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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张謇 中国唯一的状元实业家

——天之生人,与草木无异,若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

出生科举却创办新式教育,状元及第却开办实业。以企业家的姿态心存苍生百姓,以自己的实践践行着爱国的信仰。或许,正如张謇自己说的,“天之生人,与草木无异,若留一二有用事业,与草木同生,即不与草木同腐”。大哉张謇!

聪慧少年陷科案

1853年7月1日,在偏僻的长江口北岸的江苏海门长乐镇,一个男婴的啼哭打破了张家的宁静。出生的时候,正值太平天国攻下南京城不久。此时的苏浙皖一带虽说正炮火连天,但由于所处位置是苏北地区的一个半岛上,没有多少战略价值,所以张謇的童年还是相当宁静中而安详的。

在张謇很小的时候,父亲已经开始让他学习《千字文》、《百家姓》、《三字经》、《神童诗》等基础启蒙教育材料,他的父亲对于这个聪慧的孩子十分喜爱。为了让张謇有一个更好的老师,他决定重礼聘请通州西亭镇的宋郊祁作为张謇的授业老师。在新老师的指导下,张謇的学业有了很大进步。在他12岁那年,张謇写出了一首诗《盆松》:

山泽孤生种,谁将到此盆?青苍一撮土,蟠郁百年恨。

宿黛含霜气,创鳞见斧痕。等闲怜托处,梁栋与谁论。

在这首诗中,他把自己比做崇山深涧的苍松,而不是那供人观赏的盆景,因为只有山野的苍松才能成为支撑大厦的栋梁。

1868年,已经15岁的张謇开始了他的科考生涯。按照以前的旧俗,像张謇这种祖上三代没有获得功名的人被称为“冷籍”。如果张謇要参加考试,就要收到当地学官和保人的推荐。在这种情况下,地方学官和保人经常对冷籍的子弟进行刁难、勒索。为了避免这种麻烦,张謇15岁时由他的一位老师宋琛安排,结识了如皋县的张家。张家同意张謇冒充自家的子嗣报名获得学籍。16岁,张謇考中了秀才。

但让人没有想到的是,如皋县张家开始用冒名一事来要挟张謇,连续索要钱物,又因张家是个庄户人家,无权无势,各种敲诈纷至沓来,张謇一家彻底没落了。直到1873年,经多方的努力,张謇重填履历,恢复原籍,与如皋县脱离了关系,张謇一家才摆脱了厄运。

功名路上多蹉跎

经过这场“冒籍风波”,张謇一家面临破产的危机。

按照规定,张謇每年应去江宁参加一次乡试,可他是从16岁中秀才开始,一直到他27岁,往返江宁5年,却没有任何收获。此时的张謇,心思已经不完全在科考之上了。在1882年,朝鲜发生了“壬午兵变”,张謇跟随着吴长庆来到汉城。在汉城期间,张謇针对现状写下了一些政见和议论,当这些书稿传回北京的时候,引起了北京高层官员的注意,其中就有光绪的帝师、时任户部尚书的翁同龢。

此时的张謇,已经名声在外,北洋大臣李鸿章和两广总督张之洞都争相礼聘,邀其入幕,但张謇一概婉拒。或许此时的张謇,仍然想通过自己的努力,走“学而优则仕”的道路,他的父亲张彭年更是朝思暮想,指望儿子早日金榜题名。

直到1885年,张謇终于在乡试中考中了第二名举人。这是他参加科举考试以来最辉煌的胜利,从顺治年间大清朝开科取士至今二百多年,南方知识分子在顺天乡试中被取中只有三个人,这让张謇感到异常的自豪。

或许真的是如孟子所言“天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指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张謇此后却在1886年、1889年、1890年、1892年四次礼部会试中,连续落第。从1868年张謇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到现在,已经25年了,在人生最美好的25年里,张謇在科举中消磨了自己。曾经那个个从小聪慧的少年,那个名满朝廷的士子,现在的处境让张謇的自尊心和心理承受能力到了即将崩溃的边缘。这时的张謇,似乎已经放弃了对考取功名的追求,在1892年,也就是他第四次会试落第的时候,他将自己的应试文具都扔掉了。

1894年,也就是甲午年,因为慈禧六十寿辰特设了恩科会试。张謇此时已经76岁的父亲依旧希望看到张謇金榜题名的时刻,禁不住父亲的恳求,张謇勉强答应参加考试。出乎意外的是,在礼部的会试中,张謇取中第60名进士。4月,礼部复试又被取中一等第10名,这样,张謇就有了殿试的资格。

4月殿试时,翁同龢的提携之心已经迫不及待。他命收卷官坐着等张謇交卷,然后直接送到自己手里,匆匆评阅之后,便劝说其他阅卷大臣把张謇的卷子定为第一,并特地向光绪帝介绍说:“张謇,江南名士,且孝子也。”于是张謇在41岁的时候,终于得中一甲第一名状元。

状元及第,张謇苦苦追求26年的光辉时刻终于到来了。中状元的这一天,他的心情非常复杂,当天的日记中几乎没有兴奋之情,在登上科举制度的金字塔顶,原本可以攀爬官僚体系那座更高也更为显赫的山峰。但这么多年的科考生涯让张謇对于科举考试的弊端有了深刻的认识,同时也对功名利禄趋于一种淡泊。在张謇高中状元的喜讯传到家乡不久,他父亲就撒手人寰,按清朝规矩,他得在家守制3年,这似乎预示着他终将与仕途无缘。

弃官从商

1894年,中日爆发了规模巨大的甲午海战,中国惨败于岛国日本。这样的消息传来,张謇的一片爱国之心被激发。在众人看来,张謇已经做到了读书人所能做的极致,可这种传统意义上的成功却对现实中的中国起不到任何作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思想只是一句空话。在内外交困的情况下,经世致用的思想与爱国救亡的思想逐渐清晰明了。

1895年夏,张謇就在替两江总督张之洞起草的《条陈立国自强疏》中提出了“富民强国之本实在于工”的观点。与此同时,张之洞委派张謇创办通州实业公司,“总理通海一带商务”,张謇决定根据通海一带盛产棉花地理条件,兴办纱厂。在唐闸选定厂址之后,张謇取了“大生”两字作为厂名,“大生”二字源自《易经》:“天地之大德曰生”。

1895年,张謇联合数位商董开始招股创办大生纱厂。其间的过程十分艰难,张謇多次奔走于上海、武昌,有时连旅费都是靠卖字筹措。

1899年5月23日,大生纱厂终于开机了,这已经距离筹备期过去了44个月。虽然工厂已经开机,但困难依旧重重,原定2万纱锭只开足了不到1万锭,直到从国外购买了其他机器的零部件,才把开锭的数字提升到1.44万锭,而这,又过去了5个月。

此时的张謇,已经47岁了,面对着未知的将来,他心里十分激动。机器纱厂,这个全新的事物,能够给当时的中国带来什么,没有人能够知道。张謇只是知道,大生是最早中国人自办的纱厂之一,他的纱厂承载了太多的期望。或许真的是苍天眷顾,大生纱厂在开机第一年就获得盈利,除去官股和商股的红利,还有7.8万多两。张謇看到了未来。

状元办厂,这样新奇的事情在中国引起了轩然大波,张謇索性把大生纱厂的商标确定为“魁星”,商标的寓意就是独占鳌头。从此,张謇和他的纱厂进入到了新的发展时期,投产后获利不断,到了1908年,大生纱厂的累计纯获利达到了190多万两。

第一次世界大战爆发后,民族工业迎来了一个短暂的春天。西方各国忙于战争,给了中国纺织市场留下了巨大的发展空间。“一个人办一县事,要有一省的眼光;办一省事,要有一国之眼光;办一国事,要有世界的眼光。”张謇的理念决定了他事业的规模。1913年以后,和其他地方的纺织企业一样,大生一厂、二厂连年赢利,兴旺一时,仅1919年两厂赢利就高达380多万两,创下最高纪录。总计从1914年到1921年的8年间,大生两个厂的利润有1000多万两。1920到1921年,上海报纸天天刊登大生的股票行情,是当时市场上最抢手的股票之一。此时的大生纱厂,进入到了自己发展的黄金时期。

救国,以实业的方式

大生纱厂初见成效后,对于棉花的需求急剧增加,为了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棉花生产基地,1901年,张謇创办了通海垦牧公司。

就地理位置而言,张謇创办了通海垦牧公司位于“高天大海间的一片荒滩”上,总面积12.3万亩。为了治理这片荒地,张謇进行了大规模的水利建设。把筑堤、开河沟、建涵闸、改土治碱作为垦区四大工程。并且为了解决资金不足的问题,张謇将股份制运用于农业领域,取得了较好的效果。通海垦牧公司自1911年开始获得投资效益,到了1923年,一共开垦出可用耕地9万多亩,年均皮棉的产量达到1.2万担,到了1925年,一共获利84万多两,是中国农业企业化的新篇章。

盐业自古以来在封建社会居于重要地位,但清末的盐业制度既束缚了盐业自身的发展,也在一定程度上影响了社会治安。在张謇看来,“国计之大利在于盐,大害在于枭。盐生利,利注枭,枭生害,害进则利退,而国计穷矣。”因此,张謇于1903年集资10万元,收购吕四盐场,创办了同仁泰盐业公司。该公司生产的精制盐于1906年曾获意大利万国博览会最优等奖牌,为中国赢得了声誉。

随着张謇的事业不断发展,对专业人才的需求日益迫切,张謇在通州创办师范学校。张謇在开学典礼上说:“欲雪国耻而不讲求学问则无资,欲求学问而不求普及国民之教育则无与,欲教育普及国民而不求师则无导,故立学校须从小学始,尤须从师范始。”

1904年,张謇又设立了“通州五属学务处”,作为统筹推广新式教育的具体办事机构,并相继兴办了一批中学和小学,1906年创建吴淞商船学校,1914年又创办了河海工科学校。在他的努力下,南通陆续出现了300多座小学,20多所中学。

张謇开创的教育事业影响十分巨大,在众人质疑的阳眼中,他以科举状元的身份,以家人的毅力坚持教育事业,是我国近现代教育的先驱。

危机之中见风骨

1922年,一个惊人的消息突然传出大生企业系统的两大盈利企业——一厂和二厂都出现严重亏损,由于大生纱厂历来实行“得到全分”的方针,严重削弱了企业本身的资金积累。面对这样的亏损困境,大生资本集团只有到处求援借债,以求苟延残喘。但是,杯水车薪,无济于事,债务如山,责难纷至。

特别是到了1924年,大规模的江浙之战和第二次直奉战争爆发,战火一直延烧到张謇赖以生存的长江口,大生集团,不但销路受阻,而且这些军阀对大生集团频繁勒索,这对于早已处在困境中的大生集团无疑是致命的打击。

1926年,张謇已经73岁高龄,但他依然放心不下他的事业,在他生命最后的几个月,我们依然可以从日记里看到这样的行程:

4月,参加女子师范学校二十周年纪念会,发表演说。视察垦牧水泥工程。

5月,参加各公司董事会。为火柴联合会解厄,向江苏省府进言。参与通海官绅会勘县界,至老洪港返经竹行镇。

6月,视察保坍会十七楗沉牌,又至姚港视察十八作楗工程。

1926年,在多年的操劳之后,张謇颔首微笑,带着些许的遗憾闭上了自己的双眼。张謇去世后,全国各地的唁电飞向了南通,有的地方还开了追悼会,悼念这位中国实业的先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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