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我应了声，然后抱着衣服进了洗漱间。
脱衣服的时候，感觉手臂一股刺疼，我下意识地将手臂抬起来，眼眸望过去，惊愕地发现上臂不知道何时被刮破了一大块皮，用手指轻轻地触碰，都会很疼，别说沾到水了。
想想这伤也应该是被林文昭拉着逃跑时弄到的，一想到这，我对林文昭的厌恶越发地深了。
“妈，你过会来帮我擦下背，我手臂擦伤了，只能用一个胳膊洗，背后擦不到。”
我一边用没受伤的左手僵硬地往身上冲水，一边呼唤着我妈。右胳膊被搁在一旁，我极其小心地不让水溅到它。
我这人是很怕痛的。
“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好的怎么擦伤了？”妈妈从门外推门走了进来，在一旁的毛巾架上拿了条搓澡巾，走到我的身旁。
我将莲蓬头关掉，将沐浴露递给了妈妈。
“妈，你小心别碰到我右胳膊啊！那儿破了好大一块皮。”
我可怜巴巴地朝我妈说道，妈妈看了我一眼，目光落在我右手臂上的擦伤处，眉头蹙紧，脸色不大好看。
“怎么弄的？”
听到妈妈发问，我内心的委屈顿时全都涌了上来，耷拉着脸，语气愤愤地抱怨道：“还不都是因为林文昭那家伙，他不知道哪里惹了人，被人追正好撞见我，结果阴差阳错地拉着我一起跑，这就是跑的时候不知道被什么刮伤的。妈，林文昭也实在太不像话了。今天中午还被抓去警察局呢，后来还是我们学校教导主任去保的他。教导主任还把我喊了去，要问林叔叔的电话号码，因为林文昭故意给学校错的联系方式。你也知道林叔叔打人一向没轻没重，所以我就没敢说出来，只能说不知道。”
“小昭那孩子也挺可怜的，你林叔叔跟林阿姨很早就离婚了，他从小就没妈妈管教，你叔叔也只顾忙生意上的事，所以他性子皮点也正常，你就让着点，别老跟他吵了。学学人家夏飞，从来都不跟小昭吵；而你，跟谁都不吵，偏偏跟他老闹在一起，真不知道怎么说你好。唉，把你手放下，肩膀那儿我擦不到。”
妈妈边教导我边掰我的胳膊，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倒抽冷气的声音，妈妈的动作也停了。
“小诺……”
“妈，怎么了？”我诧异地小声问道。
妈妈猛地将我转过身去，正对着她。她的目光紧紧地看着我的胸部，脸上尽是不可置信的表情。
“小诺，你把身体挺直，让妈妈仔细看看。”
“到底怎么了？”我的心不觉抽紧，惊疑地问道，身体听话地挺直了些。
妈妈眼里的震惊越来越深。
“小诺，你的肩膀怎么会一高一低，胸部也一大一小。你转过去，让我再看看。”妈妈焦急地说道。
我也跟着急了，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到底怎么了，我只能心情忐忑地转身。
今天杜妍妍说我胸部一大一小，现在妈妈也这么说我。
我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我目光不由得往下垂去，紧紧地盯着正处于发育期的胸部。平时都没怎么注意看，现在仔细地看，我惊愕地发现，那里虽然还未发育完全，仍然较小，可是依旧能看出两个胸大小有异。
“小诺，你有没有感觉身上哪里不舒服，或者疼的？”妈妈惊疑地问我，我摇了摇头。
除了偶尔的胸闷外，我没有感觉任何的不舒服啊！
而且现在是夏天，天气闷热，胸闷也很正常啊！
“不可能，正常人不会这样的。小诺，妈妈明天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妈妈急声说道，伸手帮我擦干身上的水珠，不放心地又仔细看了下我的身体，然后才忧心忡忡地帮我拿了衣服。
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心脏跳得极快：“为什么要去医院？我又没有生病！妈，胸部大小又不是什么大事，又不明显，况且我正在发育期，发育完了说不定就好了呢！你别大惊小怪了好吗？”
“不要再说了，明天一定要去医院。”
妈妈激动地说完，不再理睬想要继续解释的我，推开门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站在洗漱间内，手摸着自己的胸，一颗心慌乱得怎么也镇定不下来。
不会的，张依诺，你不会有病的。
不痛不痒，什么不良感觉都没有，怎么可能会生病？
妈妈太小题大做了！
04
听说，人在疲惫的时候，容易做梦。
我做了一个梦，一个噩梦。
梦中，我站在一条阴暗的走廊里，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
这走廊很长，站着很多人。我放眼望去，那些人都跟我一样，穿着蓝白色的病号服，脸上的表情一片黯淡。
他们都有些奇怪，要么手长得跟人家不同，要么脚是畸形的，要么五官是歪斜的，要么……
唯有我一个人，看起来像个正常人。
我想，我闯入了一个不该来的地方，所以急着逃跑。
然而那群人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意图，全部表情阴森地朝我靠近。
我拼命地奔跑，却还是被他们抓住了。
一个五官极度歪斜的人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来到我的身旁，嗓音沙哑地问我：“为什么要逃？”
我恐惧万分，尖叫出声：“因为你们都是畸形人！怪人！我不该来这里，这里不属于我！”
那人闻言大笑了起来，站在他身后的那群人也跟着狂笑。
他说：“你觉得我们是畸形人，那你呢？你又能好到哪儿去？你的肩为什么是倾斜的？你的胸为什么畸形了？你不属于这里，那又该属于哪里？”
我惊惶地看着他，手指颤抖地摸向自己的身体，触摸到胸口那明显的不同后，我惊恐地大叫起来：“不！”
“不！”
“我不是！我不是畸形！”
“砰”的一声巨响，有东西掉落在了地上。
我闷地吸了口气，从噩梦中惊醒，望着被打落在地板上的闹钟，心绪不宁地伸手擦了把头上的冷汗。
我大力地喘息着，伸手摸向自己的肩膀与胸部，没有梦中那么夸张的歪斜，我紧绷的心脏慢慢地松懈下来。
还好，一切都只是梦。
我在床上坐了一会儿，发现差不多都六点了，赶紧爬了起来。
洗漱完，我从冰箱里拿了面包和牛奶，准备出门去夏飞家等她一起上学的时候，妈妈突然打开卧室的门走了出来，喊住了我。
“今天不要去学校了，我已经给你班主任打过电话，帮你请了假，一会儿我收拾下，带你去医院。”
妈妈面色阴沉地朝我说道，语气强硬得不容拒绝。
我对妈妈这种不知会我就擅自做主的行为感到有些生气，当即板起了脸：“妈，我都说过了我没病，我不要去医院，你干吗还要这样做！你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都说没事你还要带我去医院，你是钱多得没地方花吗？”
我生气地朝妈妈反驳道。
妈妈看着我，一副毫不动摇的样子：“你以为我真那么想带你去医院？我也是为你好！查下没事最好，我们就放心了；要有事的话，就快点治了，别拖下去，病是不能拖的。你都不是小孩子了，这种事还跟我犟什么！”
争吵间，夏飞已经站到了我家门口，透过防盗门朝里面望着，喊我。
我正要朝门边走去，妈妈已经抢先我一步，走到了夏飞的面前，面色不太好地说道：“小飞，你先去学校吧！我们家依诺今天身体不大好，一会儿我带她去医院，学校不去了。”
“妈，你干吗！都说我没事，我要去上学！你为什么不让我去！世界上哪有你这样的妈妈，都不让孩子去上学的！夏飞，等等我！”
我生气地冲到门边，抓着妈妈的手臂，意图拉开她按住门把的手。
我越用力，妈妈抓得越紧，我们俩的表情都狰狞了起来，门外的夏飞看得满脸惊愕。
“阿姨，依诺，你们……”
夏飞还没有说完，妈妈开口打断了她的话：“小飞，你别管，快去学校吧！”
妈妈说完，突然将黏在她身上的我拉了起来，当着夏飞的面，关上了门。
我被重重地甩进沙发里，随即耳边响起了妈妈的咆哮声。
“今天不去医院，你休想再去学校！我就不信了，哪有你这样的丫头！做妈的会害你吗？”
我终于内心委屈地哭了起来。
我说不出我自己哪里委屈，可是我的眼泪却控制不住地直往下掉。或许这不叫委屈，是一种潜意识的害怕。
我害怕进了医院，像昨晚的噩梦里一般，被人告知，我其实不是正常人，我是个畸形人。
我终于还是在妈妈的高压之下缴械投降，乖乖地去了医院。
也许妈妈说的没错，检查一下，没问题的话，大家都可以心安了。
可是，万一，有问题呢？
坐在妈妈的电瓶车后面，我闭着眼，不敢再继续想下去。
凉风吹乱了我的长发，何物迷了我的眼？
05
从医院做完一系列检查回来，我身心疲惫地睡了个觉补眠。
检查结果还没有出来，负责X光片检查结果的医生下午有事不在，明日又正逢双休，医生休假，所以检查报告，估计要到周一才能拿到。
其他检查结果都显示正常，所以我并未多担心。因为我真的不觉得自己生病了，全是妈妈一个人在瞎折腾。
趴着睡压得胸口有些难受，连大口喘气都有些疼，睡意渐渐消散，我翻转个身，怀里抱了个枕头，望着天花板发呆，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
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电脑上QQ的消息提示音响个不停，我才反应过来。从床上爬了起来，走到电脑桌旁坐下，昵称叫“我爱江直树”的企鹅跳得特欢快。
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点开一看，整个聊天页面都是杜妍妍发过来的哭脸。
“什么事？”
拉开键盘，我敲了几下，发了过去。
等了很久，也没见对方反应。我看了下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间，已经六点多了，学校放学有一会儿了。
杜妍妍按理说应该在家啊？这会儿怎么不理人了？
又等了会，也不见杜妍妍回我。我百无聊赖地拉开了QQ好友栏，想找些朋友聊聊天，可找不到几个可聊的。
夏飞的QQ不在线，那么多QQ好友中，熟的也就是夏飞跟杜妍妍了。
其他都是班上的同学，或者小学初中已经不怎么联系的同学，终究没有跟夏飞她们那么熟络。
数遍点在了林文昭的头像上，望着他的QQ状态上显示的游戏标注，我叹了口气。
有些人就是没得救了，会员、各种钻一起开，还往网游里扔钱，败家子就是这种。
妈妈在外面做晚饭，我在微博上逛了会儿，没什么好玩的，有点想下线了。
突然，杜妍妍回信息了。
“来啦来啦！刚才便便去了！”
还好早已习惯了她又二又猥琐的气息，我很淡定地继续喝着手边的可乐，没有喷出来。
“找我什么事啊？”
“听夏飞说你被你妈拉着去医院了，怎么回事啊？哪里不舒服啊？”
“没事，就我妈更年期到了，瞎折腾呢！拍了很多片子，暂时还没查出什么，还有张X光片下周拿，不知道会拍出些什么。应该没事吧！”
我毫不隐瞒地跟杜妍妍回答道，这“没事”像是说给她听的，又像是安抚我自己的。
“嗯，不会有事的，也没见你哪里有过不舒服。这事不谈了，先说件大事。夏飞火了！”
杜妍妍打字很快，一会儿就回了过来。
看着页面上的回复，我心里一阵疑惑。
“她怎么火了？谁惹她生气了？”
“不是那个火，是红的意思！上学校贴吧看，夏飞竟然喜欢隔壁班那个理科班一帅简涛，还给他写了情书。不知道谁用马甲匿名把那情书发到学校贴吧去了，被众人浏览，估计很快全校的人就都知道了。”
杜妍妍是出了名的八卦，但她说的八卦大都是真的。
看着长长一大串的回复，我的心思顿时沉了下来，急忙打开网页，搜了学校的贴吧，果然在首页就看到某人用匿名发了条“惊天新闻，女追男，情书情深，有图为证”的帖子。点击已经过了千，回复也有了上百条。
我点了进去，果然看到了夏飞那封特意用粉色信纸写的情书，连信封都被拍了下来。
封面上“夏飞”两个字，异常地显眼。
下面的回复中，震惊的震惊，吐槽的吐槽，嘲讽的嘲讽，赞扬的赞扬，打酱油的打酱油，什么言论都有。
不管言论是好的还是差的，我知道如果夏飞知道这件事的话，她一定会很不开心。
夏飞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生，她很爱面子，这样的帖子无疑是在侮辱她。
也许，夏飞已经知道了。
连我都知道了，她在学校怎么可能不知道。
看着夏飞灰色的QQ头像，我不免有些担忧。
“怎么样，看了没有？这事连老师们都知道了，季老师今天还把夏飞叫了过去，还通知她家长来学校，说是她早恋。听人说，夏飞妈好凶，在办公室就打了她。夏飞眼红着，硬是咬着牙没哭。下午她被带回家了，没来上课。你跟她住一个小区，有机会去安慰安慰她。不管怎么样，这件事她怪可怜的，也不知道是谁，这么缺德把情书给公开了！”
QQ上打字太麻烦，杜妍妍索性点了语音与我聊。
“能不能先把那帖子删了，老挂着不太好。”我皱着眉头，朝杜妍妍问道。
“帖子只有吧主跟小吧能删，李碧青她有个朋友好像就是其中一个小吧，我让她帮忙删下，应该可以的。”
杜妍妍很是仗义地说道。
我“嗯”了声，一时没了话。
原本空白的脑子里，现在充满了夏飞知道这件事后的表情，还有她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她妈在办公室打了之后的样子。
我有些不敢想象，这件事对夏飞的伤害有多深。
“我先下了，我妈喊我吃晚饭了，闲了再聊。”杜妍妍的声音又一度响起道。
我跟她打完招呼，便关了语音，准备去夏飞家看看夏飞。
这时候，林文昭的头像突然跳了起来。
一看到“林文昭”这名字，我就不能自已地心情变差，外加上夏飞的事，心情更加糟糕了。
我没好气地点开QQ消息，看到林文昭发的消息时，我的一贯看法再一次得到证实，他真不是好东西。
“张依诺，帮我充二十块钱Q币，我财付通没钱了，支付宝也没了。快点，急用！一会儿还你现金！”
我真心觉得林文昭全身上下，从里都外都写着两字——“欠扁”。
我恨不得立刻冲到阳台，对着他的窗户喊：“林文昭，你这个王八蛋”。
“没钱，找别人去。”
我没好气地回了过去，门外响起了妈妈的声音。
“小诺，吃饭了！去隔壁叫小昭过来，双休他家保姆阿姨要回去看自己孩子，应该顾不上他。”
听到妈妈极为偏爱林文昭的话语，我就浑身不舒服。
真不懂，一个跟我们家完全没有关系的邻居家孩子，妈妈干吗这么宠他，老喜欢为他说好话，又老觉得他可怜。
林文昭哪里可怜啊！最起码，他现在游戏打得欢乐着呢！比起夏飞，他幸运多了。
“张依诺，你怎么这么小气啊！一天不跟我闹腾，你不爽是吗？”
QQ上发来了某人的抱怨。
我不置可否地冷笑了声，发了个白眼的表情给他。
“真没钱，有钱也别想我给你充。我妈喊你吃饭了，快点来，晚了就不给你剩了。”
发完，没等林文昭回话，我便下线了。
自从林叔叔去外地做生意后，林文昭双休日都会在我们家蹭饭。
林叔叔请的保姆每到双休就要回去照看自己的孩子，所以只做平常五天。
我妈觉得反正多一个人也是吃，少一个人也是吃，就没让林叔叔再找人，直接热心地让林文昭每次保姆回家后就来我们家吃。
为这件事，我跟妈妈抱怨过很久，怨她多事，但每次都被妈妈骂。
妈妈还是那句老话，小昭已经够可怜了，你别老不待见他，那孩子我瞧着挺好的。
是啊！林文昭可怜！全世界就他最可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