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适才还说要征求一下卿儿的意见，怎的这会儿又答应了？”独孤夜笑盈盈地看着皇上。
“怎的，你不愿意？”皇上轻咳一声，淡淡道：“今年已是秋天了，依朕来看，还是春天大婚比较吉利，你不妨再等等。”
“父皇，儿臣知道您最是宽宏大量了，一定不会因为生儿臣的气，而携私报复的，对不对？”独孤夜立刻变了语气，柔柔弱弱地跟皇上撒娇。
哼，没想到父皇一把年纪了，竟然是个小气鬼，他还是好好哄着父皇把圣旨下了，别说到明年春天还有几个月，他现在连几天都等不了。
勤政殿中一众宫人则把头埋的低低的，心里恶寒不止，这三皇子果然翻脸比翻书还快，他们望尘莫及。
皇上看着独孤夜这副模样，也是既无奈又好笑，只见他扬了扬眉毛，“深思熟虑”过后方才继续道：“看你的表现吧，如果朕不满意，就是把婚事拖到来年冬天也是有可能的，再或者，乾儿也不错……”
“父皇！”还未等皇上把话说完，独孤夜就强行打断，一脸哀怨地怒瞪着皇上，“您要是把卿儿指婚给别人，儿臣没了媳妇，就绝食自尽去。”
“胡说八道。”皇上笑骂了一句，到底也无可奈何，正想着再说些什么，连公公进殿回禀道：“皇上，太子殿下到了。”
“让他进来吧！”
“是。”
连公公应声退下不久，一道月白色的人影出现在勤政殿中，不是独孤乾又是谁？短短一晚上时间，他仿佛消瘦了一圈，原本神采奕奕的眼眸也变得黯淡无光，眼睛虽然用冰敷过，但还是能看出明显的肿胀痕迹，可见陆氏的去世给他造成的打击有多大。
“儿臣给父皇请安，父皇万福金安。”独孤乾恭敬地朝皇上行了个礼，随后带着几许感激地看向独孤夜，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三弟也在。”
一早得到独孤夜来勤政殿的消息，他就知道林卿是真的帮了自己的忙，而并非敷衍。
“逝者已矣，还请太子哥节哀顺变。”独孤夜回以淡淡的微笑。
“乾儿，朕问你一句话，你只有一次回答的机会，想清楚了再回答，明白么？”皇上望着跪在面前的独孤乾，一字一顿道。
“父皇请讲，儿臣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独孤乾明白皇上要说之事一定非同小可，郑重地点头道。
“你昨天夜里是否私逃出宫，去见了夜儿？”昨夜刚发生的事情，独孤夜今日一早就来为陆氏求情，若不是独孤乾去求了他，皇上实在想不出其他原因。
“是，儿臣的确私逃出宫，但并没有去见三弟，而是去见了林卿。”对此，独孤乾没有丝毫要隐瞒的意思，只坦然道：“儿臣知道母后生下犯下大过，不敢祈求三弟原谅，也实在没有颜面去面对三弟，是以去请求林小姐将儿臣的心愿转达给三弟，儿臣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不合礼法，更违背了宫规，还请父皇责罚。”
“你倒是个实诚的，难不成真以为朕不敢责罚于你么？”皇上虽然语气有些生硬，却听不出太多的愤怒，他没想到独孤乾会承认的如此干脆，倒也算是敢作敢当。
“父皇英明睿智，洞若观火，儿臣从未觉得自己这些拙劣的伎俩可以逃过您的法眼，只是为了母后，就算受再多的责罚，儿臣也一定要去做的。”如此说了一句，独孤乾再次深深拜倒：“请父皇降罪。”
“放心，朕自然不会饶了你。”如此说了一句，皇上看看独孤夜，又看看独孤乾，微微叹息道：“夜儿大清早进宫为陆氏求情，求朕不要废除她的位分，他这么做不是为了陆氏，而是为了你，因为你是他的手足兄弟。”
独孤乾昨日去求林卿时，其实并没有抱太大的希望，皇后是独孤夜的杀母仇人，要他做出这样的决定简直难如登天，虽然刚才见到他时就明白事情或许如自己所料，但真正亲耳听到这话时，心还是忍不住狠狠颤动了一下。
手足兄弟。
他还认他这个兄弟。
这一刻，独孤乾的心里就像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什么样的心情都有，他怔怔地呆愣了片刻，许久方才一字一顿道：“儿臣再次恳求父皇保全母后的哀荣，同时，儿臣自知无才无德，不配为太子，还请父皇同意儿臣让贤。”
早在去求林卿的时候，独孤乾就做好了放弃太子之位的打算，如今正是兑现承诺的时候。
他们母子已经亏欠独孤夜母子太多，不能再继续亏欠下去了。
“怎么，你不愿意做太子了？”以皇上对独孤乾的了解，他会有这样的想法并不奇怪，但却还想听一听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父皇春秋鼎盛，几位弟弟也都博学多才，儿臣舔居太子之位多年，一直心有不安，如今正是让贤的时候，还请父皇允许。”虽然林卿明确表示独孤夜对皇位并无野心，但独孤乾内心深处总还是有一丝怀疑的，毕竟看着那个距离自己只有一步之遥的皇位，又怎么会有人不动心？只不过是没有合适的时机罢了。
“若是朕不允呢？”皇上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任何喜怒。
“父皇……”独孤乾没有想到皇上会有如此一问，抬起头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自己的父皇。
“太子哥，你的为人秉性臣弟和满朝文武都是看在眼里的，若你担不起太子之位，那便更没有哪个皇子能够担此重任了，莫不是太子哥嫌江山的担子太重，想要以此为契机寻个轻松自在，不愿意为父皇分忧了？”独孤夜微微含笑看着独孤乾，眼眸中却带着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定。
那种眼神独孤乾懂，那叫信任。
皇上之前已经询问过独孤夜的想法，如今见他丝毫没有因为陆氏的事情对独孤乾心生怨怼，心里更是欣慰，亦含笑道：“是啊，太子乃储君，一言一行都关乎国家之根本，可不是你想做就做，不想做就不做的，若是让朕知道你因为皇后过世之事对朝政有任何疏忽懈怠，朕决不轻饶。”
独孤乾深深看了独孤夜一眼，又看看皇上，郑重点头道：“是，儿臣谨记父皇教诲。”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丧仪之事朕自会安排礼部去办，只是最近战事频发，各项礼仪完全从简，明白吗？”
虽然在综合考量下，皇上最终还是决定保留陆氏皇后的封号和哀荣，但对这个杀死自己心爱之人的女人，他可谓是深恶痛绝，自然不想在其后事上耽误太多的精力。
这一点独孤乾也是明白的，他已经保住了皇后的哀荣，不可以要求更多，是以点头道：“父皇放心，儿臣晓得。”
“下去吧！”皇上有些疲惫地挥挥手，待独孤夜二人离开大殿后方才向连公公道：“宣独孤睿过来。”
父子兄弟相残，这是他最不愿意看到的一幕，可是如今却由不得他了。
“三弟请留步。”出了大殿，独孤乾见独孤夜径自离开，匆匆跟了上去。
“太子哥若是想要说一些感谢的话，还是免了吧，咱们是亲兄弟，不必如此。”独孤夜把玩着手中的扇子，不以为意道。
见自己想说的话被独孤夜先一步抢了去，独孤乾一时有些无奈，却也并未表现出任何尴尬之色，只微微笑道：“无论怎样，我都应该谢谢你。”见独孤夜没有回应，他又继续道：“我并不知晓你受了那么多苦，但却明白你一直都是父皇最宠爱的孩子，你可以肆意纵情，做自己想做的事，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而我却只能按着母后的要求，一点一点让自己去做一个合格的储君，娶一个对自己有助力的世家女子，没有人问过我想要什么，当然，也没有人在意。”
“太子哥，你很好。”独孤夜侧头看了太子一眼，淡淡道。
能在复杂多变，弱肉强食的宫廷中始终保持一颗赤子之心，这并不是任何人都能做到的，仅凭这一点，他就知道给独孤睿求情是值得的。
“很好么？我也不知道。”独孤乾摇摇头，“不知不觉中这么多年过去了，你知道么，我特别羡慕你能拥有卿儿那样的女子，若是我，我也愿意放弃一切，只为跟她携手一生。”
“太子哥。”独孤夜不悦地蹙了蹙眉。
他知道他家卿儿十分优秀，也知道许多人都对卿儿倾慕不已，只是独孤乾竟然当着自己的面明目张胆地说出来，是觉得自己脾气太好了么？
敢打卿儿主意的人，他绝对不会放过！
“可惜，我注定没有这个福气。”独孤乾并未在意独孤夜不满的神情，只是抬头望向不知名的远方，怅然若失道：“夜儿，无论如何，你今日为我做的这一切，我都会心存感激，永志不忘。”
“太子哥只要永远记住江山社稷，黎明百姓，足矣。”独孤夜微微一笑，转身走远。
