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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5章 反攻齐营血战急,佯留生路破强敌

经过一夜休整,汉军将士从昨日激战之中缓过劲儿来,迎着清晨的阳光,伸伸酸困的臂膀,舒展一下疲乏的筋骨,似要将昨日舍命厮杀忘却一般。

耿弇却已早早起身,腿伤虽经军医整治,取出断箭,止住了血,已暂无大碍,然而深可见骨的创伤仍是折磨的他一夜未睡安稳。稍加洗漱后,耿弇传来陈俊、刘歆、王丰、荀梁众将军议,商讨破敌之策。

昨日一战,虽有耿弇精心布防,以少胜多,大破张步二十万雄兵于临淄城下,着实打出了汉军气势,可张步倾起青州举国之力,也当真令人刮目相看,齐兵之勇更是让陈俊、刘歆众将心有余悸。虽然张步惨败而退,可汉军也并不好过。耿弇乘胜而进都已伤亡数千,刘歆大营之中更是折损过半。惨胜之后,众将再也不敢轻视张步实力,更没有了先前所想那般轻而易举攻破剧城的念头。最关键的是,昨日苦战之中,耿弇受敌暗算大腿中箭,虽然耿弇忍痛冲锋陷阵,击垮张蓝、扫略张步,终是一锤定音、大获全胜,可确实伤得不轻。回来后,耿弇刻意隐瞒不提此事,更是对军医下了死命严禁外传,可陈俊众将都是身经百战,耿弇伤重如何瞒得过众将?失血过多而惨白的面庞早已将负伤之事暴露无遗。此刻仅有陈俊数人猜个大概,倒也暂无忧虑,可主帅重创之事一旦泄露出去,令全军将士知悉,只怕军心不稳。一时陈俊众将皆是一脸愁容,沉闷不语。

帐中军议毫无进展,昨夜受命藏于敌营之外的斥候归营回来,耿弇忙召入帐中一问敌军军情,可斥候所言更是让众将一筹莫展。就在昨夜汉军休憩养息的一夜之中,张步大营彻夜灯火未熄,敌兵争分夺秒,将重异先前所筑营盘整修得愈发牢靠。营墙地基经反复夯实异常稳固,又在营外深挖沟壑,宽近一丈,以阻汉兵攻势。兵器甲胄分发各营,以补昨日交锋遗失损毁,成捆的羽箭摆满楼塔营门,使得整座大营杀气腾腾。

得知此情,耿弇有些懊恼。若是昨日未早早撤军,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再坚持那么一下,说不定张步已然全线崩溃,又怎会有今日苦恼?仅因一夜休整,便使张步得以喘息,着实心有不甘,可又一想昨日战况,齐军虽败,然其众仍多,全军将士苦战一日,累得几乎也已是临近崩溃边缘,实在是难以为继,若非趁着大胜及早抽身,一旦被张步反咬一口,只怕又生变数。更何况天下哪有后悔之药,既然已成今日之局,苦想若非如此之事,又有何用?耿弇静了静心神,问于众将:“张步惨败之后退营坚守,未知诸位将军有何高见?”

众将埋首不语、无人应答,耿弇见帐中如此消沉,知众将心生怯意,只得强作笑颜,鼓劲儿道:“前些时日众将争请袭掠北海,围攻剧城,怎才过月余,便变得如此矜持?剧城可还远得紧呢,若不攻克城外张步大营,又如何与诸位挥师北海,庆功剧城呢?”

陈俊可一点儿也没心思与耿弇开玩笑,上前拜道:“建威大将军说笑了,前些日是我等不知天高地厚,因济南一时之胜而骄纵起来,幸有大将军目光如炬、统观全局,这才未由着我等性子轻进。更引蛇出洞,将张步诱至齐国大破其众,末将对大将军高山仰止万分敬佩。只是昨日一战,杀敌一万自损三千,而张步虽败,虏兵仍盛,实不可轻视。为今之计,莫不如闭营不战,休养士卒。末将听闻陛下已亲领大军驰援齐国而来,短则数日长则半月,必至临淄。我等坚营自守,以疲张步,待圣驾来此,张步必败无疑!”

陈俊虽为副帅,可亦受大将军之职,又有太山太守官衔,况且英勇善战素有良谋为众将敬服,故在营中颇有威信,此言虽有怯战之嫌,可也当真符合临淄实情,陈俊方才说罢,立刻引得众将应声一片。

耿弇眉头微皱,果如自己所料,众将确有避战之念,可耿弇却着实不愿就这般干等下去。一者张步初败之后人心不稳,虽然一夜之间修整大营固守以待,可越是如此,越发显得张步惊慌失措,只能抓紧时间整备兵马,好凭借坚营力阻汉军,此举倒多有些虚张声势之嫌,更将张步外强中干暴露无遗。虽说齐兵余众尤盛不假,可若遂陈俊之计,汉军避敌不战,容张步些许时日整备兵马,待齐兵军心安抚下来,稳扎稳打,就算皇帝大军亲至,以齐军之精锐,不知汉军又要经历多少恶战,故而此刻临淄汉军虽然并不占据多少优势,可长痛不如短痛,趁着大胜之后士气正盛,倾尽全力强破敌营,即便伤亡惨重,却更加有益于朝廷长远之利。二者耿弇一门身沐皇恩,父亲归朝以来,恩宠愈盛,父子兄弟三人为侯,一家封地远胜诸将,而三弟耿国、四弟耿广、五弟耿举皆征为郎,就连最小的兄弟耿霸都得陪侍圣驾荣耀无比,举朝望去,有几人比得了上谷耿氏?而耿弇年纪轻轻,便得皇帝如此重用,身居大将军,统帅十万大军独当一面,皇帝这般恩宠信任,耿弇自当肝脑涂地为国效力,如不能扫灭张步,夺得青州,如何对得住皇帝厚恩?三者耿弇毕竟年纪尚轻,血气方刚再所难免,先前东征之策乃是耿弇所献,皇帝对此甚是赞同,选定耿弇所谋为东征之策,既然耿弇有幸得拜东征主帅,若能如自己所谋,亲手勘定青州,这对于一个年仅二十七岁的少年将军是何等的诱惑?于公于私,耿弇都不愿就这样放着讨平张步之功不要,而听从陈俊之计等皇帝来此征讨。

耿弇朗声说道:“强弩大将军所言虽然在理,却非臣子之言。乘舆将至,臣子当杀鸡宰牛、酾(shaī)酒盛礼,以待百官,岂能将贼虏穷寇遗留君父?国家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我等即受军职,自当殚精竭虑为国除贼,今败寇兵临城下,我等岂能惧战不前?况且贼兵虽盛,然经昨日惨败,早已胆战心惊,虽侥幸退守营盘,却已是穷途末路,不足为惧!更何况强弩大将军理应知晓,张步绝非莽撞匹夫,统兵也颇有手段,今日中计惨败岂会甘心?虽一时困顿退守营盘,可若容其喘息一时,势必重振士气。皇帝亲征之事如被其所知,张步岂会坐等皇帝大军来此?要么张步倾尽全力猛攻临淄,在陛下来此之前强破城池。齐兵精猛已是诸位所知,只怕我等坚守待援也非那般容易,到头来依旧伤亡惨重得不偿失;要么张步听闻皇帝大军声势浩大,舍弃临淄,引军急退,回守剧城,那么我等诱使张步出境征战之策岂非空忙一场?而昨日丧于敌手的袍泽就这般白白葬送了性命?齐兵本就骁勇,一旦退回北海占尽地利,我等岂不是又要陷入苦战之中?”

耿弇一席话说得在情在理,不由得众将不服,这时耿弇语气一缓,接着说道:“天下一统已成大局,中原之争已快落定尘埃,皇帝既来青州,想必董宪必为朝廷所破,如此一来,中原仅剩张步独存,只怕经此一战之后,天下归于太平,解甲归田、牧马南山,已是可见之事,诸位既然从戎数载,难道就不想在天下大定之前,为朝廷开疆扩土得建大功,也好搏个封妻荫子光宗耀祖?”

后面这番话,陈俊倒也无甚打紧,毕竟已有大将军军职、太山太守官衔,更有新处侯爵禄,可刘歆、王丰众将却是甚为在意,众将资历尚浅,若不能在征战之中多建功勋,何以在名将如云的军中占得一席之地?听了耿弇激励之言,虽也知张步大营难攻,可还是血气上涌,誓要拿齐兵性命铺就自己功成名就之路。

此刻,帐中请战之声一片,便是陈俊也已无言可以反驳,耿弇随即传令众将各自整军,将士饱餐之后,开营而出,在如血一般的朝阳之中,拉开了强攻齐军大营的序幕。

张步昨日惨败而还,虽及时退回大营之中,可折损近半人马,实力大损,纵是对耿弇恨得咬牙切齿也是无济于事,又恐汉军隔日再来攻营,只得不顾将士困乏,强令全军上下一齐上阵加固营盘。

齐军经昨日苦战,本就身心疲惫,又彻夜未眠一夜劳役,早已是筋疲力尽,刚刚修罢营垒,横七竖八地躺倒一片稍稍喘息,便见汉军气势汹汹来到营外,展开阵势便要攻营。齐兵绝望中强撑着最后一口气,挣扎着站起身来,各归其位以御强敌。

汉军大胜之后,人人振奋,虽也是人困马乏,可好歹安安稳稳休整一夜,又经各部将帅一番激励,精神抖擞便欲再建新功。虽明知营中敌兵仍然势众,却未有丝毫怯意。耿弇一身轻甲,未因腿伤乘车,依旧骑马而立毫无异色,威风凛凛亲自督战。耿弇百战百胜,几乎已成攻齐大军将士眼中的神话,有其稳压全局,一些流言蜚语烟消云散。

汉军分列数部蓄势待发,就听催命战鼓隆隆响起,呜咽的号角响彻天地,汉兵得受将令,伴着凄厉的杀声冲向敌营。生死存亡一线之间,汉兵如不能攻破敌营,不但昨日战果灰飞烟灭,自身安危只怕也是无从谈起。而齐兵若是失了大营,再无可守之地,全军覆没亦是近在眼前。两军皆已没有半分退路,都是拿出鱼死网破的架势。箭矢仿若白送一般,毫无保留任由射手随意取用,飞矢如蝗尽数射入敌阵当中。两军前排甲士虽尽力躲闪,以盾遮蔽格开羽箭,可也被射得如同刺猬一般,若非甲胄坚实,只怕早已死了不知多少回。即便如此,齐兵未有一人退后,汉军更是冲得愈发迅猛。营前沟壑挡道,汉兵便用临时绑缚在一起的木杠门板铺桥架路,以供大军前行,可人多桥少,等不及的士卒索性跳入沟中,顾不得跌疼崴伤的脚踝,攀扶而上,可就在被沟壑所阻冲势稍缓之下,汉兵苦守箭雨侵袭,顾得了走路便顾不得挡箭,一时死伤士卒数以千计。不少人身上插满羽箭,仍是奋力向前,或是忽受致命一击扑倒在地,或是血流不止昏厥过去,后面的汉兵不为所动,跃过挡路的尸体,踏着袍泽的鲜血,前赴后继冲上前去。

时间是如此漫长又是如此短暂,汉兵终于摸到墙边。经过一路死伤,汉军早已是怒火中烧,挺起长枪隔着营栏向里猛刺。齐军虽然疲惫至极,可受汉军士气所激,亦为死亡的恐惧所逼迫,怒气冲冲奋起反击,此刻早已没了高低贵贱,上至将军,下至贱隶,都已挤到营栏旁,矛戈也好,长刀也罢,再也没有什么章法,只是凭着感觉刺往门外,前排的齐兵全心防备营外汉兵,哪还顾得了看身后,不少齐兵惨遭波及,被自己人错手杀伤。而汉兵也早已杀红了眼,兵刃在拼斗中损毁遗失,也不知落往何处,哪还管得了眼前是夺命的刀枪,伸手扯住就向外猛拽,纵是鲜血直流,只要手指尚在,便紧紧攥住绝不放开。力气大的夺过兵刃回刺齐兵,力气小的反被齐兵拽去,被伸出的长枪刺得支离破碎,就在临死之际,还也要奋力向营墙一扑,以血肉之躯狠狠撞击着坚实的营墙。鲜血一遍遍浸泡着夯锤了一夜的地基,再经人踩马踏,脚下土地早已搅拌成了猩红的烂泥。在这般猛烈的冲击之下,纵是张步大营多么坚固,也难以挡住汉兵攻势,营栏在推搡冲撞之下,早已根基不稳,晃动之中摇摇欲坠,终于在刺耳的“吱呀”声中,数处营栏轰然倒地,砸翻了成片躲闪不及的士卒。汉兵任由压在营栏下的齐兵痛苦哀嚎不顾,你争我夺踩着营栏杀入营中。齐兵也已疯狂,人推人的堵了过来,生生将汉兵挡在缺口之处拼斗起来。缺口太过窄小,两边士卒都是难以冲到近前,只有当最前面的人力竭而亡后才能挤到前面,焦虑的等待折磨着两边的士卒,你推我搡之中,越来越多的营栏被人挤开。随着缺口越来越大,两军再也难分大营内外,终是近身肉搏在一处。耿弇见敌营已开,急命陈俊、刘歆引兵继续杀上,必要一举击溃齐兵。而张步已无退路,只能毫不退缩针锋相对,催命重异、费敢、张蓝、张弘、张寿众将领兵向前,就在营墙一线激战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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