声传出，正值变声期的少年，说话声音带着生硬嘶哑，仿佛是讨厌自己的声音，少年皱眉说完两个字后就不肯在开口。小厮听到指示后，静静退到一边，不再出声打扰。
太阳缓缓升起，轻烟样的晨雾慢慢散去，休息了一晚的船夫起来做工，小贩也开始叫卖，码头上渐渐热闹起来。
“少爷，老爷夫人的船靠岸了。”还是刚刚说话的青衣小厮。
“随我去迎接。”话音刚落，马车上下来一个英挺的少年，不过十三四岁的样子，穿一身宝蓝秀岁寒三友直裰，剑眉星目，品貌非凡。是卓府长房嫡长子卓翊。卓府的大船刚刚靠岸，只见他急步走上船，卓大老爷扶着卓大夫人走出船舱，笑着等他过来。
“父亲，母亲，翊儿不孝，六年不曾陪伴父亲母亲左右。”卓翊红了眼眶，撩开下摆跪下磕头行礼。
卓大老爷眼眶微湿扶起跪着的卓翊，拍拍卓翊肩膀，“男儿当以学业为重，是父亲母亲没有把你带在身边，何来不孝之言。何况你还替父亲母亲陪伴你祖父祖母左右，是替父亲母亲尽孝”，停了一下又说，“倒是你母亲一直惦念着你，还有你两个妹妹。”
卓大太太上前拉住卓翊的手，眼眶含泪，“翊儿，我家翊儿都比你父亲高了呢，快让我好好看看。”卓翊被林氏拉着转着圈打量，卓翊一阵发窘，正不知如何是好之际，两个梳着双丫髻的少女手牵手跑了出来。
前头的少女眉眼弯弯，喜笑盈腮，最妙是一双鹿眼，灵气逼人，挽过林氏的手脆生生的说：“娘亲，大哥哥都要被你看的不自在了呢，先回家吧，大哥哥又不会跑，回家再好好看，还要去拜见祖母呢。”说完又往身后拉出一个少女并排站了，对卓翊说道：“大哥哥先猜猜我们哪个是卓珥，哪个是卓珊。”
“淘气！”林氏嗔她，“我知道你是在船上坐不住了。”又对卓翊说到：“出门的时候你刚刚7岁，这一晃六年过去了，你二妹妹、三妹妹也快成大姑娘了，小时候胖胖的两个人还挺像的，现在大了倒是各有各的模样，你来看看还认得出来吗？”
两个少女并排站好了，卓翊仔细看了看，一样的双丫髻，一样的杏色绣缠枝莲花绸缎对襟褙子，白色挑线裙子，真要说有什么不同，就是一个鹿眼灵动，一个凤眼冷清。说起来挺长其实也就一瞬，卓翊笑了起来，点点头鹿眼少女的额头说道：“我知道，这个话多的是宝儿”，又摸摸凤眼少女的脑袋，“夕儿太瘦了，行船辛苦，到了家里要好好吃饭，多长点肉，像宝儿脸圆圆的才好！”
本来笑的喜气洋洋的卓珥跳起脚来：“什么脸圆圆，娘说了，我这是福气！”
“对对对，这是福气，大哥说错了，宝儿小圆脸是因为宝儿有福气”，卓翊心不在焉安抚她，又对卓大老爷说道，“父亲，金管家都准备好了，咱们先下船吧。”
卓珥还要理论，被卓珊拉住了袖子，卓大老爷轻咳一声，笑着说：“走吧，码头上闹像什么样子，宝儿是有福气，小圆脸嘛。”说完率先下了船。家主发话，三个孩子乖乖的闭口不言。听到卓大老爷也说卓珥小圆脸，卓大夫人卓翊卓珊都忍俊不禁，卓珥则撅了嘴，对卓翊做了个怪脸，拉着卓珊也走了下去，卓翊摸摸鼻子，扶着卓大夫人跟了上去。
不过说话的功夫，行李已经先搬了下去，卓翊吩咐金管家留人善后，安排卓大老爷一行人先上了马车。卓大老爷和卓翊一辆，卓大夫人一辆，卓氏小姐妹一辆。除了随行的，有头有脸的挤了两车，马车悠悠的向内城走去。
卓府的马车一向宽敞，简单的说：可以并排躺下六个小姑娘，车内茶具小食齐全，还放了几个软软的大迎枕，让人看了就忍不住想躺一躺。卓珥轻轻松松自己爬了上去，卓珊在白芷搀扶下上了马车，白鹭刚刚把马车门帘放下，卓珊就扑上了马车里的迎枕堆，还兴奋的打了个滚。卓珥深知自家妹子外冷内懒偶尔疯得性子，没有大惊小怪，还帮忙仔细掩好门帘和窗户，确定不回漏一丝痕迹，也放松自己躺到卓珊身边。
“你也稍微收敛一点，头发好说，咱们互相弄弄也就算了，等会衣裳皱了怎么见祖母啊”，又撅了嘴说到：“大哥哥也太坏了，才刚见面就说我胖。”小姑娘已经到了知道漂亮的年纪，再加上林氏近日也开始控制卓珥的饮食，自觉瘦了很多的卓珥，被卓翊一句圆圆的弄泄了气，颓然倒在卓珊身侧，有些灰心丧气的说：“少吃了那么多好吃的，还是胖胖的，要不还是算了吧，我胖胖的也挺好看的。”一直半躺在马车上的卓珊笑了，“不要担心，祖母肯定会让我们洗漱一下的，舟车劳顿，衣服皱一点不算什么。”，两个小姑娘一样眉目精致，只是卓珊向来冷冷清清，不苟言笑，这恍然一笑，本来略显冷清的面容一下子动人起来。卓珥呆呆的看了一会，扑上来蒙住了卓珊的眼睛认真的说：“夕儿，你在外面可不要这么笑，你这样笑我都想把你藏起来了！”闻言卓珊笑的更欢，拉过卓珥蒙着她眼睛的手，把卓珥拉回身边，捏了捏她的小脸：“小二你真傻，大哥哥是喜欢你呢，没听到他要我多吃点也变得圆圆的嘛！我也喜欢你啊，胖胖的捏起来多舒服。”说完撑不住又笑了起来。卓珥气快得快去得也快，虽然不喜欢人家说她圆圆的，想着妹妹确实应该多吃点，长胖点也就丢开了手。
倒是另外一件事情要先计较一下，转身又掐住了凤眼少女的腰：“跟你说了多少次不许叫我小二。”
“唔，你变了，你以前可喜欢我叫你小二哩！”
“馆子里上菜点菜的也叫小二！”
“嗯？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回京前我不是跟三叔去苏州了嘛！”
“偷偷跟着！”卓珊强调，“也没去成吧，巳初就回来了。”
卓珥翻了白眼，“我偷偷溜上车，虽然被送回来了，可是回来路上三叔还算道义，虽然不能带我去苏州，但是带我下了趟馆子，说什么门不能白出，不对，你早就知道！”卓珥起身看她。
“知道什么啊”，卓珊睁着黑白分明的眼睛无辜的看着她，又关心到：“对了，你去了馆子，怎么回来还吃了那么多？馆子东西不好吃？”
“三叔训了我两个时辰呢，从发现就开始一直训到了送我到家，在馆子里也没停一下，哪里吃得下啊！”仿佛想起当天情景，卓珥捂住了耳朵，“我也是第一回知道三叔这么会说话，两个时辰尽骂我了，而且一句重复的都没有。”
“哦，我们家小二还有吃不下的时候？好想看看你吃不下的样子！”卓珊托腮看着卓珥，双目发光，一脸向往。
“是该看看”，卓珥翻了白眼，“让大家伙好好看看冷面卓珊小才女这一脸幸灾乐祸的样子。”
“嘁，我只在小二面前这样啊！也就你的事我感兴趣点，别人的事我才懒得知道呢！”卓珊懒洋洋的说。
“真是谢谢你，劳你费心了，说了外面点菜的都是小二哥，不许再叫了！”卓珥睨眼看着卓珊，“你肯定早知道，我就说你怎么每次叫我小二的时候都不是什么好事！”
“唔，我不知道哩，我叫你小二，是因为你是我二姐姐，可是宝儿长得那么可爱，笑起来跟年娃娃一样，怎么看都比我小哩！所以要叫小二姐姐，喊简单点就是小二啦！”卓珊信誓旦旦的说着，一脸真挚。就差指天发誓了。
“说得我差点就信了”，卓珥不屑道，“不管为什么，从今以后不许叫了，不然…”
“唔，你会怎样”，卓珊眉眼弯弯。
“不然我就叫你小三了”，卓珥点着卓珊的脑袋一字一句的说。
卓珊躲过卓珥的手，挑眉看她，卓珥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的错，不该说这个，咱们握手言和。”
卓珊表示同意，卓珥又有些委屈，“你都可以叫我小二，怎么叫你小三就不行！”
卓珊抿嘴微笑：“因为宝儿是好姐姐啊，只要我不高兴的事，你都会让着我。”
“唔，我当然是最好的姐姐啦。”
“哈哈，不害臊，羞羞脸！”
女孩们嘻嘻哈哈的玩闹，一路欢声笑语不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