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深邃而锐利,声音款款清晰。
“一个研究生毕业的高等教育的社会成功人士,是在意自己的自尊心的。最开始被丈夫背叛,被朋友圈关注,被关进监狱,被登上报纸,被上海心里医疗院关了整整一年,这个女人的自尊在无形的时间中被消磨殆尽,她是不甘心这样堕落的。”
她静静听着,再一次被苏湫白严谨细致的观察和心理研究至深而震撼到,精神一滞:“所以,你一直这么关注这个女人的病情,就是因为知道总有一天会爆发的吗?”
“……显而易见。”他纤长的手握上鼠标,又把注意力投入了电脑,深沉狭长的眼眸转而集中,带着几分严肃的神态。“……其实不是自杀方式少见,想知道她怎么自杀的吗?”
“恩?”方然接过一旁李乔安递过的刚被打印出来的文件,长目一扫,瞬间愣住:“筷子!?”
“是的,一根长二十五厘米,最大直径不超过四毫米的塑料筷子。”李乔安拿起眼前吃夜宵模样差不多的一次性筷子在手中把玩了一下,朝着面前的米饭直直插入,看得方然呼吸都顿了顿。
“开玩笑吗?这要用多大的力气才能……”方然拿起面前插在米饭里的塑料筷子,朝着手心试了试,除了有点痛,一点攻击力也没有。“……才能捅破肌肉插入胸口?”
“精神病人的智商往往很高。”李乔安将另一只一次性筷子,流畅的在手里转了一圈,“打个比方,这是一个苹果。”
说着他拿起面前一个青色拳头大的苹果,用筷子插住,然后拔了出来。一次性筷子沾染苹果汁水的部分大概是三厘米左右。
方然在一旁蹙眉看着,然后李乔安把筷子放到她手里,让她直立拿着,将苹果放在筷子上方,猛然松手,筷子瞬间捅穿了苹果。
“坠落的力是比主动的力要大很多倍的。”李乔安从瞪目的方然手里拿过苹果咬了一口,“简单来说,就是杨子姡将筷子固定在地上,从高处,也许是床上,也许是窗台,也许是柜子……呦——pong!”
方然闭了闭眼,只感觉胸口闷闷的发痛。
好残忍,这是要多向往,不惜用这样痛的方法自杀,却也要在生死中选择死亡?
就是这样的,向死而生。
“所以,一个小时后,出现在机场。”苏湫白起身把挽起的袖口放下,淡漠的侧脸冷静而严肃,转身就要离开。
“好。”她点头。
*
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是匆匆忙忙的拉了两个行李箱,这样突发的事件方然也见怪不怪,坐上出租车的时候是晚上十一点多,和司机讲好多收百分之三十才能送她去机场,毕竟都这么晚了。
她靠在椅背上闭眼养神,却怎么也睡不着。脑海里面总是想象出杨子姡亲手把筷子插进自己胸膛的样子。
方然从背包里拿出出门前带着的母亲的日记,翻开了一些片段。
窗外夜晚霓虹闪烁越过书页,划过她的面颊,照出她头上一些毛糙碎发。的她微微低着头,如翼的睫毛忽闪着,就像一只小动物窝在那里。
“不管你接不接受,别人一样是已经给予了你帮助,你否认不了,因为证据一直存在。要是你无法面对,就更要远离这里,去你该去的地方寻找到你的共鸣。
“我开始越来越消弭了,我明白我的意识正在慢慢流逝着,望着我从前喜爱的东西,心底浮起烦躁感。早上女儿来拜访我,我对着她发了脾气,真的抱歉……我控制不住。
“我第一次挥刀自杀,那种感觉说不出来的愉悦,尽管后来想起来还是很害怕,但是当时却认为很刺激。刀刃划过我的胳膊,我感觉不到痛苦了,血的颜色好像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颜色一样,我贪婪着想要获取更多,更多,直到倒在血泊中,被女儿发现,送进了医院。
“我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了。我该怎么办?”
方然再看不下去,合上书用手盖在自己眼睛上,靠在座位上。
难过,好难过,感受着母亲无助而病态的字眼。她却做不了任何事。
慢慢的,掩面而泣。
*
她已经在车上补妆过了,红红的眼睛看上去好了一些。到机场的时候苏湫白他们已经到了,李乔安过去帮她把行李搬了下来。
“谢谢。”方然朝着李乔安笑了笑,拉着行李走进了机场大厅。
苏湫白坐在候机大厅的座位上,手搭在旁边的椅背上,正在打着电话。见她拖着行李过来,将手中的电话挂掉,反扣在桌子上。
方然沉默着把行李拉在一边,坐在他旁边,二话不说拿出病案继续研究。
突然,眼前的打印纸被苏湫白用手压了下去,她抬眼就看见苏湫白上下打量她的眼神,有些疑惑:“干嘛?”
“……哭了?”他声音低沉,问她。
“没有哭,你看错了。”方然翻了个白眼,“眼睛里……”
“眼睛里进沙子了?”他淡淡笑了一下,靠了回去。
方然哑口无言,真被他猜中了。“我眼睛大怎么了,你羡慕啊?”她小声嘀咕了一声,也不再说话,把纸拿起来继续看病案。
“我的意思是,不管是什么。”他喝完最后一口矿泉水,把空瓶子盖拧紧随手扔到远处的公共垃圾桶里,瓶子在框架上磕了一下掉进桶里。他收回手拿起手机,声音淡漠。“不管是什么,记住你是个心理医生,如果不及时调整自己的心态,无法工作。”
就是这样的臭脸色,她见多了。
方然扯了扯嘴角:“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