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新年如约而至，鞭炮声从小年开始就响个不停，照常说祭灶这一天是腊月二十三的，可是不知这里怎么流传着‘官祭三民祭四’的习俗，也因此这里的小年都是从二十四日开始的。事实上从那一天开始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对于孩子们来说，放假的时候就是开始过年的时候。大人们要准备过年的年货，过年的时候商然的父亲也会回来和他们一起过年。
听父亲说以前商品经济不发达的时候，在他小时候，每逢过年家里都要提前好多天开始准备年货，那时候要准备的可比现在多多了，家里要劈好柴，买好那些鸡呀鱼呀肉呀果子呀一类的，一部分自己留着吃，一部分要留着走亲戚用，还要叫上一两个街坊才行，因为过年要炸的东西不少，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只能一两个街坊互相帮忙这来做，而他最喜欢的就是刚炸好的肉丸子了，那时炸的肉丸子都是椭圆形的，和现在外面卖的有些不一。而他每每到了这个时候就会被撵出家门不让在家待着，就算让待着也不让进厨房，因为这个时候忌讳很多，而他小时候又口无遮拦，自认为学了点马克思主义唯物观，就对这些事无所忌讳了，现在想想那时候也是太不懂事了。那时候还是要手写对联的，爷爷写好的对联晾干后，到了过年前一天就要贴上了，那时候的小孩子是捞不着贴门对的，只会让贴一些大吉大利，好的也不过是贴一些窗户上的楹联。父亲说那时候的过年热闹的让人都感觉有点累，现在的小孩子那里知道这些呀。是呀！就是商然小时候和现在的都不一样了，何况是以前呢。
过年之前要准备这些东西，过年后自然是要去走亲戚了，免不了的就是去姥姥家了，大姨家，还有大姑家，这几场亲戚走下来，也基本上已经是过了初五了，反正在商然记忆里，过完初一就开始没意思了，到了亲戚家就要被问学习怎么样？上学要努力，不能谈恋爱，瞎玩啦什么的。一点意思都没有，难得有几个表姐弟们还能遇到玩一玩，一般大部分时间他们也都被分派出去走亲戚了，很少有遇到的时候，就算遇到了就都是要走的时候，说不了几句话的。
召阳和商然早已过了对新年那种狂喜的年龄了，但是每每遇见小区的孩子穿着新衣服在那里追逐嬉闹，或玩着炮仗，或玩着各自新买的玩具，商然总是要感叹一番时间的流逝，而每当召阳看见他这样就会唏嘘个没完，说他故作深沉，装什么老态。
谁也不知道，是长大了过年才变得没有意思了，还是这一切改变了，过年才变得没有意思了。
2
商然还在对着窗外发呆，召阳也是，两个人坐在商然房间的窗前，看着天空阴霾不散，似乎要吞噬这座楼似的。
“你想过大学学什么吗？”商然问着召阳。
“嗯.....我也不知道自己会考的怎么样。”召阳想了想回答道。
“我说的是你学什么专业？不是问你报哪个学校。”商然看到召阳答非所问的说道。
“我老爸想让我学政法，将来考个公务员。”召阳说道。
“那你打算听你老爸的吗？你自己想学什么？”商然接着问。
“不知道，到时候再说吧。我自己倒是想学习机械专业。”召阳利索地说完后问道商然：
“那你呢，想学什么？”
“当然是经济学了。”商然斩钉截铁的告诉召阳。
“经济学能干什么？”召阳虽然知道经济学，但是还真的不知道经济学毕业了能干什么。
“不知道，大概是搞国民经济建设吧，我也说不好。说不定能成为本世纪最伟大的经济学家呢”商然其实自己也不知道经济学到底能用来干什么，也不知道要学习的是什么东西，更不知道经济学家是个什么东西！
“就剩下半学期了，想着大家一毕业就不能在一起玩了，实在有些莫名的不爽呢。”商然想到要高考，想到要毕业，想到要到不同的城市不同的学校就开始变得多愁善感起来。
“这种事情不是难免的嘛，我们总不能不毕业吧，再说了，这有什么好不爽的，又不是放假不回来了。”召阳也不知道说了，虽然自己想到这也有些伤感，但是实在不想跟着商然一起在这多愁善感，他怕又是一发不可收拾了，只能这样有的没的说一些他认为适合的话。
谁也不知道，他们的人生其实并不能按照自己想的那样走下去，因为生命是未知的，生命是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无法预料与控制的。他们唯一剩下的就是坐在窗前憧憬一下自己的未来，编制这只有这个时候才会令人兴奋的人生理想。可惜，再好的梦，在黎明来临时也终将破碎，不是吗？除非你不愿醒来！
3
新年的钟声还没有敲响，商然按照曾经答应林雪新年的时候要第一时间对她说新年快乐。快要零点了，林雪说过过年可以一起倒计时，这样就不会因为一个人而变得没有意思了。
商然拨通了电话，可是电话那头却是正在通话中，直到打了好几个电话后都是正在通话中，直到新年的计时已经结束，商然丢下电话，坐在窗前，看着远处灯火阑珊，鞭炮声在陵阳回荡来回荡去，从城西响到城东，又从城南响到城北，久久不愿散去，好像这个新年它就不打算停止似的，烟花在夜空中绽开，接着又消散，只在那一刻点亮了这座城市，倏而又把天空交给黑夜。这一年好像特别热闹，热闹的让人不安。
过了一会，林雪那边才把电话打过来，说自己正在接一个电话，没法和他一起跨年实在不好意思。商然嘴里说着没有关系，脑子里却在想着林雪到底在接着谁的电话，但是他似乎已经猜出来了。也许这样的结果是注定的，注定在这个灯火阑珊的夜晚，悄悄地一切都将改变，而这一切的改变又岂是直到今天才改变的呢！
“怎么给你打电话你都不接！”召阳问着呆呆地坐在窗前的商然问道。
“我没听见，手机调成震动了！”商然解释道。
“快，下楼点炮仗去，快点的！”
商然被召阳拉着下楼去，楼下已经有许多小孩子在那玩了，有点炮仗的，有点烟花的，再小点的小孩子则是被大人带着打着灯笼看别的小孩子玩。
点完烟花的商然又被召阳拉着出去到街上玩去了，街道两旁的树上都装上了彩灯。这个时间大部分的人都是到陵阳里仅有的几个广场上去看政府或者商家集体放的烟花，那烟花才叫烟花，那些自家放的烟花，既没意思又不漂亮。
街道上都是小孩子在放着烟花，整个街道上到处都透露着喜悦与祥和的氛围。
商然和召阳跟着人流往广场走去，路上去看烟花的有一家子一起的，有一个人单独去的，不过大多数都是情侣或三五个伙伴组成的人群。人群像游行一样往着固定的方向走去，不说人山人海，摩肩接踵总是有的。在拥挤的人群中商然瞥见了林雪和李浩然，商然赶紧躲开他们的视野，他今天不想看见林雪他们。不知是看见了还是没看见，本来还一直回头看的林雪，突然就再也没回头看一眼了。他们就这样保持着距离向着同一个地点走去，走着走着各自就消失在视野之中了。
也许商然不该出来，在这个新年，他该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的，这样就不会看到这一切的原因了，这原因虽然已经预料到了，可是人们就是这样，非要等到一切事实佐证了之后才肯承认自己的预感是对的！
4
夏洁发来短信请商然去她家喝茶，商然想着也是好久没去见到夏洁了。那天他穿的还是那件灰色的呢子外套，只是脚上穿的换做了一双白色的雪地靴。那天的路面上积了厚厚的雪和冰。
天很晴，阳光照在雪上，反射出彩色的光芒，在这个城市里画出五彩的画面，而这画面的结局却是如此的模糊，让人看不真切。
商然到夏洁家里的时候，夏洁正坐在桌子旁，炉子烧的水还没开，只顾在那呼呼地冒着蒸汽，发出嘶嘶的声音。夏洁正坐在炉子旁绣着一块手帕，可是令商然诧异的是，这次的手帕不是兰花了，却是一朵美丽的曼陀罗花。商然诧异夏洁怎么会喜欢这样的花，他以为只有那些兰花，梅花才是她喜欢的才对。
“你竟然会喜欢曼陀罗花？”商然一脸疑惑的问道。
“我为什么不能喜欢曼陀罗花？”夏洁并不想那么快回答他原因，反而想知道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不会喜欢曼陀罗花。
“大凡一个人喜欢的东西都是和他个人的习性经历有关的，像你这样的人，看你平时看的书也都是古典文学，喜欢的花草也都是那些兰花，梅花一类的，实在想不出你怎么会绣这样一朵在你看来会显得俗里俗气的花，更无法想象这样的手帕就是拿在手里也是与你格格不入的，就好像一朵本该生长在幽谷中的兰花，不知怎地放在了一间金玉满堂的房间里一样。”商然把他为什么感觉诧异的原因告诉了夏洁。
听到商说出这样的话，夏洁的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开心，这开心一来是因为商然是如此了解她，二来是原来自己在商然的眼里是这样的印象。
“也不是啦，每一种花存在于世间又有什么该喜欢与不该喜欢呢，那世人所认为的什么样的品行趁着什么样的花，不过是世人先入为主地为这些花赋予了不同的格调罢了，可是想想看，这些花它生来怎么会是为了世人定的这些格调出现的呢，它们不过是为了简简单单地生存，为了美而存在。若我们喜欢一朵花喜欢的是它本身之外的人们赋予的意义，那我们喜欢的还是那朵花吗？”夏洁不想告诉他为什么自己会在绣一朵曼陀罗花，事实上夏洁说着这样超然脱俗而套用了哲学的话不过是想引开话题罢了。可是自己想想看，这样的话说来容易，又岂是人人都能做到呢，我们看待事物的看法不就是基于我们对它们固有的成见嘛。想到这里夏洁的思绪不免变得沉重了许多。
商然听到夏洁这样一番话，知道夏洁的思绪又开始沉重了起来，而他似乎并不打算把夏洁拉回来，他也没有这样的心情去做这些事情，让事情顺气自然的不就对了吗。
“可是想想看，这些人们赋予的关于花的意义又岂是人们的一厢情愿呢，有一些花的意义不是正来自于它们自己的品性吗，就比如说兰花，它姿态纤秀，花不盛艳却是香气袭人，不处路边山林，专生在那幽谷怪石之间，怎能不让人有种绝世独立的感觉呢。再比如木槿花吧，它如果不是朝升暮落，人们又怎么会一看到它就生出时光荏苒，世事难料的心情呢，大抵如梅花，荷花，牡丹它们或是因为开花时间，或是因为生长环境，或是因为花的状态，而这些不就是它们固有的属性吗，人们因为它们这些固有的属性，赋予它们不同的品行又岂能怪人类呢！“
想想也是呀，有些花不就是因为它们自己这个样子才会被人们赋予这些品性吗！可是这样的情况又有多少呢，多的还不是人们随意加在它们身上的本就不属于它们的东西吗！
“话是如此，可是这样的毕竟是少数，多的还不是人们枉加于它们身上的意义吗，如果不是‘彼岸花开’的故事，如果不是佛教恰好传入中国，这曼珠沙华怎么会有这样的意义呢，又怎么会被那么多人喜欢而又关注呢，若不是如此，它也许会变成另一种意义不是吗。再比如说那桂花若不是叫‘贵’花，谁又会把它雕在窗户，画于器皿上呢，而那百合，斑竹不也是如此吗，要不是那些谐音与传说，又怎么会有这样不同于别的花的意义呢！”
想来夏洁的话也不无道理，这世间的花草多的还是被人们添加了这些本该与它们无关的东西。
“可是如果我们不是人们加诸于这些花草身上的传说与故事，那么我们岂不是只能冷冰冰地通过植物学的眼光看待这些吗，难到非让我们看到的是多大的花瓣，花蕊多少，什么颜色，是单子叶还是双子叶吗？”商然说道。
“不是呀，我们不是还有我们自己的审美观吗，我们看每一朵花不都是自己内心的欣赏，这来自于内心的欣赏，不正是我们看到一朵花的心灵的反应吗，这种反应不正是本该属于我们的心灵交流吗？”
“可是这些来自人的欣赏，这基于审美观的欣赏，恐怕也不是凭空就产生的吧，这审美观不是也是基于每个人都不一样吗？这不一样的原因还不是因为我们接受了外界的关于花的认识，不也是基于我们的学识与见地吗？”在商然的眼里，花的美丽与这些人们赋予的东西已经再也无法分开了。“你难道不认为正是因为这些美丽的传说与故事，才让这些花更加美丽而富有美感吗？”
“我知道这些故事让每一朵花更加与众不同，可是这也不代表着我们不能朴素的简单的认识一朵花，只要它存在着，我们就能简简单单地认识它，这最原始的认识，才是这朵花本该呈现给我们的美，而这种美不正是它们真正存在的意义吗？”夏洁已经不想辩驳下去了，再这样下去就要归到哲学派别的最基本的争论了，而这样的争论连先哲前辈们都没有解决，他们已没有必要再固持己见地坚持下去了。
“我们真的能不受外界的反映而单纯地思维这一切外在的事物吗？我看我们还是不要再探讨这些了吧。”商然感觉这样争论下去已经没有必要了，就笑着说道。
恰好水也开了，夏洁就说：“嗯，不讨论了，喝茶。”
说着夏洁就把早已拿好的茶叶和茶具放在桌子上。这个时节，第一道茶总是要用来温茶具的，第二道才是刚刚好。夏洁把沏好的茶捧给商然，商然双手接下后尝了尝，发现这今日的祁门红茶为何味道有些不一样，可是就是说不出原因来，以为是什么他没喝过的红茶呢。就问道：“祁门红茶？”
看到夏洁在那点头说是，他就更不明白了，只好问道：“那为什么味道和平时不太一样了？”
夏洁见商然一脸迷惑的表情，不觉笑了一下，在纸上写到：这是煮的今日刚下的雪水。
商然恍然大悟，连连点头地又喝了一口说道：“味道难怪不一样，原来是雪水沏的。好茶好茶，不不不，是好水好水才对。难怪人们常说，一看茶，二看水，三看如何沏，原来这水之于茶竟能达到如此的变化，实在是奇妙。”
“是呀，着不同的水煮出的茶自然是味道不一样的，不然古人也不会把煮茶的水分个三六九等了。可是张又新排的那二十名水，雪水却是最末流，真不知那前面的用来煮茶会是什么味道了。”夏洁说完一种可惜之态不觉表现出来。
“二十种水！说来听听。”商然说道。
“不记得了，只记得庐山康王谷水第一，其他一概没记住，要是想知道，索性就查一下呗。”说着就把在手机上查了起来。
商然也在手机上查了起来，看完这些水后的商然说道：“看这些水不是山川谷涧，就是名泉名川，想必是含有的矿物质与平常水不太一样吧，这些特有的矿物质正好和这茶里的元素混在一起，才使得茶变得更加好喝了。”商然看到夏洁微笑着点头，又讪讪地说道：“只是可怜了这给水排名的人了，还要去那多地方去喝茶，才能得出这二十名水来，实在是辛苦了！想来古人真是执着！”
夏洁笑他操的哪门子闲心。不管他发神经，自己又是沏了一杯喝了起来。
看到夏洁喝茶的样子，商然常常在想：为什么坐在他面前的这个女孩是如此的恬静，每一个举动透出的都如这茶一般令人心旷神怡，这种美不关乎外表，却又无可挑剔。
也许，他们丝毫不知道这个冬天是如此值得回忆，它是如此的宁静而又透明，像雪花一样洁白美丽，却也像雪花一样一触就化了，就算是你小心呵护，它也会在没有不经意间融化。
5
开学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商然和林雪也没有怎么说过话，一来是高三的下学期大家都开始学习忙碌起来了，二来是经过一个寒假的时光，商然已经学着不再去关注林雪了，就算是上学遇到，也只是尽量简单的打个照面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