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咣——”的一声,唐卫轩手中的绣春刀也已经应声落地,已经完全以为自己身在战场的唐卫轩,心中大叫得一声不好!
脑海中已经以为自己身在战场之上的唐卫轩,原打算呼喊同袍救援接应,但却想到周围好像并无援兵。就在正预感到下一刻敌人的利刃即将加身之时,那夺目的冷冷寒光,却迟迟并没有落下……
直到片刻后,一声刀剑缓缓入鞘的声音终于传来:“锃——”
而后,清晨的朝霞映照下,一个声音随之传了过来:
“起来吧,唐百户!能破了程某的长棍,还能接住我三刀,已经算是不错了!呵呵,没看出来,年纪轻轻,还有那么两下子……”
……
对方的这一番话,终于将唐卫轩从幻想中的前线战场,拉回到了现实中的院落里来,松了一口气的唐卫轩回了回神,而后缓缓直起身,再次打量了一番眼前这位“邻居”,虽然对方刚才的那几刀,明显是用倭刀的高手,但看对手的打扮和口音,倒绝不是倭国人。见对方年龄足足大出自己一二十岁,唐卫轩便恭谨地作了个揖,拱手抱拳道:
“承蒙前辈手下留情!”
谁知,面前的这位前辈似乎却不太领情,摆了摆手:“诶,程某刚才可没怎么留情。手上的长棍当年可是在少林寺修习十年,最后独力凭此长棍破了寺中的木偶机械阵,方才有资格出寺。你凭一把绣春刀对我的长棍,居然还能占了上风,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说罢,此人便将收了鞘的倭刀随手挂到了武器架上,而后弯了下腰,不知从哪里摸出了个脏兮兮的瓷碗来,用袖口随便擦了擦上面的泥垢和灰尘,然后随意提起旁边的一个酒坛,居然用单手就将酒坛翻转过来,开始往瓷碗里倒酒。不过,在对面的唐卫轩看来,这前辈的棍术和刀术虽然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但这倒酒的技术,却实在不敢恭维……只见酒液哗啦啦地往外倒,但是大半却没倒进碗中,而是撒得到处都是,足足倒了半坛酒,才刚好倒满了一碗,酒碗旁白白撒出去的部分,则至少有两碗的量都不止了……但是,这前辈似乎也不怎么在意,倒好了酒,一仰脖子,用那个依然不太干净的瓷碗,咕噜噜一饮而尽,而后,抹了抹嘴巴,一手握着酒碗,似乎又突然想到了什么,看了看面前的唐卫轩,好奇地问道:
“哎,对了!按理说,你从前线归来,想必和倭军交手过多次,对倭刀理应更为熟悉、而对长棍则未必有多少经验才是……为何,只能接我的倭刀三招,却能克制住我的长棍?好生奇怪啊……”
“额……这个……其实……”唐卫轩不好意思地支吾了一声后,稍稍犹豫了一下,继而便如实地将这一个多月来,一直靠声音与之“对练”的事情和盘解释了一遍。但谁知,还没讲完,就见听到一半的对方已经满脸怒容,两眼冒火地喝道:
“你说什么?!”
与此同时,那个酒碗竟应声被其攥了个粉碎,落得满地都是……
唐卫轩心中一沉,不免有些紧张。原本就有些担心,很多武功高手,最忌讳别人偷学自己的武艺、对于偷看的行为一向深恶痛绝。虽然自己最多只能算偷听,不能算偷看,但对方一直所向无敌手的棍术被破解、而且是因为自己之前一个多月来的边听边练,恐怕更是火冒三丈,有气不打一处来。
如今,眼看这前辈真的是怒火中烧、一副肺都快气炸了的样子,唐卫轩赶紧低下头,再次作揖行礼,正打算立刻请罪道歉,但话还没有到嘴边,却听那前辈继续恨恨地骂道:
“东厂这群王八羔子!原来你来了都已经一个多月了,这些家伙居然连屁都没放一个!要不是昨天我听到了动静后一再追问,这才告诉我其实隔壁刚刚关进来个前线回来的锦衣卫百户,答应放你过来陪程某练练手。他娘的!要是能早知道的话,岂不是一个多月前就能有人陪程某一起切磋切磋了吗?!这些混蛋,就知道隔三差五地拜托我这个、拜托我那个,程某让他们找个合适的陪练,却压根儿没有上心,还总是找些水货来糊弄我!这些混账,气死我了……”
听着这前辈一直骂骂咧咧地在数落东厂之人,声音之大,恐怕院门外的那些东厂看守也能听到个清清楚楚,不过,奇怪的是,院门外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仿佛根本没有听到这些针对东厂的数落致辞……
唐卫轩吃惊之余,对眼前这位前辈的身份不禁更加的好奇起来,为何和自己一样、同被东厂囚禁在这里,却能这般嚣张、如此的不可一世?而且,甚至还有有这么多的兵械器具、公然摆放在这宽阔的院子里……
想到此,唐卫轩见一直骂骂咧咧的对方,气终于多少消了一些后,立刻恭恭敬敬地拱手问道:
“晚辈唐卫轩失礼,尚不知前辈名讳。冒昧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没想到,此问一出,那余怒未消的前辈顿时一愣,继而转怒为喜,似乎对这个问题感到颇为好笑,看了看一本正经的唐卫轩后,继而好奇地反问道:
“怎么,你这小子,打了这么半天,居然一直都还不知道程某是谁?!东厂那些家伙就没告诉过你?”
唐卫轩皱起眉头,无奈地摇了摇头:“晚辈只是今早突然发现通向前辈的侧门被打开了,就一时唐突,冒昧走了进来……”
对方听完,又看了看唐卫轩,然后哭笑不得地说道:
“怪不得你刚开始的时候傻愣愣的,好像一头雾水的样子。不过,情急之中,你的胆子倒也不小,就在你退到墙根时刺向我的那一刀,若是程某一时收不住手、继续劈了下去,恐怕就会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程某大不了腹部挨上一刀,你的脑袋可就该开花了!”
唐卫轩回想着当时的那一幕,也有些后怕,不由得略带尴尬地说道:
“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当时,也是形势所迫,逼不得已,习惯性地用出了战场上的那股猛劲……”
“嗯……”只见对方不置可否、若有所思地捋了捋散乱的胡子,而后感慨道:“这么个同归于尽的打法,你还能从战场上一路有命拼杀到现在……可见,应该也是个福缘深厚之人。冥冥之中,想必自有佛祖保佑吧……”
唐卫轩站在原地,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却是充满了无奈之情,暗暗叹息道:若真有佛祖保佑,恐怕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田地了……唉……
“啊,对了!好像还一直没告诉过你程某到底是谁呢……”说到这,对方好像终于想起了唐卫轩刚才的问题,这才凛然而立,笑着报出了姓名:“本人单姓程、名冲斗,江湖上自号‘新都耕叟’,说得就是本人——程冲斗。”
说罢,这程冲斗又捋了捋胡子,粗犷地大笑了几声,颇为自豪地问道:“怎么样,如雷贯耳吧?!哈哈哈哈——”
程冲斗……?
唐卫轩苦笑着摇了摇头,好像自己还真的没曾听过……面对着洋洋自得的这位程前辈,唐卫轩一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心中也有些犹豫,要不要应个景儿,顺便恭维这前辈两句……?
看唐卫轩的脸色有些不太对劲,程冲斗收回了笑声,好奇地问道:“怎么,你没听过程某的名号吗?”
“这……”唐卫轩支吾了一下,虽然这位程前辈的棍法和刀法都堪称高手中的高手,若不是提前有所准备,自己估计三棍都挡不住。但,毕竟自己的确没有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所以也有些犯难,不忍驳了对方的面子,又不想欺瞒对方,不禁犯起难来……
看唐卫轩的样子,一看便知根本没有听说过自己,程冲斗倒也爽朗,又哈哈大笑了三声:
“哈哈哈!不错,年轻人,程某就是想试一试你到底是不是个实在之人!其实程某一向淡泊名利、始终隐没于世间,根本没有刻意流出什么名号。你若说知道,反而是在欺瞒于我了……”
“哦,原来如此!”听到此话,唐卫轩如释重负,立刻轻松地坦言道:“回禀程前辈,晚辈好像的确没有怎么听说过您的尊名!”
“嗯……不错!程某就是欣赏你这样实在的年轻人!”程冲斗捋了捋胡子,一脸满意地点了点头,而后作了个请的姿势,“来,一同进屋,程某对你在前线的经历,倒是很感兴趣,很想听你讲讲前线的战事经过!”
说罢,就转过身去,准备引着唐卫轩进屋。不过,就在转过身、背对着唐卫轩后,程冲斗不免默默地皱起了眉头,低声感慨道:
“这小子说话也忒实在了吧……险些让老子下不来台,还好我急中生智、及时找了个台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