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你就听程伯伯的话吧,你看看你现在,都憔悴成什么样子了……”
程岩峰哽咽了。
“若旋好累啊……她真的很累……”韩冰自言自语地说着。
“孩子,你别这样行吗……我求你了……”他抑制不住地流下了眼泪。
“您别管我了……走吧……快走吧……”
“我怎么能不管你?我是你……”程岩峰没有说下去,沉重的伤痛紧紧地包裹着他。
房间里顿时陷入了沉寂。
不知过了多久,韩冰终于开口。
“爸爸……能让我和若旋单独待会儿吗?今天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好吗……”
程岩峰被这突如其来的呼唤震动了。
“孩子你刚刚叫我……什么?”
“爸爸……”韩冰转过头看着他,认真地说。
程岩峰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过去紧紧地抱住了韩冰。
“谢谢你!孩子,谢谢你!”
韩冰没有拒绝他的拥抱,脸上的表情依然平静。
“爸爸,我想跟若旋单独待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爸爸知道了,你别累着自己了孩子,爸明天再过来看你……”程岩峰有些不舍地离开。
房间里又恢复了平静。
韩冰起身走到窗前,夜色已经从窗外弥漫进了房间,他轻轻地将窗户关上,拉好窗帘,将门反锁。回到若旋的旁边,他用手温柔地抚摸着她的脸,带着幸福的微笑。
他轻轻地倚在床边,紧紧地握住若旋的手……我的爱,谢谢你陪我度过的每一个晨曦,在这苍凉的世界里,我愿永远依偎在你身边,成为你唯一的依靠,为你披荆斩棘。
无论走过怎样的伤痛,我祈愿化做落花的余香铺满你回家的道路。
请再为我歌唱吧,在你的歌声中我将不再哭泣,聆听你那风铃般的声音,照亮我崎岖的归途,而后在我们相爱的地方,化做向阳的芬芳。
韩冰注视着她的双眼,将一把白色的晶莹吞入口中。
他深深地吻着她的唇角。
“我们不分开了……再也不分开了……”他呓语着,紧紧地将她环抱。
他抬起左手,轻轻地撤下了若旋口中的软管。
在最寂静的瞬间,将最深的伤痕抹去,直到轮回的下一秒,重新绽放出涅盘的光彩。
没有人会知道这是一段怎样的路途,穿越万水千山的阻隔,抵达心灵中最神圣的那片净土,在这一片纯爱的港湾,忧伤都化为了焦土,握着你温暖的手心,我就有了抵御一切的力量。
时间以另一种方式回报着这份深切的爱,跨越逝去的阻隔,幻化出不同的色彩,踏过火照之路的尽头,将他们带回那个阳光明媚的清晨……隐约中,他听到了一阵阵剧烈的声响。
他吃力地睁开眼,全是一片模糊的景象,迷茫中,有几个熟悉的身影扑向了自己。他们尖叫着,嘶喊着,不断发出与这一方净土完全不相符的声调。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任凭外力如何的拉扯也绝不放开。
我将付出我的所有,我们永不再分开……细雨从天空中如丝般落下,贺以安站在圣母雕塑下,仰起头静静地注视着它。
雨水从她脸上滴滴滑落,顺着她的皮肤缓缓地渗进她那冰冷的身躯。她的表情庄严肃穆,像一个朝圣者般的虔诚。
沿着雨水落下的方向,她的目光紧紧地停留在了雕塑前新刻的碑文上:
慈父贺凯凡安息。
以安慢慢蹲下身,拂开碑上的杂草,她久久地注视着它,从心里涌出一股股涓涓的细流。
“爸爸,我再来看您啊……”她淡淡地说,转过身,任雨水冲刷尽这一世的苍凉。
法庭上,韩冰平静地站在被告席上。
现场一片肃穆。
“被告人韩冰,在未经过主治医生及家属允许的情况下撤去被害人的呼吸机,直接致其死亡,非法剥夺他人性命,其行为触犯了《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条,犯罪事实清楚,证据确实充分,应以故意杀人罪追究其刑事责任,但念被告人犯罪后如实供述案情,认罪态度良好,且取得被害人家属谅解,故减轻或从轻处罚,现判处被告人有期徒刑5年……”
旁听席上,叶若翎静静地注视着韩冰的背影,万千苦痛早已无法再聚集。
在被押解下庭的那一瞬间,韩冰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透着谜一样的色彩……走出法庭,阳光直直地照在叶若翎的脸上,她紧闭双眼,仰起头感受着它的温度,身后的冰冷仿佛遥隔了一世般久远。
她又回想起若旋火化前最后的样子。
那是一种她三年来从未见到过的表情,轻轻扬起的嘴角泛着欣然的微笑,没有人知道,在最后那一刻,若旋的脑海里是怎样一个世界,她此生所经历的爱与痛也随着她生命的终结被彻彻底底地带走,也许那正是若旋所希望的。
走过这条长长的街,叶若翎明白,她已永远地离开了那个世界。
那里的繁华,那里的伤痛,那里的美好……都永远奔向了另一个彼岸。
停留在那里的人,正在用生命扞卫它的完整,而没有进去过的人,是永远不会懂的。
五年后。
叶若翎躬下身,在程思海墓前轻轻地放上了一束黄色的鳞托菊。
她用手缓缓地抚摸着墓碑,久久不肯离去。
手上那条金色的链子在她的腕上散发着熠熠的光辉,所有的思念都在这一片无声当中静静地流淌着。
悠然的音乐从她的心中响起,那是远方传来的空灵。在这不知名的音调中,若翎轻轻地跟着哼了起来……周围的一切都陶醉在这温婉的歌声中。
耳旁的清风沙沙地拂过她的脸颊,一股熟悉的味道萦绕在她的鼻尖。
嗅着初春的气息,她仿佛又徜徉在了那个迷人的傍晚。
美丽的花瓣从她心底里洒落向周围,发出一阵阵窸窣的声响。
两行热泪顺着若翎的脸颊静静地流淌下来……程岩峰缓缓地推着安慧柔走在那条熟悉的乡间路上,小路的深处是爱缘的方向。安慧柔表情天真地欣赏着周围的花草,时不时向身后的程岩峰投去一个个温暖的微笑。
“好看吗?”程岩峰问道。
她傻傻地点点头,程岩峰将车停下,上前帮她盖好腿上的毯子。
“冷吗?”安慧柔依然笑着傻傻地点点头。
“傻丫头。”程岩峰轻轻地捏捏她的脸,抚了抚她的头发,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我们回家喽。”说罢,他推着轮椅快速地向爱缘的方向跑去,一路上洒下了他们欢乐的笑声。
透过窗外明媚的阳光,叶若翎探出头去感受着这一份迷人的气息,从她站立的方向远远望去,可以清晰地看到爱缘的轮廓。
这是一栋刚修建好的郊区公寓,若翎从一开始便下决心把它买下来,在这一片美丽的景色中,她感到自己的心灵是如此的平静,一阵门铃声传来,林晓雅快速冲上前去将门打开。
程雅如微笑着站在门口,向若翎点了点头。
“哎呀都到齐了,好好,开饭开饭。”说罢林晓雅嚷嚷着朝厨房走去。
桌上已摆满了丰盛的饭菜,叶若翎和程雅如并肩坐了下来。
“唉?我这红烧鱼上的香菜呢?”说着林晓雅朝厨房吼了过去。
何正雄迅速地从厨房里端着一碗香菜奔出来。
“你们说怪不怪?这怀孕啊能彻底改变一个女人……之前她可是一闻到这个就会晕过去,现在可好,生完孩子之后顿顿拿这个当饭吃,简直太神奇了!”
“少废话!赶紧撒上去!”
何正雄无奈地摇了摇头,若翎和雅如相视而笑。
“雅如姐,你真的决定在国内定居了?”林晓雅问道。
程雅如点点头:“我想有机会好好陪陪爸爸和安姨,以前东奔西跑的都没有好好照顾他们,趁现在在一起,多好。倒是你,若翎,有什么其他打算没有?你现在做设计做得不错,听小雅说,你公司要派你出国深造,怎么样,决定了吗?”
若翎思索了片刻。
“我已经答应去了,只不过身边的事情还有很多放不下,爱缘的孩子,还有……”
雅如看出了她眼中的犹豫。
“若翎啊,你放心去吧,这儿有我和爸爸,还有小雅他们。这么多年来,你已经做了很多了,也算是让自己去散散心吧!”程雅如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嗯。”她轻轻地点了点头。
“唉,我听说原来凯凡集团的那个大小姐回来了,自从他们公司垮了之后她就不知去向了,现在又回来做什么慈善业,这是想替他爹赎罪吧……啧啧,坏事干太多了……”何正雄感慨地说,“真不知道方院长怎么想的,还把他埋在爱缘里面,想着我就气!”
林晓雅狠狠地从桌子下面踹了他一脚。
“这个我好像也听说了。事情都过去了,就别再提了。”程雅如淡淡地说。
“对了若翎,今天下午是不是要去市区敬老院看你父亲?吃完饭我送你过去吧。”
“不用的雅如姐,今天天气好,我想一个人走走。”
“嗯好吧,那你自己要小心。”
若翎微笑着点点头。
窗外的暖阳洒进房间,照得屋内暖洋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