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四洛阳,我想回到你的怀抱
到了1984年六七月份,留守处的工作基本结束。
冯春雨来到太原苏华的家。小春艳怯生生的望着他不敢近前,冯春雨努力的在孩子的脸上找苟春海的影子,看来看去尽是张秋艳的模样,不由得一阵心酸。
他拿出糖果、玩具逗小春艳,渐渐的两人熟络起来。
小春艳歪着脑袋问:“叔叔,你是谁?你认识我爸爸妈妈吗?”
“当然认识呀。”
“那我爸爸妈妈为什么不来看我?”
冯春雨吃了一惊,孩子都知道些什么?
他问小春艳:“你不是整天和爸爸妈妈在一起吗?”
“我还有一个苟爸爸和张妈妈。”
“哦,原来是这样呀。”冯春雨脑子里紧急转弯,想办法圆满回答小春艳的问题,他把每个字都拖得很长:“小春艳说得对,你是有一个苟爸爸和张妈妈,你想不想听叔叔给你说说那个爸爸妈妈的事情呀?”
“想!”小春艳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封修文连忙摆手,冯春雨也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急。
冯春雨问小春艳:“你现在的爸爸妈妈叫什么?”
“苏爸爸、封妈妈。”
“对,小春艳真聪明。听叔叔告诉你,你苏爸爸、封妈妈是你的亲爸爸、亲妈妈。”
“那苟爸爸、张妈妈呢?”
“是把你养大的爸爸妈妈。”
小春艳翻着眼想了想,好像没有明白。
冯春雨叹口气,马上又恢复甜美的嗓音说:“听叔叔给你讲,你一生下来,爸爸妈妈工作忙,没有时间带你,就把你送到苟爸爸和张妈妈那里,现在你长大了,你苟爸爸张妈妈工作又忙了,就把你送回来了。”
“那我可以去看苟爸爸和张妈妈吗?”
“可以呀,啥时候你想去,叔叔带你去好吗?”
“好!”小春艳欢快的答应着。
在场的大人们心情沉重的看着小春艳无忧无虑的笑脸。
苏华对冯春雨说:“你来一下,我有事跟你说。”冯春雨朝封修文看看,封修文示意他去。
苏华说:“按照规定,你算留守处借用,你的工作关系应该在古交一处。春海生前和我说起过你的事,要我全力帮助你转业到韩城。如果没有出这事,你的事努努力应该没问题。但是现在事情出了,434团留守处要提前解散,你的问题不好解决了,希望你做好思想准备。”
冯春雨料到会有这一天的。自从苟春海去世以后,他真切感到人生的无奈,做好了听天由命的准备。他表示,一切服从组织决定。
苏华看了他一眼,半晌没有说话。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最后,还是苏华说话了:“现在有两条路,由你自己选。如果你回古交一处,我这里可以给你做一份鉴定,帮你谋一个好岗位。如果你想回咱们老家,地方转业干部安置办公室不负责安置,我这里给你出一份证明和工作简历,你回原籍自己联系工作,一旦你自己找到接收单位,我可以按照转业干部履行手续,如果找不到接收单位,就回古交一处安置。韩城是去不了了。你决定吧。”
冯春雨不假思索,立即回答:“我自己联系工作回洛阳。”
苏华说:“要回也是回偃师,恐怕回不了洛阳吧。”
冯春雨解释说:“前年,经国/务/院批准,咱们省划出焦作地区的孟县和济源县的部分公社组成洛阳市吉利区,现在正在建设洛阳炼油厂,需要人很多。另外,去年,原来属于洛阳地区的偃师、新安、孟津三个县划归洛阳市管辖,我现在也算是洛阳人了。”
“你考虑的很周到,看来你是早有打算了。那你和潇潇的关系怎么处理?”
“只好忍痛割爱了。”
“感情问题一定要处理好,吸取春海的教训。”
“是,请首长放心,我一定认真对待,妥善处理。”
苏华指指地上的两个箱子说:“如果回家联系工作,必要的人情往来是必须的,我给你准备了一箱汾酒、一箱老陈醋,走的时候你带上。”
冯春雨心里一阵激动,看起来苏华为自己的事也没有少费心,知道他会回老家联系工作的。但是,一箱汾酒12瓶要60多块呢,他要掏钱,苏华拦住说:“东西你拿去办事,事情办不成,东西算我送你的。事情要是办成了,临走前你来陪我喝顿酒。”
“好。”话说到这,冯春雨知道苏华是真心帮他,再在钱上纠缠反而有点过,就不再坚持。他问苏华:“首长的去向怎么定?”
苏华说:“已经定了,驻马店地委组织部干部二科科长,春节以后报到。”
“干部二科?首长可是副团级呀”
苏华说:“遇上大裁军,地方上安置压力也不小,副团能够安排个正科级实职也不错了。”
“嫂子呢?”
“驻马店地区师范学校保卫科长,你嫂子搞保卫很有一套的。”
冯春雨和苏华都笑了。
中秋节前,冯春雨带着一大堆行李回到洛阳,径直奔向王志超父亲所在的那个研究院,住进研究院招待所。马不停蹄去拜会王副院长。
听了冯春雨的自我介绍,王副院长点点头,招呼他坐下,亲切地问:“你好哇,小超的战友,你什么时候退伍回来的,在洛阳什么单位工作?”
冯春雨老老实实地回答:“我是从偃师农村入伍的,现在回来就是联系转业。”
“哦,是这样。”王副院长说:“转业,那么说你是干部喽。”
“是的,行政22级。”
“有什么特长,学历多高?”
“没有什么特长,大专学历,矿建专业。”
王副院长说:“你这种情况,进不了科研院所,想进拖拉机厂、轴承厂、矿山机械厂这些国营大企业也很难。今年4月,国家撤销公社、大队建制,改成乡村政府,各级政府机关变动很大,相应成立了一些新机构,倒是可以进政府机关。”
冯春雨说:“王副院长,我这次回来主要是拜访您,请您帮我在联系工作单位时拿拿主意,同时看望我的战友们,我想先见见志超,五六年不见了,怪想的。”
王副院长说:“嗯,洛阳炼油厂也不错。好吧,你们战友先见面,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让小超和我说。”
王副院长派车把冯春雨送到了新成立的吉利区。吉利区地处黄河北,距离洛阳市区三四十公里,实际上就是建设中的洛阳炼油厂。工地上车辆穿梭,尘土飞扬,一派热火朝天的建设场面。
王志超就像是从土里钻出来的,白色的石棉电焊服成了土黄色。他一拳捣在冯春雨胸口:“冯春雨,你从哪里冒出来的?五六年不见了,想死你了。”
听了王志超的话,看到他真实的表情。冯春雨不由得眼眶湿润,战友情深啊!
正好已经到了下班时间,王志超拉着冯春雨挨个通知在吉利的战友聚会,给冯春雨接风洗尘。
小酒馆里热闹非凡,大家大口吃菜,纷纷劝酒,畅叙部队友情,冯春雨心想:能够这样大口喝酒,大块吃肉,大汗淋漓的工作岂非美事?
六个人吃饭,冯春雨拿来了两瓶汾酒。第一瓶一下子分完了,正要开第二瓶,王志超拦住了说:“这酒没劲,换咱们的杜康。”
冯春雨突然冒出一句脏话:“****!,汾酒没劲?名酒呀!”
王志超按住他说:“知道,谁不知道汾酒好,5块多一瓶舍不得,搁那能派上大用场,咱们喝杜康吧,还是老规矩,每人一圈,我先送,谁不喝捏住鼻子灌。”
战友们轰的一声笑了。冯春雨不解,一个战友解释说:“王志超是有名的‘老送’:打牌不出尖儿,喝酒先送圈儿。”
接着,猜拳送圈,转眼间三瓶杜康成了空瓶。冯春雨先跟大家每人碰了一杯,然后又送了一圈,也喝下去七八两酒,但是由于喝得痛快,一点没醉。
酒席散了,王志超拉住冯春雨坐在野地里聊天。王志超说:“春雨,有个事情我一直想和你说,没有机会,今天仗着喝了点酒,我问你:你恨我吗?”
一下子把冯春雨闹愣了:“这是什么话,我怎么会恨你呢?”
“我占了你的去安修的指标。”
冯春雨说:“你这是说的啥呀,什么是你占了我的指标,你怎么就不该去安修?”
王志超望着冯春雨:“你真这么想?”
冯春雨拍拍王志超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们是战友,谁干的好都是我们大家的光荣。我看你现在也不错呀。”
王志超望着冯春雨,真诚地说:“谢谢你春雨,洛阳有什么事情需要帮忙的尽管说话。”
冯春雨说:“有一件事情还真的需要你帮着拿拿主意。”接着简单叙述了一下分别后的情况和这次回来的目的。
王志超听了大包大揽地说:“放心,一定帮你。”王志超介绍了洛阳的情况。1982年,洛阳市人大作出决定,每年的4月15日至25日举办“洛阳牡丹花会”,去年举办了第一届,洛阳的知名度大大提高,今年办了第二届,结果更好。王城公园里真可以说是人山人海。以后还要一年一年的办下去,像你这种人才,政府部门巴不得呢。
冯春雨表示,洛阳有十大厂矿,自己想进国营企业,不想年纪轻轻的待在机关。
王志超说:“洛阳科研院所和国营大厂是不少,但是一个个牛气冲天,想进大厂有相当的难度。”
停了一会,王志超问:“你愿不愿意来我们厂?”
冯春雨没有思想准备,一时没有回答。王志超说:“你别看我们厂现在是一片庄稼地,但是是正儿八经的国营大厂,洛阳炼油厂专门炼中原油田的原油,前途远大哩。现在正建设,有点乱,以后这里会很美,环境美,空气好,开阔,而且85路公交车已经开通,进市区也不是难事。再说了,这里奖金高,像我一个三级铆焊工,一个月拿200多块呢。”
冯春雨动了心,他问:“你是技术工能进,我啥也不会能进来么?”
“试试吧,现在进人还好进一些,等个一年半载恐怕就难了。”
“咱也没有关系呀。”
王志超说:“看看,看看,有咱呀。不瞒你说,我81年退伍回来是分在西工区的一个集体小厂的,炼油厂招工,我爸给我报了名。你别说,咱这基建工程兵没有白当,在安修学的手艺派上了用场,人家一听三级铆焊工当即答应了,我算是从原来那个厂调过来的。炼油厂管道多,焊工很吃香的。再说了,厂里的王书记和我爸还有点交情,明天咱俩去找他,说不定就行了呢。”
冯春雨心里一阵激动:“成不CD先谢谢你了。”
王志超说:“为什么说成不成的,必须成,以后咱们还在一起工作,成了家做邻居。”
“好!”四只大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第二天上午,王志超请假带着冯春雨拜见王书记。王书记听着王志超七嘴八舌的介绍,认真的看着部队留守处给冯春雨做的工作简历,王志超等不及了:“王叔,你看我这战友咋样?我给你说,我们一起当兵的战友中,我最知心的就是他了,我给你说的都是实话,要下这个人咱厂绝对不亏。”
王书记抬起头来,认真的问冯春雨:“除了简历上这些,你还会些什么?”
冯春雨认真的回答:“除了搞文字工作和宣传报道以外,真的没有什么特长了王书记。啊,对了,我还有个军照,大货正三轮。”
王书记说:“看你的情况,我们单位也需要这样的人,但是我们接收转业干部已经完成指标了。你看这样好不好,我把你的情况提交党委会,等研究结果吧。”
冯春雨说声谢谢,和王志超退出王书记办公室。临走,王志超故意忘了拿来时带的提兜,提兜里面是四瓶汾酒。
冯春雨回到市区,退了招待所,提着剩下的两瓶汾酒去见王志超的父亲。他把王志超的信交给王院长,道了谢,回吉利区等消息。一连三天,一点消息也没有,第四天、第五天依然如此。第五天晚上,冯春雨在小饭店里摆了一桌酒席,向吉利的战友告别,还是上次那几个人好好喝了一顿。大家兴高采烈的喝酒,叙旧,冯春雨心事重重地和大家应酬着,脸上尽量不带出来。
王志超知道冯春雨摆酒的意思,喝了三杯入席酒,就叫另一个战友帮着主持,把冯春雨叫出来说:“我出去一下,马上就回,我不回来你酒席不能散。”
冯春雨知道他要干什么,打心眼里感谢,不让他再忙活,王志超是真心帮忙,不管成与不成人家都尽心了。王志超还是坚持再去见见王书记。
酒喝到七八成,王志超回来了,他拉住冯春雨的手使劲一握,大声说:“倒酒!”冯春雨眼泪差点掉下来。
洛阳炼油厂党委同意接收冯春雨进厂,安置单位是厂宣传部,参与筹办《洛炼工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