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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7章 耿弇孤身入虎穴,离间两贼起风波

待见到苏茂领着百余护卫进了平寿,张步不尤大失所望。苏茂一脸憔悴身心疲乏,体格倒还算健硕,可怎么看也难以相信眼前之人乃是背弃大汉转投刘永,受封王爵抗衡吴汉大军近一月之久的骁勇战将。若非双目之中无意间流露出的逼人戾气,张步还真以为这人不过是一山野莽汉罢了。再一瞧瞧那些亲兵,一身匪气满口黑话,穿得五花八门,简直像唱戏一般,虽说身上隐隐散出血腥气息,倒也真像杀过不少人命,可左看右看也不觉得像是沙场勇士,倒更像是杀人越货的江洋大盗。张步悄悄问过去请苏茂来此的使者,城阳营中兵马更是不堪,使者入拜苏茂之时,正遇这些乱兵抢掠村庄,你争我夺自相火并,哪有半分军纪?使者都已报出名号,可若非苏茂来的及时,只怕使者都要为乱兵所劫了。虽然张步也有不少劫掠之事,可士卒好歹严守将令,何曾这般混乱?又听使者所言,苏茂自建阳北上,因手中无粮,一路劫掠而来,以至于临淄大战早已落定尘埃,苏茂这才不紧不慢赶到北海。

张步不觉心中有气,本以为苏茂骁勇善战可堪一用,谁知竟是如此散漫,在自己倾起国中大军征讨耿弇之前,便已传书苏茂,相约共攻临淄,至今已过月余,苏茂这才相见。若是在齐军之中,如此延误军机,只怕早已被张步斩首示众了。这样的兵马于自己又有何用处?

张步面如土灰,都懒得起身相迎,谁知苏茂刚一上前,竟怒气冲冲质问道:“耿弇素来谋略无双骁勇无比,以南阳兵之精猛,延岑之骁勇善战,尚为耿弇所破,以齐王之力,又如何是耿弇敌手?齐王既已传书招我,又何必急于一时而不待我?”

张步本就窝了一肚子火,苏茂此言听来更是刺耳。延岑何许人也?常败将军反复小人,丢城失地依附他人,哪有什么资格与自己相提并论?苏茂竟将自己比作延岑,当真无礼至极,这般低瞧自己,也未免太过目中无人。张步有心治苏茂一个不敬之罪,可大敌当前,也实不好与苏茂自相火并,只能强忍怒气并未发作,面无表情说道:“败都败了,空说何益?”未等苏茂发话,张步又不冷不热地说道:“今日大敌当前,不便与淮阳王多多盘桓,且请淮阳王就近屯驻城阳,两军齐心协力共御强敌。营中军务着实繁杂,恕本王不便相陪,若无他事,便请淮阳王自回城阳整军吧!”

说罢,张步头也不回离了大帐,苏茂本以为自己大老远来救剧城,必得张步盛情相陪,还想借机向张步支些粮饷,可话都还未提上一句,就见张步急于离去,苏茂忙喊道:“齐王且慢,这粮饷……”话还未说完,张步早已离去,苏茂连呼数声,也不见张步回来,气得直跺脚,可一想近在咫尺的耿弇大军,也只能愤愤瞪了一眼张步帅安,自回城阳而去。

耿弇得了光武旨意,领军离开临淄发兵北海。齐军惨败之后,再也无力抵挡,以至于汉军一路行来,几乎未遇到什么像样的抵抗。到了张步都城剧县之后,齐军早已人去城空,将偌大的王都留于汉军。

耿弇轻松得入城池,却无多少喜悦。张步实力大损,收取剧城乃是举手之劳,此皆在意料之中。只是斥候已有回报,张步将最后兵力尽数集结于平寿,又有苏茂万余兵马屯于城阳,还是多少有些令耿弇意外。临淄城外二十万齐军覆没,此等逆境之中,张步居然还能编凑出十万人马来,青州实力可见一斑,此前若真在夺取临淄之后轻易征伐剧城,只怕后果不堪设想。好在诱兵之计终得实现,临淄城外那巨大的伤亡总算没有白白付出。如今张步穷途末路困兽之斗,还当再接再厉,一举攻破平寿,为朝廷彻底平定青州。

然而说起来容易,但细细谋划起来还真远未那般轻松。临淄战后,上谷兵马折损甚重,当初耿弇所领东征大军,眼下所存仅有其半,军中多有收编降卒补充各营,虽然看似尚有六七万之数,与初入青州时相差无几,可战力却已大打折扣远不如当日。青州虽然精锐尽丧,可张步欲以平寿、城阳这十余万兵马作最后一搏,就这分背水一战的哀兵气势就足以让耿弇心存忌惮了。

耿弇一时也没什么主意,暂驻剧城,安民养息,以观平寿局势再定方略。就在耿弇一筹莫展的时候,有皇帝使者驰入城中,传来光武密旨一封。耿弇展书观瞧,喜上眉梢,遂将剧城军政交由护军荀梁,留兵千余守城,以迎圣驾入剧城坐镇大局,自领大军开赴平寿,于城外十里扎下大营。

张步已有一个多月未曾睡过一个安稳觉,每一闭上眼睛,便会想起临淄惨败之事,身陷梦魇之中难以自拔。而众多兄弟弃张步而去,肱股大将折损殆尽,如今可以倚重的唯有王闳一人,又被张步遣往琅邪调拨兵马尚无回音,身边再难有个可以信任之人。然而新军急待训练,城防仍有疏漏,粮草还需细算,军械尚未完备,诸多繁杂事务皆需张步一人打理,着实不得片刻清闲。为求稳住军心,张步下足功夫,封官许愿,大量提拔军中老人充为将佐,既拉拢人心,又缓解战败伤亡、无将可用的尴尬局面。将亲兵侍卫尽数分派各营,督练兵马监控言论,以防生变。除此之外,张步还于军门之外立下齐王节钺,连斩数十名言败之人重树军威,更将王侯脸面丢在一旁,赤膊上身,背负斧锧巡查各营,以示必死之心,总算稍稍安定人心,平寿也渐渐稳固。

就在张步忙得焦头烂额的时候,耿弇大军已至城外。张步不敢大意,传令全军严加戒备,谨防汉军攻城。谁知汉军立营之后却悄无声息,久久没有攻城迹象,张步不禁疑窦丛生,正不知耿弇意欲何为之时,忽有汉使叩城参拜。张步倒也想听听这汉使究竟所为何事,遂招入城中一见。

这汉使三十上下眉目清秀,虽然年纪轻轻,却也器宇轩昂令人不敢轻视。张步不尤心中一叹,汉廷人才济济,一个使者都有如此气度,相较于青州的没落,当真不可同日而语。虽然心中又生悲意,却也不愿在外人面前流露声色,召集众将列于左右,又使刀斧手立于门外,若这汉使出言不逊有伤军心,便取其首级以正军威。

张步正襟危坐,喝问道:“汉军侵我国土,杀我子民,如今又列营城外,当真欺人太甚!大汉自诩天下正统,却如此恃强凛弱,莫不成这便是你家汉帝的道义所在?”

使者哈哈一笑:“将军好歹也是一方霸主,却说出此等腐儒之言,当真令人好笑!光武陛下乃高祖血脉受命于天,得天下黎民众望,复汉家百年基业,刘永伏诛、盆子归顺,李宪茕茕、公孙困顿,僭越之徒尽皆败落,独我大汉国运昌盛。人心所向已是定局,天下正统更是毋庸置疑。更何况成王败寇历来如此,又有哪家开国君王不是征讨四方,如不能定天下又如何安万民?若是都像将军这般逆天而行,不顾百姓士卒死活穷兵黩武,才是不顾天下大道,遭人唾弃!”

张步心中恚怒,本想于道义上压大汉一筹,占些口舌之快倒在其次,将汉军置于不义之地,也好振奋齐军之威,却被汉使三言两语推了回来,也明白自己所言不过强词夺理,怎好再纠结于此事,徒惹人耻笑,只能言归正传,诡辩道:“齐国军民保家卫国抗击外寇,何来穷兵黩武之说!汉使巧言令色颠倒是非,倒生得一副好口舌。本王宽容,念你初生牛犊,也不与你计较。今日即来叩营,所为何事速速道来,若再敢口出狂言,小心我大齐勇士容你不得!”

汉使瞧了一眼张步,坦然说道:“本使奉汉帝之命,特来指条明路于将军。将军兵马颠覆于临淄,也不必细说,今汉帝百万大军挥师北上,入主剧县,建威将军十万先锋列营于外,兵指平寿。此等泰山压顶之势,不知将军还能支应多久?”

张步怒从心起,咬牙切齿说道:“用兵之事自有本王调度,就不劳汉使牵挂了,既然汉使是来示以明路,还请赐教!”

汉使对张步怒意视而不见,一字一句说道:“战则必败,何不早降?”

张步已然料到汉使说降之意,等他话音刚落,张步拍案而起,怒骂道:“来啊,将这厮架出营外,斩首示众!”

汉使面无惧色,哈哈一乐:“人言齐地多义士,本以为将军也是当世豪杰,却听不得归降二字,当真可笑!与那齐王田横相比,当真不及万一!”

张步听闻汉使提起前朝旧事,止住侍卫,耐着性子问道:“汉使言及田横,不知何意?”

汉使朗朗说道:“田横兄弟称王齐国,先降大汉而后反叛,更屠戮郦生结仇天子,终为淮阴侯所灭流亡海外,却被高祖恩赦,回归朝廷。纵然田横无颜面见高祖,自刎以谢天下,却为齐国百姓安定而舍性命不顾,此等义举得五百壮士自刎相随,更为天下所敬!相较之下,将军与田横如何相比?若真仍有一战之力,能击退我大汉雄师问鼎天下,那便由你拉开阵势择日而战。可明知必败无疑却顽抗到底誓死不降,又哪比得上田横分毫?不瞒将军,光武陛下于临淄时便已有旨意,若将军归降大汉,必从高祖之事,诏令大司徒释解恩怨。是战是降,是生是死,皆在将军一念之间,还请将军熟思!”

闻听汉帝欲从前朝旧事招降自己,张步着实有些意外,虽说平寿尚可一战,然而究竟能有多少胜算,张步心知肚明,既然汉帝有此肚量,自己也算得以善终,那还真不如顺势归降,只是这汉使之言当真可信?张步心中生疑,问道:“汉使当真口无遮拦,为汉帝许此大话,不知现居何职,竟敢如此妄自尊大?”

汉使呵呵一乐:“本使姓耿名弇,现居大汉建威大将军一职!耿某纵有天大胆子也不敢擅作主张,实乃吾皇陛下亲传诏令,招纳将军!”

此语一出,惊得张步目瞪口呆,帐中诸将更是唏嘘一片。张步恶狠狠地盯着眼前之人,似要将他生吞活剥一般。战场之上远远瞧不真切,但细细打量身形,倒也真有几分相似。耿弇横扫青州,仅在临淄就大破齐军二十万之众,与张步之仇不可谓不深,竟敢孤身独入平寿,也忒胆大包天了!张步当真有心将眼前这人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然而出离愤怒之后却又断了这个念头。两军交战各为其主,孰是孰非又怎能分得清楚?耿弇年纪轻轻便有此军略倒也让张步敬畏,而耿弇在汉廷身份尊贵,却不计个人生死入平寿说降,也足以说明汉帝确有招降之意。

就在张步面色阴晴不定之时,却见耿弇探上前来。众将知耿弇骁勇,唯恐他有行刺之举,忙抽剑出鞘护在张步面前。张步回过神来,耿弇身无尺兵,纵然骁勇又如何伤得自己?更何况耿弇乃大汉东征统帅,地位何其尊贵,如今大军压境,哪用得了行此下作之事?遂支开众将,容耿弇信步上前。就见耿弇若有玩味地看了看自己,直言说道:“若能斩杀叛将苏茂,献于汉帝,方显将军诚意。陛下有言,将军为我大汉锄奸,得建功勋,朝廷才好封将军为列侯,荣列朝堂!”

张步身躯一震,紧紧盯着耿弇双目,耿弇仍是面露笑意,毫不避让。若是先前耿弇所言还多有虚词,此时说得如此露骨直白,诛杀苏茂归降朝廷方可得享爵禄,反倒显得此言当真可信。虽然此举未必没有借刀杀人之嫌,毕竟苏茂今日乃是张步助力,唇亡齿寒的道理张步也并非不懂,可苏茂那五校兵马本就不被张步看重,若能借苏茂一颗人头,换来自己性命无虞荣华不失,倒也值得。

张步久久未发一言,耿弇知道张步已动了心思,此行目的已成,遂轻轻一拜转身离去。张步也无军令相阻,耿弇便这般大摇大摆出了城门,安然回营。

时隔数日,苏茂得了张步相邀,往平寿一会,说是前些日忙于军务,冷落了苏茂,今日特设筵席,以谢苏茂援助之情,又言城阳少粮,欲先拨付一些以供苏茂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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