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了，小溪旁的篝火渐渐黯淡，眼见着就要熄灭。
莫尘看着身旁的莫凡，再看向篝火旁脸上带着酒晕沉沉睡过去的众人，闻见了浓浓的烤鱼香。
鱼已经熟了，他知道，不管他吃不吃，这条鱼都已经躲不过死去的命运。
“吃吗？”
莫凡递过手中串着鱼的树枝，问道。
“不了。”
莫尘摇摇头，看着一地的鱼刺，最终还是忍不住问：“真的一条都不留？”
莫凡没有理他，收回手，不顾形象地用两只手抓住鱼狼吞虎咽。
“这剑道鱼还真是鲜美，怎么吃都吃不腻。”
莫尘低着头没有说话，逐渐微弱的火光映入他眼中，在黑色的眼球内跳动。
莫凡笑着看了他一眼，等吃完手中的最后一条鱼，才随意在衣服上抹了抹手。
“吃一条也是吃，吃光也是吃。”
莫尘闻言微怔，他知道莫凡的话有道理，但他也知道吃光会让莫凡的下场更惨。
“你准备怎么跟三叔解释？”
“为什么要解释？大不了再被打一顿咯，反正被打了那么多年，也不在乎多这一次。”
“......”
莫尘稍感无语，摇头笑了笑，不再在这个问题上多说，他看向角落里唯一一个没有吃鱼，但也已经睡去的弟子，正是之前在湖边一众弟子中的王师兄。
“他似乎很强。”
莫尘道，他想起不久前这名王师兄突破剑意时的场景，当时便觉得从他身上散发的气势很强。
莫凡走到溪水前刚刚蹲下，回头瞥了那弟子一眼，笑道：“还行吧，没有我强。”
莫尘点点头，没有反驳他的话。
“那也是，你如果不强就不会是他们的大师兄了。”
“但是......人一定要很强吗？”
莫凡闻言愣了愣，半响后捧了一捧清水浇在脸上。
“人不一定，但修士要。”
最终他道，转身看着莫尘，带着水迹的脸上头一次没有笑。
莫尘微怔。
“为什么呢？修士不也是人吗？”
片刻后他问，带着一丝疑惑。
莫凡无奈摇头笑了起来，他从溪水旁走回到莫尘身旁，席地坐了下来。
“修士自然是人，但从踏入修行的那一刻起，便不再是普通的人。人可以选择平凡和弱小，因为那是人自己的选择，没有谁可以指责。而修士没有选择，修士要很强，甚至很强可能还不够，要比其他修士更强。因为不强的修士和人一样，会死。”
莫尘闻言沉默，他不是很清楚修士所谓的强是什么概念，也并没有对这种口中说出的死亡感到畏惧，但觉得莫凡的话很有道理。
“这是你的想法？”
他看向莫凡，问道。
“哈哈......怎么可能。”莫凡挠头笑了笑，尴尬道：“这是宗内一名长老讲道时说的......”
莫尘也笑了笑，道：“那你会变强也是因为没有选择？还是说，害怕有一天会死？”
莫凡闻言没有立刻回答，他低头找了一根树枝，拨了拨那簇快要彻底熄灭的火堆。
“死的问题我还没有考虑，想要变强好像也是自己的选择......”
他看向一地的鱼骨，又看向那些还在睡梦中的弟子，最终看向了莫尘。
“如果一定要问想要变强的理由的话，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只是总感觉如果不能变得更强，就再也吃不到鲜美的鱼肉，也守护不了想要守护的东西了......”
“虽然很不想这么说，但我觉得平凡本身就是可耻的事。”
平凡是可耻的。
莫尘点点头，不知道该如何评论他的话，就像在莫城的山谷中莫无涯说所说的，可以做的事就该喜欢一样，他觉得这样的话都很有道理。但他从这样的道理中仍然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每个人都不是一样的，莫尘想。他抬头看向天空，发现已是繁星密布，这样的景色和莫府的榕树上看见的别无二致。
但他没有看上多久，因为有一道声音打破了短暂的沉寂。
“你说得不错，平凡确实是可耻的事，但这不该成为你吃掉我所有剑道鱼的理由！”
莫风雨不知何时站在了莫凡身后，他看着满地的鱼刺有些心痛地抽了抽嘴角，面色中带着难以言说的阴沉。
他从孤殿匆忙离开，一路下来不知道收拾了多少莫凡留下的烂摊子，本以为温长老这里莫凡是绝对不会再去招惹，但此刻他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中最后的那点侥幸也荡然无存。
他向四周细细看去，足足三十尾剑道鱼，除了角落里有一条是被吸收了体内剑意而干枯，其它的竟全是被当做普通的鱼肉吃了个干净！
“小混蛋......你今天胃口似乎很好嘛......”
莫风雨站在原地，见身前的莫凡依然没有回过头，将双手合在一起捏了捏，发出咯咯的响声。
“三叔......”
莫尘低声叫了一句，想要阻止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但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回头的莫凡若无其事的转过脸来。
“爹你未免也太小气了吧，小弟今天初来剑宗，我作为他的师兄和兄长，带他吃几条鱼又怎么了？”
“何况你实力高强，不就几条鱼吗？大不了从温长老那里再抢一次嘛！”
莫尘回头淡淡开口，脸上的神情平静自然，也不知道是故作镇定还是觉得本就该如此。
莫风雨本在莫尘的求情中愣了片刻，但听见这两句话再也止不住心中的暴怒。
“啪！”
“唉哟……”
一声清响在溪畔传出，随后是数声哀嚎。
“爹……虎毒尚且不食子，你怎么能这样对你的亲儿子！”
“别打脸！让师弟师妹们看见了多不好……”
“爹，我知道错了……”
一旁的莫尘哭笑不得看着这一切，顿时觉得和他们相比，莫风云和自己的关系实在是太和睦了。
“滚过来。”
许久后莫风雨平息下来，对着不远处鼻青脸肿的莫凡道。
莫凡闻言悻悻从地上爬起来，一言不发走到了莫风雨旁。
“去给他们布置阵法，简单的即可。”
莫风雨指着一旁仍处于昏睡中的数名年轻弟子，也不知道莫凡给他们喝了多少酒，有些无奈道。好在这里是万剑宗主峰，也不会有凶兽袭击，布置阵法也只是以防万一。
莫凡不敢多说，愤懑中还是依莫风雨所言向不远方走去。
直到这时，莫风雨才终于看向一旁的莫尘，他双眼闪烁，想到之前在孤殿中的对话，有些愧疚。
“你好好准备一下，数日后宗门大招，到时候参加一下考核吧……”
莫尘闻言点头，等到莫凡布置完阵法，随着莫风雨离去。
篝火熄灭，昏睡中的众名弟子却浑然不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