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颜,你对耿晨钟的提议有什么看法?”万鸿宇这么问。
宋颜肯定有自己的想法,否则当耿晨钟那话一出口,她也不会有所反应,但她怎么也没想到万鸿宇会问她的看法,在百顺老板、老板的得力助手以及公司的经理在场的情况下,问她一个秘书的想法。
她抬眼快速朝周围扫视了一圈,其他几个人也都看着她,一付洗耳恭听状,眼神中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万鸿宇是这样的,并不是偏听的老板,他自己也在基层工作过,有时员工的想法反而更贴近市场。
但是宋颜还是头一次在这么多领导面前发言,而且是阐述自己的观点,多少有点心虚。
可也不能不说,老板发问,这么多人期待着,什么都不说也实在太令人失望了。
“我……”宋颜一张嘴,发现声线都有点颤,她赶紧低头捂嘴咳了一声,才继续说,“我觉得这个想法不太好。”
万鸿宇点了下头,示意她继续说。
宋颜稍微考虑了一下措辞,说:“新规则刚出台,目前整个机动车市场的未来走向还不明朗,谁也无法预测明年开年后的市场形势,万一持续低迷,把资金过多地投入到扩大经营,那我们靠什么维持日常运营?”
宋颜说完,并没有看耿晨钟,而是看了万鸿宇一眼,万鸿宇一直盯着她,发现她看自己,微微笑了一下。这回他没等宋颜错过眼神,而是先她一步坐正身体,面向大家,说:“两个人的想法都是从实际角度考虑的,不过,”他看了看耿晨钟,又看了看宋颜,说,“一个太冒进,一个太保守。”冒进和保守,一如他们的性格一样。
宋颜没什么表情,耿晨钟则满脸的失望,不过也没说话。
万鸿宇看着耿晨钟说:“虽然我们并不是第一个限购的城市,但是每个城市的情况不同,细则上也还有很多不尽相同的地方,别的城市的经验我们也未必全都用得上。”
耿晨钟缓缓点头表示同意。作为一个刚刚尝到靠自己的能力工作并得到别人认可甜头的男人,他只是觉得这是个机会,在他的理念里,做生意就是要把公司越做越大。因为一直有万鸿宇在身边,所以他根本没往会失败那个方向想,就算他会失败,万鸿宇也总有办法力挽狂澜。至于万鸿宇对他的评价,太冒进,那就是现在并不是最好时机的意思?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机?等到市场重新整合完毕?会不会太晚了些?这么会儿功夫,耿晨钟已经动了好几个念头。
此时万鸿宇的目光又看向宋颜。
宋颜以为他会滔滔不绝讲些什么道理来驳斥她那似乎有些动摇军心的观点,结果万鸿宇只是淡淡地说:“公司新年里还是要发展下去的。”
没有其它的话,甚至这话语间还带着一丝丝的笑意,宋颜敏感地感觉出来了,受惊般快速扫视了一下会议桌旁的所有人。然而所有人的关注点早就回到万鸿宇那边,对于经理们来说,他们所能想到的,所担心的,经理们早就考虑过了,甚至私下跟万鸿宇交换过意见,他们的想法或多或少都有些代表性,尤其是宋颜。现在百顺在做的正是挽救企业在员工心中的形象,按时发薪或者提高奖金,都是让员工安心工作的一种激励方式。
至于未来,很显然万鸿宇也有他自己的想法。
他说:“公司的确会继续发展下去,裹足不前只会加速被淘汰,但过于激进也是自寻死路。我这里有一份企划书。”说着,示意执行秘书分发给在座的人。
宋颜也得到一份,打开看了一会儿就把眼睛瞪大了,甚至有些迷惑地看向万鸿宇,连刚刚一直在回避他眼神的事都忘了。
耿晨钟比她嘴快,直接问出来了:“万总,我们明年要压缩低端车,扩展高端车领域?我们不是要省钱吗?”
在他心里,不并购别的车行的最终目的就是要保存实力,以防万一,如果真按照手中这份企划书上所写的开展业务,那放弃并购省下的钱又得都投进去。
宋颜也吃惊,但她跟耿晨钟吃惊的原因不太相同。她在车行门市工作过,相当了解百顺的商品结构,一直以来,他们虽然也卖高档车,就是耿晨钟喜欢的那种,但那所占的份额并不是很大,百顺的销售目标还是工薪阶层和中产阶级,他们受购买能力所限,更看重汽车的性价比,而万鸿宇打算做的看上去是要放弃这庞大的消费群。
仿佛看出来他们在想什么一般,万鸿宇曲起食指敲了敲他自己面前的那份企划书,他并没有打开,只是说:“你们先看到最后,我已经明确阐述了我的观点。”
除了早就知道内容的执行秘书,那两位经理不像两个新人那般不淡定,都默默把手里的东西看完。先看完的那一个说:“我看可以,万总的想法有道理,正因为人为的外部压缩,使那些原本只是想购置低端车的消费者有了重新思考的时间,以后买车不是想买就能买,机会变得珍贵,那么索性一步到位,买辆好些的车。”
另一位经理也看完了,说:“我不同意,正因为机会变得珍贵,消费者更得慎之又慎地挑选,对于普通家庭来说,高档车不会是他们的首选。”
两个经理各持己见,互不相让,都想说服对方同意自己的观点,已经完全没有别人插话的余地,每次他们之中的一个人讲完,宋颜和耿晨钟都会觉得有些道理,不久之后又被另一个人说服。这大概就是经验的关系,对市场的把握和一点点敢于预测的勇气。
争论到最后,当然是以万鸿宇的意见为最终结果。散会后,各部门领导开始了忙碌的年终评定。万鸿宇并不会亲自兼顾这些,他的秘书们都交由行政统一计算。其实万鸿宇只负责最后确认,不参与计算也是避免徇私的一种途径,比如今年的新人耿晨钟是他亲戚,无论万鸿宇给他多少奖金,在别人眼里都有偏向,倒不如把他当做个普通员工,所有人都一样,也就没人能说什么。
虽然百顺是万鸿宇的,但毕竟不是小作坊,他有他的目标,要把公司做大做强,那么有失公允的事还是能避免就避免。
这一年的最后一个月,年终奖加限购前夜的销售额,销售们看着工资单时眼睛都快笑没了,至少在这一刻,大部分人都不曾为未来担心,聚餐的时候纷纷向老板敬酒,希望来年能够更上层楼。
万鸿宇没有扫大家的兴,鼓励着他们以后也要努力卖车。
耿晨钟还是第一次参加年会,工作以来他都好久没跟这么多人聚在一起吃吃喝喝了,兴奋得不得了,他为人也随和,跑动跑西的,就没他照顾不到的地方。偏巧三家门市的人他都很熟,车行门市不用说,二手车行他还帮过一阵子忙,维修那边他更熟,他的车都是在那里维修和改装的。
看他这么忙活,宋颜都替他累得慌。
宋颜并不好热闹,平时也极少有机会参加集体活动,这种时候也就坐在一边看着兴高采烈的同事们,心情也好了起来。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万鸿宇,看着那个男人脱掉西装外套,把白衬衣的袖子挽了挽,装作一付要拼酒的架势,其实根本没喝多少。
周围的人都很兴奋,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一点。不过万鸿宇毕竟喝了些酒,脸有些微微泛红,一扫平时里冷峻的形象,跟员工们站在一起,亲和力十足。
可是就算他隐没在一群人之中,宋颜还是一眼就能找到他,就仿佛磁铁的两极,自然而然地吸引。
宋颜想,如果永远都是这种状态就好了,她只要这么远远地看着就能满足。已经很多很多年了,她一直都是一个人,也觉得会一直这样下去,没有好与不好,仿佛只有这样做才能让她有安全感。爱情抑或婚姻,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早就随着逝去的岁月一起消失无踪了。
她只要这样就好,在这个男人身边,为他工作,照顾他生活,不涉及到私人感情,只是单纯的同事关系,至于自己的心情,那都不重要。
宋颜这么想着,脸上渐渐露出颓然伤感的神情,她自己却不知道,直到眼前突的一暗,她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万鸿宇已经站在她面前。
他眼中闪烁酒后特有的兴奋的光芒,随后坐到宋颜身边的椅子上,闭上眼睛揉了揉眉心,再睁开眼,已经恢复了往常。
万鸿宇扭转头问宋颜:“你怎么了?”
他身上没有很浓烈的酒气,整个人显得很安静,再加上宋颜,这里几乎成为游移在喧闹的聚会现场之外的角落。
宋颜摇头说:“没事啊。”可是对上他的眼神却还能感觉到内心的难过。
万鸿宇没再追问,只是点点头,跟她说:“你相信我。”又有些不确定,追问道,“你相信我吗?”
宋眼心中一动,却下意识压抑住自己,只当他在说酒话,随即笑了一下,说:“相信啊。”
对一个人的信任到达一定高度就变成了信仰。有信仰挺好的。宋颜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