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位自由城弃徒洛一鸣出手,帝国的陌刀黑山甲列下防御阵型之时,数十名配着各式不同型号、查无来路的机械长剑的阵地剑士也鬼魅般的涌入了这条小路。
这些剑士的身上都有着和那些黑甲悍卒身上相似的气息,战场杀戮的气息,不同于常年于野的佣兵、侍奉于大家的武人,他们追求的第一点不是别的,而是配合与协调——步履一致,脚步落点踩在特定的路线,分工细致。
他们是这个国度最强的杀人者,不是那种顶级的高手,坐镇一方,威压万众,也不是那种死士,潜伏多年,一击必杀,他们杀得人最多,最有效率!
这样的墨花幻雨之中,他们的职责便是去送死,最大效率地送死,消耗掉对方的力量,然后交给专门的人物出手杀人——
然而此时听着对面布置的墨花幻雨的幻想具现领域之中不断传出轰鸣之声,看到周围因为泄露出的无形气息而齐齐斩断的树叶、枝条、蒿草,还有不断震荡的雨丝,隔着雨雾连其中的大致的交手情形都感受不出来的阵地剑士们。脸色越来越白,手心的冷汗掺杂着雨水也越来越多。
他们先前已经知道这回截杀的对象是什么存在,觉得布置得指挥太过谨慎和小心了,但是此时他们才终于明白自己之前的估测是多么可笑!
那还只是一个不过二八年华的女孩儿,他们仰视这样的居于云上榜单的名字最多的是对女孩那个天下第一的老师的敬畏——
他们却忘了或者说不曾真正明白,什么是公主、天骄!
亿万之人中最卓绝天资者,女孩列为公主,男孩列为天骄。星空亿万光年的真理教会人们的不是浩瀚与伟大,而是世间凡人与天才的绝望差距!
他们对面的是一位公主!当代的星空之上有两位公主,两位天骄!
云上榜第三,玲珑罡剑,白三千。
她有一个尊贵的姓氏,她姓白。她有一位高居在王权山上、不属于十八世家却左右朝堂的东府之首的哥哥,她有一个天下第一、却几乎与世间半数武者为敌的传奇的老师,所以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注定充满了魑魅魍魉、阴影繁华的道路。
她是天才。弱水有三千,她只有一剑来斩;大道通天亦是有三千,但是她不甘不愿——
她只走左道旁门八百路!
“我有三尺玲珑心,无情杀鬼有杀人!”蓑衣的身影顷刻间已经且歌且战,身携无数的无形剑光冲阵而行数十丈,歌咏之间,始终是面带浅笑,酒窝浅浅,柔情无双。
而这个时间其实也只是片刻,也许在不知道的人感受来只是空气里传来一阵阵的震荡,大概以为是打雷或者刮卷狂风之类而还来不及有所反应。围绕在幻想具现领域周围的阵地剑士聚气同调完成,骤然间一声尖锐的异响就从前方的领域中发了出来。
一柄八尺的长陌刀几乎被可怖的力量直接斩裂,无数的裂纹仍然保留在段位两截的陌刀上,两段陌刀往两个方向飘飞了近百米。
外围的这些散落列阵而待的配着无鞘的机械长剑的黑衣阵地剑士同时骇然变色,位于阵前的四名三阶圆满的剑士顿时一齐默契出手,拔剑立在胸前,默念咒文,引发共鸣。
四柄机械长剑交叉合一,剑尖一指,同时地叩在了飞往这个方向人群中的断刀,“当——”一声刺耳的金属摩擦的响声直灌人耳,四柄长剑同时扭曲变形,长剑中的充能纹章崩裂,四名执剑的剑士也都口中喷出一口鲜血,纷纷地为了稳住身体一连向后退了数十步。
而这一截刀片余势不止,携着无匹的力道被四人合力稍稍改变了轨迹,斜飞了出去,先是撞穿了一位猝不及防的剑士的的肩胛骨,接着连续撞倒了两棵云松树,又穿过了重重的树木的乱枝、枯叶,坠落在了一片无人的土坡上。
轰的一声,几乎是爆炸一样的景象。
地面的枯叶、枯草、泥土构成的草皮被瞬间掀翻、抛开,下面裸露出来的岩石、沙砾也随之爆裂开,巨大的劲气似乎在此时才彻底的爆发出来,地面隐隐间传出震动,烟尘四起,涌起令人骇然的土石风暴。
在场的阵地剑士纵使都是亡命之辈,此时也不由得感到一种近乎绝望的差距——
这是一名二八年华、容貌倾城的女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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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杀人。
洛一鸣见过许多人杀人,他自己也杀人,曾经他觉得最惊艳的杀人是他的那位一剑明光生九斩的大师兄,还有那个冲阵战将、长歌击酒的二师兄。
他在自由城里长大。但是他不喜欢自由城,因为太乱,因为太疯太狂——或者说自由城的自由回廊之上的那些人,每一个都是那么的光芒万丈,他嫉妒而愤恨,就像是饮下了泽地的毒草汁液,日日夜夜肝肠寸断不能眠。
可是他一直以为自己在外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他自己完成了蜕变,虽然他仍然不敢去自由城,但是他一度觉得自己也算是一个人物了。云上榜,也就是人榜,他的名字也赫然在上,虽然只是榜单中游,第七十七位。
但是在交手的第一个回合他就感受到自己和所谓的天之骄子的差距了。简直是云尘之别!
云上榜第三的白三千,玲珑罡剑,云上榜上的点评是——此女以柔剑习至刚至烈之剑,以正法修至邪至左之道,堪为绝世惊艳之才,若过天人之险,必将是一代开道宗师。
真水剑洛一鸣起先只觉得这点评言过其实,一个女孩能习的什么至刚至烈之剑、至邪至左之道,还说有开道宗师的未来?
然后他见到了,什么是至刚至烈之剑,什么是至邪至左之道。
一名名列阵以待的陌刀手上阵冲杀,又一个个在雨中皮烂骨折,变成了一团团的模糊的血肉坠落在地。即使是坚如磐石之人,那些原地不动的负责在外围堵住女孩走出这个幻想具现领域的甲士也是彻底地红了眼,一个个发出凶兽一样的嘶吼。
然而女孩依旧站着,几百名的甲士悍卒、还有陆陆续续进场的阵地剑士都成了她的剑下之鬼,不,女孩其实没有用剑,却向洛一鸣展示了她名号的来历。
她手中无剑,心中却又玲珑七窍的心剑。
她抬指便是无形剑光,迈步便生丈余剑气,她最可怕的不是身环剑气无人可近,而是她的态度。
明明是东土古武一流、东方明空的弟子,明明从所有的角度来看都是不假外物、炼体理心的古典剑客,但是却完全是一种人面对怪物、生灵面对天敌的状况!
不似人类!
这样的评价明明应该属于那些量子武学的人才对。
但是洛一鸣却十分赞同这样的评价。她分明在微微浅笑,手无寸兵,可是她的手正在杀人,最准确、最迅速地杀人。
“我有三尺玲珑剑,无情杀鬼有杀人——”
她以一种很平静、很神圣、很动情的姿态在杀人。
她的杀人很简单,也很科学。这里的所有人都是来送死的,洛一鸣知道,这些甲士也知道,他们是来消耗女孩的,但是女孩的那一滴血,毁了洛一鸣的飞剑,毁了背后布雨化蛇的那个精神系的高手的蛇——
他们不再出手了。
他们怕死,或者说,不愿此时上前和巅峰状态的那个蓑衣女孩对拼。
一名黑衣的剑士已然到了她的身侧,身体蜷缩。手中的机械长剑一瞬喷吐寸许剑芒,她不闻不问地依着她的节奏一指接着一指地携着剑气拍在她前面的黑山甲的悍卒的脖颈的部位,然后甲士的后脑处发出骨骼断裂的声音,身躯无法站立无力地栽倒,而后她右脚顺势地一勾,从甲士手中掉落的陌刀便被一脚弹起,巨大的劲力爆发,陌刀急速地斜着穿过身侧的剑士的背心。
那名剑士如个断线的风筝,手中剑被女孩抬指碾碎成三段,整个人被那陌刀刺穿,然后带的飞出数十丈,接连撞上后方的七八个人,无比凄惨地崩裂成了血块。
洛一鸣缓缓地退到了人群后方,她也没有在意,玩弄思维秘术、扭曲现实的那个人隐藏不出,她也没有在意。蓑衣的女孩自然也清楚对方这种做法消耗她的体力,但是不知道是因为对自身实力的自信,还是天生的高傲,她依旧保持着始终如一的微笑,保持着杀人的姿态。
那些鲜血喷洒满地,甚至有的都飞溅到了洛一鸣的身上,但是女孩却始终一身蓑衣,不染一丝鲜血。
只是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她挥舞着无匹的至刚至烈的气息,就像是巨龙行走在大地,哪怕是最简单的招式,哪怕是判断出她的下一个动作,都根本无法抵挡——
她的剑无形无色,却并所有有形有色的剑更加可怕,根本无人可以阻挡,三四名黑衣黑甲一拥而上,她反手一束剑气成罡,庞大的力量磅礴地贯穿一切,直接推得那三四人被自己手中的兵器压了回来,无比凄惨地坠到远方去。
周围骤然间更加寒冷、诡异了。
仿佛无数的恶鬼、亡魂的呓语在人的耳边响起。
此时洛一鸣身边走来了两个人,他们的身后还跟着一台两人高的沉重的地面机甲。
两个人一个是位身材普通至极、面容儒雅的中年人,手中也没有兵刃,只是眯着眼睛很认真地打量着杀人的女孩,而另一个则是一位身材彪悍、气势阴冷的魁梧汉子,手里提着一柄厚背的黑色大刀。
看着血肉横飞的战团,身穿厚重的铠甲的那个刀客首先开口问身旁的中年人:“对付得了吗?”
“大概五阶修为,但是‘凰血夺生机’,勉强小心应对。”中年人皱了皱眉头,语气平静地看着那些悍卒们一个个死去,“我们还有,以防万一的后手呢。”
“那我们上吧。”洛一鸣的白袍已经湿透了,手中只是持着随手捡来的一柄剑,缓缓地运转了身体中的气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