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咸镜道北部后不久,倭军又发现了一个棘手的问题。
因为急着撤退,不少大军的粮草都被遗落在豆满江北岸的女真人山寨中,而咸镜道北部原有的很多粮仓,一部分当初已被韩克诚残部焚毁,还有一部分,被大量乱民趁乱掠走。真正最后落在倭军手里的,也就还剩三分之一。
加上临时征召了不少朝鲜降军,这部分人也要消耗不少给养。本就长途奔袭而来、未带多少粮草储备的倭军,很快就陷入了食物入不敷出的境地。
苦于无粮的加藤清正在和饭田直景、森本一久等人紧急商议后,一方面,对于手下们的各种抢掠行为,采取默许的态度,以多少增加一些粮草的来源。
另一方面,决定立即派出信使,去南边的汉城向其他的倭军求援,希望及时调度兵力与粮草支援咸镜道的第二军团。毕竟当时攻陷汉城时,顺便缴获了朝鲜人粗心忘记烧毁的龙山粮仓。那里储存着朝鲜君臣积攒了多年的十数万粮草,足够在朝鲜的全部倭军吃上一两年之久。
因此,只要粮草和后备兵员到了,倭军第二军团立刻就能恢复元气,重振雄威。
唯一的问题是,咸镜道北部距离汉城路途遥远,一路上不仅山高路险,又极有可能碰到朝鲜残军,这个信使必须是智勇双全之人。
经过慎重考虑、也因为饭田直景的推荐。最终选择了长谷川秀久作为信使,怀揣加藤清正的亲笔信,即刻前往汉城求援。
为保证此行成功,不仅随行人员任由长谷川挑选,马匹也是按照一人三马的标准配给,以求途中可以轮番换马,力争尽早带回援兵。反正现在加藤清正唯一充足的,就是大量的女真骏马了。
长谷川秀久临危受命,也非常感激主将加藤清正的信任与器重,立即开始挑选人手,准备出发。
首先想到的,自然还是比较相熟的松仓家两兄弟、天草雄一这几人。松仓家两兄弟虽然莽撞残暴,平时也经常磕磕碰碰,但是这两人打起仗来,也算是颇具武勇。只是,松仓重正自鼻子受伤后,一时还不能见风,只能卧床休养。于是,长谷川秀久就打算带着松仓胜正和天草雄一二人一起启程。
去向饭田直景告辞时,饭田直景见三人还是有些人手单薄,且担心三人均不熟悉山川道路,所以又临时派了一个名叫粟林幸胜的侍卫,随三人一同起行。这个粟林幸胜一路上辅助饭田直景草画了从汉城直至咸镜道北部的路线图,对所有的大小道路均有了解,基本可以担当四人的向导。
谢过了饭田直景,长谷川秀久带上松仓胜正、天草雄一和临时加入的粟林幸胜,一共四人,带上一共十二匹刚刚缴获的女真骏马,怀揣着加藤清正所写的亲笔信,马不停蹄地开始向南疾驰。
一路上,多亏有粟林幸胜的指引,几人也没有多走什么冤路,带着十二匹女真马中,四匹马用来携带粮食、水壶、杂物等,两外八匹马不停交替骑乘,始终保持充足的马力。就这样,不出三日,四人就已赶到了咸镜道南部,与加藤清正当初分兵留守在此的近万倭军会合。
从驻守在这里的倭军口中,四人得到了两个最新的重大消息。
首先,是咸镜道南部已经是朝鲜义军蜂起、几乎遍布各地。当初,加藤清正携八千嫡系主力北进之时,因为继续北进的需要,同时认为汉城的后援粮草应该很快就能运到,所以没有给留守南部的这一万倭军留下多少粮草。而汉城的粮草也一直迟迟未到,因此众倭军只好自己从朝鲜百姓手里强行“征集”粮草。
这下,本来早已厌倦了朝鲜朝廷高压统治、对这些陌生的倭军还多少抱有些幻想的当地百姓,立刻发现,好不容易走了作威作福的朝廷鹰犬,却又迎来了残暴嗜血的倭国恶狼。当初朝廷派来的官吏虽然作恶多端、欺压良善,但是至少还多少给大家留条活路,以便继续供养他们;而如今这些倭军强抢百姓手中仅存的口粮,分明是把大家往死路上逼,于是走投无路下纷纷揭竿而起,奋起反抗。
除了倭军重兵把守的城池要隘外,不少荒野乡村,早已是义军遍布,时常有落了单的倭军斥候失去踪迹,过不久就会发现其已经被乱刃分尸的残躯,挂在了官道旁边的树枝上。
虽然这里义军泛滥的严重程度大大超出了长谷川等人的想象。但是第二件事,更加吸引四个人的眼球。
那就是,平壤那边的快马刚刚来报,就在不久前,平壤城居然遭遇了大明军队的偷袭,而小西行长的第一军团竟然已将其成功击溃!
这个消息真是如平地惊雷一般,没想到,大明这么快就介入朝鲜战事了。与这件事相比,那些缺乏训练、临时拼凑的朝鲜义军,根本不值一提了。
通过从友军口中得到的讯息,长谷川秀久等人各有所思。
松仓胜正对朝鲜人破口大骂,直嚷着加藤大人当初就该下令把这些当地百姓彻底斩尽杀绝,省得现在征粮也费力,还弄得大家睡不安稳。
天草雄一更多的是一脸紧张,担心一旦之后出了倭军控制的城池,后面的路上会不会不太太平。
粟林幸胜一直是饭田直景身边的侍卫,长时间跟着加藤清正、饭田直景等人,耳濡目染中,对于小西行长的“小人得志”,也是极其看不顺眼。只恨这首克明军的功劳,怎么又被小西行长那家伙给抢了去……
只有长谷川秀久一言未发,紧锁眉头,深深地思考着大明已经开始介入朝鲜战局的这件事。
尽管首战告捷,但是那毕竟是大明的一支三千人左右的前锋部队,击溃了他们,会不会惹怒了大明,招来更多的千军万马?还是可以震慑一下大明,赢得更多肃清义军、恢复战力的时间?
望着前方的路,长谷川秀久也不知道前面等待着自己和十几万倭军的,到底是什么。
一紧手中的缰绳,算了,想那么干什么,先把信送到汉城,带回粮草和援军才是当务之急。
离开了倭军把守的城池,长谷川一行人继续向南骑行。临走时又向当地的倭军打听了一下,到下一个倭军控制的城池,足足有大半天的路要走,马不停蹄地赶过去,至少也要近黄昏时才能赶到。
见天色还未到正午,一刻也不敢耽搁的长谷川秀久果断决定,立即出发,赶在当天入夜前,到达下一座城池。
出城沿着官道奔驰了一阵,果然如之前的倭军所说,脱离了倭军掌控的势力范围后,官道两旁,偶尔就会看到被砍下了脑袋、吊在树上的倭军尸体,甚至还有被钉死在树干上、任乌鸦啄食的倭军残尸。
看着这触目惊心的景象,四人不禁又提高了戒备,同时加快了马速。
长谷川秀久没有想到,不久前经过此地时,那些看上去淳朴纯良的朝鲜百姓,短短的时间内,居然就变得如此残忍、嗜血。
不过,细细一想,又是谁将那些善良谦恭的普通朝鲜百姓,逼成了这个样子呢……唉,或许还是不去想这些比较好。
在长谷川秀久带领下,四人尽量不去看周遭的景象,只是一味加速骑行,争取在天黑之前,尽快赶到下一座倭军控制的城池。
忽然,只听“咣”的一声脆响,长谷川秀久心中一紧,连忙环视四周,看是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却听身旁的松仓胜正一声叫骂:“混蛋朝鲜小孩儿!那我上去不宰了你!”
原来,前面不远处的一个斜岔路口处,正有一个手持弹弓的朝鲜小童,在看着四人。刚才那声响,大概就是小童射出的石子,刚好砸到谁的甲胄上了。
这时,那小童又掏出一个石子,拉紧弹弓,朝着四人射了过来。也巧,正好击中了正破口大骂着的松仓胜正的头盔。
虽然这弹弓射出的石子根本没有什么杀伤作用,但是,这下子却是彻底激怒了松仓胜正。本来就性子暴躁的松仓胜正,在兄长松仓重正受重伤之后,其脾气更是每况愈下,见到不顺眼的人,就想拔刀,一泄心中的怒火。谁知今天这乳臭未干的朝鲜小童竟然也敢戏弄自己,松仓胜正再也忍受不住,狠狠一抽胯下坐骑,就直奔小童冲了过去。
而那小童见松仓胜正怒气满满地冲了过来,立刻灵巧地一闪身,转眼间就已经跑进了那个狭窄的斜岔路。
松仓胜正岂肯善罢甘休,一边叫骂着,一边也随之直直冲向了那斜岔路。
“回来!”长谷川秀久忙喝止松仓胜正的鲁莽举动,已经被怒火冲得失去理智的松仓胜正哪里还听得见,头也不回地继续冲进了斜岔路。
“这个笨蛋!”长谷川秀久忍不住也大骂一句,这么明显的诱敌之计都看不出来!前面肯定有埋伏!但稍作犹豫后,也只好带着粟林幸胜和天草雄一赶着马匹,一并赶了过去,希望可以赶在踏进埋伏圈之前,追回松仓胜正。
就这样,四人四骑,连带着备用的八匹马,脱离了原本的官道大路,一齐冲入了狭窄的斜岔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